收到後卿前往東夷的留書,后土很快就給黃帝報了個訊。
黃帝擺好架勢,就等着擅自脫隊的後卿一到,便要好好修理修理他。
至少不能讓其他人也跟着這個目無法令的傢伙學,要不然一上戰場,突然發現這裡少了兩個人,那裡又不見了幾個,那不是就都亂套了嘛!
黃帝下定決心,這次可不能看在炎帝一族的面子上輕易揭過,就算不能讓後卿當着全軍的面低頭,也要立下軍令狀,保證以後再也不犯。
黃帝等啊,等得黃花菜都涼了,可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直到十多天以後,都沒有見到後卿的人影!
他怒向後土發了一道言辭激烈的抗議信。對此還一無所知的后土也很無辜,端坐大殿處理公務的后土一收到飛過天際落進手心的神訊,堪堪打開,差點沒被黃帝那高亢的怒吼給嚇一大跳。
他連忙依樣畫葫蘆,將咆哮聲烙進神訣迅速發給弟弟。后土想着,道個平安也好,認個錯也好,若真有啥事耽擱了,那混球怎麼也得回一封吧。
等了大半宿,後卿還真就一句話都沒說。
兒大不由哥啊!想當年,家裡人都在外面亂斗的時候,是誰知冷知熱,照顧他穿衣吃飯,又是誰成天在他屁股後面收拾亂攤子?!都是他這個大哥啊!
那傢伙翅膀硬了,一年半載都難得回家看一次,這人小時候還挺聽話的一個人,越大就越生分了。現在仔細想想,他這弟弟,好像還真沒表現出過對他們的家族有什麼歸屬和榮譽感。
難道是因爲對弟弟的關愛還不夠多嗎?后土氣得胃痛,一時又有些傷感,乾脆將黃帝的信扔到一邊,也沒心情搭理了。
另一邊的後卿還不知道,自己將多愁善感的大哥氣了個夠嗆。他們一行人走走停停,倒是將沿途的山山水水逛了個遍。
後卿素日裡都是獨來獨往,來去匆匆,還從未像現在這般慢下腳步。
雖說以他的個性,不可能像鳴淵一般,見到個新奇事物都大驚小怪地感嘆半天,但這樣悠哉遊哉的行程,也的確讓後卿因爲靈魂問題產生的浮躁漸漸平靜了下來。
鳴淵在浮空島壓抑了幾百年,一朝放出來,本來被磨練得有幾分穩重的性格也變得跳脫許多。見後卿越來越不排斥跟溫如是單獨相處,也就放心地把小石妖交給了主人照顧。說是照顧,其實最後是誰在帶着誰玩,還真的說不清楚……
“這是什麼東西?”後卿拈着一朵蓬鬆的毛球問,那毛球絨須一伸一縮,仿似活物。
溫如是坐在一堆雜物中:“……我的玩具。”那些都是她從鳴淵和青鶴手裡收刮的好東西,後卿層次太高用不上不奇怪,但是對於她這種剛化出人形的小妖怪,卻是最好練功法寶。
聽他這麼一問,溫如是不用猜都知道,後卿估計從來就沒類似法力不夠的問題,說不定,連絨寶的樣子都沒見過。
絨寶生於深海,通常躲在礁石縫隙中,顏色越深,能夠儲存的靈力就越多。好的絨寶通體鮮紅,她這個桃紅色的只能算中高檔,最次的是白色。
使用方法也很簡單。將自己的靈力輸入其中,控制着一絲一絲調入每根絨須,達到頂點,尖端就會亮起。練好了,能讓法力不足的妖怪更精準地靈活運用每一項法術。這要是在戰鬥中,若是靈力相同的兩個人交手,能夠毫不浪費的那個,纔有機會撐到最後。
這東西不好找,也就是鳴淵當初在下海的時候,無意中碰上才抓到兩個。他見溫如是還不能控制自己的靈力,才送了一個給她練手。
溫如是眼睜睜地看着後卿毫不憐惜地將她的寶貝揉圓捏扁,想要開口要回,又不好駁了他的臉面:“這個你用不上,都是小妖怪才玩的。”
後卿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急什麼,難道我會跟你個小傢伙搶?”
