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街上漫無目的行走,我彷彿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孩子,而不知不覺,周圍曦曦怏怏的人羣逐漸變少。
轉眼間,前方又出現吵雜的人羣,骰子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各種豪喝叫喊,定眼一看,也就是七八個人而已。
我環視一圈,周圍都是低矮的民房,而且房子也沒有多少家有人的,以前都沒發現在這地方居然有個檔口做宵夜,可能是沒留意過這裡吧。
不過在這麼偏僻地方做生意,這檔口老闆的腦子要麼是被門夾了,要麼是被驢踢了,肯定會虧死他!
下午帶了個瘟神楊老師回去家訪,被喋喋不休地洗腦那麼久,至今滴水未進,而現在看到這大排檔裡香噴噴的菜餚,肚子還真的很餓。
“老闆,有什麼好吃的。”我在人羣中隨便找了張空桌子坐下。
“還剩五塊錢雞腿飯,要不要?”在小竈處忙碌的中年大叔附聲應道,腦袋始終沒有擡起。
“好,來一份。”在江南偏僻的小城,這種消費價位算是適中,我沒有太嚴重的挑吃習慣,反正也是食物,橫豎都是個吃,將就點就一頓。
“好嘞。”
我摸着乾癟的肚子,開玩笑地說道:“老闆,快點咯,要不等會餓死我了,就只能吃死人飯了。”
“就那麼想吃死人飯嗎?”話音剛落,帶着一頂歪歪扭扭廚師帽的中年大叔笑着快步走來,系在腰上的白色圍裙有些破爛,暗黃色的油污在上面斑駁可見。
他手中捧着腦殼那麼大的瓷碗,熱氣騰騰地冒着水汽,裡面盛滿白花花的大米飯,兩根金黃色的大雞腿壓在瓷碗邊緣,油亮油亮的,呈八字形擺放,雖然賣相一般,但五塊錢一份,該放的料也給足了。
我有些驚歎道:“這麼快?”
“快餐不快何謂餐,這速度才叫掌門營銷。”中年大叔憨笑地道起他的生意經,滿臉贅肉的他時刻掛着一副招牌式笑容,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
“也好,也罷。”我深知像這種路邊的大排檔,很多宵夜都是已經提前煮好的,客人如果需要吃什麼,直接就可以上菜,所以也不多說什麼。
雞腿飯剛落,中年大叔便轉身繼續招呼其他客人,而我的肚子已經開始打鼓,迫不及待地從旁邊抽出一雙筷子,狼吞苦咽地吃了起來。
嘴裡扒上兩口米飯,然後反手拿起雞腿,大口大口地嚼着酥軟的雞腿,肉質雖然很軟,但不知爲何越吃越就覺得越不對勁,總感覺有哪裡是不對的,但又說不出來。
這雞腿飯裡有股煙燻的味道,煙燻雞腿我倒是吃過,和燒烤差不多,但這大米飯卻有股煙燻的味道,而且很濃郁,這就奇怪了。
隨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股冰涼的感覺在胃中翻騰,我用筷子翻了翻碗中剩餘的米飯,再扒了一口,怎麼還是冷的呢。
這應該是剛上爐不久的吧,端上來的時候還是熱氣騰騰,如果說表面那層米飯有些冰涼也許是正常,畢竟夜了風吹涼,但吃完了一半還是那麼冰涼,難怪胃中會有冰涼的感覺。
“不會是隔夜飯吧,熱得不均勻?”我連忙吐出嘴巴里正在嚼着的雞腿肉。
我現在胃裡除了餓的同時又開始咕嚕咕嚕地翻騰,是那種準備要去拉肚子的響聲,心想應該這雞腿飯有問題,這家大排檔的食品不衛生!
看着剩下的那半碗飯,雖然還很餓,但那肯定是吃不下了,若是強行吃完,真怕等會就得了腸胃炎,因腸胃炎而鬧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但現在又不能跟老闆說這碗飯有什麼問題。
沒辦法,只能買單走人,算自己倒黴,居然遇到黑心商家,給我上了碗隔夜一樣的雞腿飯。
經常出來路邊小攤檔吃東西的人都知道,在吃價美物廉的東西時,如果食物不好吃或者不符合自己胃口的,不能說出來。
一旦跟老闆對質,那勢必會被老闆認爲你是存心搞事或者是想吃霸王餐,最後結果往往是不好的,這就是行規。
一般的大排檔背後都會有人罩着,除非你背後很大勢力,不然的話這大半夜裡,這麼多食客,你跟老闆說菜餚米飯有問題,那不就是等於直接砸他場子嗎,若是被老闆給扣住,誰能救得了你,終究自己只是一個小市民。
沒辦法,權衡利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人便是。
“老闆,買單!”我從褲兜裡摸出一張五十塊放在桌子上等他來找零錢。
“好嘞。”中年大叔隨即小跑過來,滿臉欣喜地看着桌面。
當中年大叔從桌子上接過五十塊時,臉上招牌式的笑容頃刻消失,換來的是莫名的憤怒。
我注意到他臉上的變化,心中有些納悶:“難道遇上奸商了,五十塊還不夠買一份雞腿飯?”