溫如是憋悶。她不是怕後卿搶,他乾坤袋裡的東西可比這些珍貴多了,哪需要搶個小石妖的?這話說出去不得笑掉別人的大牙。他也就是圖個新鮮,其中也有點逗她玩的意思。
溫如是也不知道,從廉殤君士那裡出來以後,後卿對她的態度怎麼就變了個樣。態度一天比一天溫和,有時候鳴淵不在的時候,他居然還會主動陪她聊天解悶。
後卿對她好,溫如是不說笑臉相迎,也不好不給面子。哪怕他將自己的小東西都全部抖出來,攤在車上一樣樣饒有興致地“欣賞”,溫如是也只能陪着笑,跟他解釋有些什麼用途。
說清楚還好,要是扭扭捏捏不開口,她只怕後卿玩着玩着,手底沒了個分寸,一不小心就毀了自己好不容易弄回來的東西。她窮人一個,不像這個富貴了好幾代的人,可經不起任何的損失。
溫如是正擔心着,聽了她講的,絨寶可以鍛鍊微控能力,後卿便毫不遲疑地將自己的神力輸了進去。
“你別——”
話音未落,只聽“砰”地一聲輕響,陪伴鳴淵幾百年,剛剛傳到她手上還不過數月的絨寶,就在後卿手裡炸了……
溫如是默然。
小妖怪用的東西,怎麼經得住上古大神的神力注入。她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唉,誰讓他是主子呢。溫如是默默拿了條帕子,低頭拉起後卿的手,一點一點擦拭他滿手熒光閃閃的絨寶漿液。
後卿一時也沒作聲。
不過是玩壞個小玩意兒,沒什麼大不了的。在他的心目中,既然鳴淵和琉璃都是他的人,他們的東西,當然也都是他的。
他量這小石妖也不敢給他臉色看,不過她真的也就這麼直接認了,後卿也有些說不出的不自在。
她垂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挽在花苞頭上的兩串寶石花也彷彿黯淡了許多。
後卿清咳了聲,狀似不在意:“改日去東海,我讓人再多送你幾個。”
改日?改日她還不知道在不在,就算在,連鳴淵那樣的黑蛟,也要憑運氣才能遇得到兩個。若是後卿肯親自去找,那自然不在話下,可惜,溫如是還不認爲自己有那個分量,能請得動這尊大神。
溫如是仰臉微微笑了笑:“沒關係,只是個玩具而已。”
她的肌膚溫潤,後卿不置可否地瞥了眼已經擦拭乾淨的手:“鳴淵應該差不多快回來了,你下去看看。”
溫如是應聲掀簾下車,他勾了勾脣角,指尖一彈。一道神力化霧包裹上方纔絨寶沾染過的地方,上面殘留的熒光頃刻便消除一空。
鳴淵沒過一會兒就出現在前方,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溫如是的老朋友。
“龜仙人前輩!你怎麼會在這裡?”溫如是驚喜,快步迎了上去。
“石頭妖怪——我找了你好久啊,你沒死就好!”龜仙人撲騰撲騰地爬到她面前,眼淚汪汪地低頭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怎麼變成人了,都沒以前好看了。”
溫如是嘴角一抽,還沒開口就見它前腿上綁了根繩子:“你也被抓住了?”真是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啊。
“抓住?”龜仙人綠豆眼一瞪,“我這麼厲害,誰能抓得了我?!”
它抖抖前爪,扯着繩子往前拉:“這是我抓回來的獵物。”被它幾扯幾扯的,擋在巨龜身後的動物終於露了出來。
繩索的另一端,不是艾瑟兒還有誰?!見她髒兮兮的樣子,一身的白毛都成了灰色,一綹一綹地打着結,溫如是都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龜仙人前輩,想不到你這麼厲害啊!”
龜仙人面上可疑地一紅,扭開腦袋:“其實,也不算是我抓到的,呵呵。”
艾瑟兒確實也不是那烏龜能逮住的,她的速度畢竟在那裡放着,她也是倒黴。
這事兒還要從溫如是失蹤之後說起。話說一日,龜仙人還鍥而不捨地扒拉着路邊的石頭找人,剛好艾瑟兒又去河邊蹲點。龜仙人見她出沒,想起石頭妖怪跟那狐狸的舊怨,便單方面地認定了就是她偷了自己的朋友。
這偷了就不說了,還要時不時地就跑回來炫耀,明顯就是看不起它!龜仙人攆了艾瑟兒幾次,無奈怎麼也追不上,兩人各懷鬼胎都不主動說破,這個誤會就這麼一日一日地持續了下去。
龜仙人是真想找回溫如是,但是它懶啊,跑着跑着就累了,累了就想睡覺。於是,它也就掉頭回河邊,趴在巨石邊睡了。
龜仙人的呼嚕打得震天響,艾瑟兒一見有機可趁,也踏出了樹林。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小心翼翼唯恐驚動了它,沿着石頭縫找了個遍也沒發現溫如是的蹤影。
沒找到仇人的艾瑟兒發愁了。難道溫如是僞裝起來了?可是河邊這麼多石頭,到底那一塊纔是她?
艾瑟兒遠遠地繞着巨龜轉了一圈。莫非,是被它護在身下?她毅然冒死接近。
很快,艾瑟兒就發現,自己的謹慎太過可笑。因爲,那貨睡得真的真的太沉了,就像死過去了一樣。
她放開手腳用爪子伸進它周邊,劃拉了一番,還是一無所獲。艾瑟兒實在是沒力氣搬動它,於是乾脆直接爬上龜仙人的後背,準備等它醒來自個兒移開再找。
這一等,就是兩天。
艾瑟兒終於堅持不住了。她餓得前胸貼後背地爬回林中,隨便吃了些東西,想想還是不甘心,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河邊。龜仙人還在睡,她只好故技重施,繼續趴在它的背上等。
從早上到晚上,艾瑟兒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她做了個夢,夢到溫如是被她一爪拍碎。然後,她就高興得打了個滾……再然後,艾瑟兒睜開眼睛,就看到那雙綠豆眼居高臨下地湊到自己眼前,尖利的爪子壓在自己身上。
“把我的石頭妖怪還給我。”
艾瑟兒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到它臉上!還?還你妹啊!她連溫如是那傢伙的影子都沒看到!
有時候,不是她的技術不夠精。
真的。
艾瑟兒很想說一句,有些混蛋的狗屎運要來,僅憑她一己之力,真的不一定攔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