只見中年大叔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頃刻圓目怒睜地死死盯着我,他鼻子喘着粗氣,碩肥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憤怒的表情表達着對我的不滿。
“你拿這張紙來給我,是存心搞事麼?”
“我怎麼就搞事了啊?你這雞腿飯五塊錢,我給你五十塊,你不是準備找零錢給我嗎?”我就覺得好笑了,怎麼會遇到這麼奇葩的人。
“你也不看看你給的是什麼錢!”老闆說完,一巴掌把五十塊錢拍在桌子上。
“人民幣啊!不然你想要美元嗎?”
“你!我看你就是來搞事情的!”
而旁邊坐着的人見狀,紛紛站起,我側眼瞄了一眼,發現他們的神情呆滯,陰森森的目光都注視在我的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寒風微微吹過,在大排檔的不遠處涌出了一羣人,他們手中什麼也沒拿,只是搖搖晃晃地向着我靠攏,目測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擠滿了這條街道的前後。
一股寒氣迎面撲來,像刀刮一樣肆意穿插。
而我用餘光瞄了一眼,在昏黃的路燈下,面前中年大叔居然沒有影子。
再轉過頭時,其他人也是沒有影子。
what the fuck!怎麼會都沒有影子!爲什麼會這樣!
其實,很多人都清楚什麼情況下人才會沒影子,看過林正英拍的電影都明白原理。
活着的,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在光線的照射下,都會有影子,因爲他們還是有血有肉的實體。
而相反的是,死去的人和動物,靈魂便會離開軀體,成爲虛無縹緲的一種虛體,人們通俗地將它稱呼爲鬼,光線可以隨意穿透他們的虛體,不會出現影子。
軀體沒有了生命體徵得活動便會腐爛,所以就入土爲安,而虛體卻是不會腐爛,反而會長存於世道。
人是觸摸不到這些靈異類的東西,除非特定的情況下才能與他們接觸。
而眼前這一切,就如電影中所描述一樣,活生生呈現在眼前。
我心中猛然一驚,踉蹌後退半步,看來邪乎了,今晚遇上不該見的髒東西,鬼!
難怪中年大叔會那麼憤怒,我把活人的鈔票給死人用,和把冥幣拿活人用是一樣的道理,這不就等於明擺着的挑釁嗎?
得罪了眼前這些東西,那以後的日子根本就是沒法活了。
有時候得罪活人也好得罪死人,因爲死人的鬼魂可以無處不在,隨意穿插任何地方,纏繞一個人對於它們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就算把你給弄死也是件簡單的事。
這時,豆大的汗珠從我額頭冒出,我的心就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雖然內心在顫抖着,猶如七八個水桶在上上下下吊落,但表面上還是表現鎮靜,不能慌,不能自亂陣腳。
表面鎮靜只是做出來的虛樣,此時我的手心已經是一把汗,萬分心慌的我想不起有什麼方法可以給自己找條活路,畢竟我不是道士。
這可怎麼辦,今天怎麼就那麼倒黴啊,下午被家訪,然後又被大伯孃臭罵一頓,現在我就想吃點東西填飽肚子而已,就這麼簡單,怎麼就攤上這事了呢,一連串接着來,這也太懸了吧!
正當我不知所措時,面前一個黑影閃過,不偏不倚地塞進我和中年大叔僅保持的距離之中。
蒼老的手從黑斗篷裡伸了出來,遞上了一張A4紙大小的冥幣,態度誠懇朝着中年大叔說道:“不好意思,後輩年輕,不懂規矩,請勿責怪,這是一萬塊,不用找零了,剩下的當作給你們賠罪,希望可以給後輩一次改過的機會。”
當中年大叔接過了冥幣後,他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有些詫異地望向那個黑影,他居然是個老人!
目測他有六十多歲,身高和我差不多,面無表情地環視周圍。
老人的另一個手拿着一塊木牌往周圍亮示了一圈,上面寫着潦草的古文字。
在他環耀一圈後,剛剛還向我靠攏的鬼羣,神色有了一絲變動,他們露出了懼怕的目光,然後不用老人說話,自動自覺地散開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的目光掃向中年大叔時,他憤怒的臉孔再次換上招牌式的微笑,對老人哈着腰鞠躬,而周圍站起來的人,也都紛紛坐下來繼續劈酒搖骰子,若無其事地吃喝着,彷彿剛剛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老人背對着我,問道:“你是乙闕吧?”
我感到有點詫異,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
老人連忙打斷我,道:“那就對了,年輕人,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換個地方說話。”
“好!”在這種情況下說有事找我,自然是不容輕視,所以也沒有作更多的思考,只能緊隨着他的身後離開。
此地不宜久留,老人既然在關鍵的時候給我解圍,肯定有點本事,現在有事找我,先不說是什麼事,但至少要着跟他走,如果讓我自己走,肯定找不到出路。
對於他今晚的解圍之恩,我由心感謝。
離開的時候,我特地留意了一下中年大叔的小竈,裡面黑漆漆地根本就沒有生火,鍋裡整齊地擺放着幾碗雞腿飯,而他卻還在小竈旁邊來來回回忙碌着。
仔細望去,中年大叔的雙腿是若隱若現,懸浮離地十公分,給客人送食物時是飄着過去,不仔細觀察還真以爲他是在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