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本是一盤難定的棋局,至於這個江湖誰輸誰贏就不得而知了……
雖說北冥秋紅千般算盡,但最終還是棋差一招,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世間上還有人能使用“雲荒帝國”。無雙宮最終在這場血戰當中破滅,從此江湖中又少了一個門派。
這一日傍晚,午後的斜陽輕輕地掛落在庭院中的四棵老榕樹上,那老榕樹已是一樹枯枝黃葉,在落日餘暉中盡顯荒涼,幾縷晚風吹過,只見又吹落幾片掛在枝頭上搖搖欲墜着的枯葉。漸漸的天色暗了下來,夏侯家的大兒媳妙娟撐着一盞燈火帶着幾名婢女走入庭院,只見那庭院兩邊都是石制的燈柱,雖然粗糙但卻規律有序地分別排在兩邊,兩旁分別各有十二座石制燈柱。妙娟等人一一將燈柱內的燈火點燃,隨後便帶着人走入了中間那間房屋。
只見那屋內牀上躺着一人,而他身邊又有一人伏身在牀邊陪伴。那屋內傳來一股藥草的香味,只見桌上還擱着半碗喝剩的藥湯,妙娟見狀便伸手在碗邊試了試溫度,然後揮手命人端下去再端一碗新藥來。
屋內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然後輕輕擡起頭來看她,此人正是那夏侯家的千金夏侯雲香。只見她揉了揉眼睛,然後叫了妙娟一聲嫂嫂。
妙娟見狀溫柔一笑,然後將擱在衣架上的外套取下爲她披上,再看了看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夏侯家主夏侯世宗,說:“這數日來家主的病情仍舊不見好轉,我怕他會堅持不住……”
“嫂嫂……爹的病情如此惡化,我們該如何是好?”夏侯雲香對於父親突如其來的病症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滿面愁傷地看着妙娟嫂嫂。妙娟嘆息地搖了搖頭,然後滿臉躊躇地看着窗外說:“我只盼夫郎能早日回來,或許他能想辦法救救家主。”
“大哥他們此次前往山州發生了那麼多事,聽說各大門派都想剿滅無雙宮奪得那雲荒神劍,現如今不知他們戰況如何?是否順利趕回山州?”
妙娟搖搖頭:“這江湖的事與我們無關,我一個女人家只求夫郎他能平安歸來,家主的病情能得到好轉,其它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一概不想過問。”
夏侯雲香看着妙娟滿臉愁傷,然後安慰她說:“算來他們也去了山州數月有餘,如今想必已經在歸來的路上,嫂嫂不必擔心。”
“雲香,你幾位哥哥都是人中才俊,現如今你大哥繼承家主之職代爲掌管夏侯家,我望你們兄妹都能齊心助他。”
“嫂嫂,你放心,夏侯家業本來就是傳位於大哥的,二哥、三哥還有云香都會幫助大哥的。”
“雲香,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可是就怕你那二哥雲烈不是這麼想的。”
“嫂嫂,你且放心,二哥決不是那種人。”
“唉……且不說是我多心,只怕你二哥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夏侯家業。”
“二哥現在入贅浮雲宮又怎麼會和大哥爭家業呢?嫂嫂不必多心……”
兩人正談論至此,突然有家僕來報,說是夏侯家幾位公子已經趕回了夏侯家,正當兩人喜出望外時便見着夏侯雲城、雲烈、雲狄三兄弟談論着走了進來。
“夫郎,你終於回來了!”妙娟笑着過去迎接,連忙伸手接過夏侯雲城脫下遞來的外套。
“爹……”夏侯雲烈叫着走到夏侯世宗身邊去看,那夏侯世宗一臉蒼白,目光呆滯,嘴角毫無血色,這哪是中風這麼簡單?夏侯雲烈心中雖然已經料到八九分,但也沒有當麪點破。
那夏侯雲狄、雲香心中沒有城府自然不知道兩位哥哥的打算,只見二人關懷問候了夏侯世宗一番,便相約着回房敘舊去了。
所謂敘舊也不過是打開天窗亮話罷了,卻說這夏侯兄弟二人心中各有打算,酒桌面前相互捅破了窗戶紙。
“大哥,我知道你想要繼承夏侯家業,不過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
夏侯雲城強裝不知,握住手中酒杯冷冷一笑,說:“二弟,此話何來?”
夏侯雲烈冷冷一笑:“大哥,現在只有咱們兄弟二人,你又何必裝作不知道呢?爹他精神向來都很好,哪能那麼容易就中風了呢?”
“哈哈哈,二弟,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月有陰晴圓缺,這些天數命理之事你我又怎能料得到呢?就如同二弟你這樣,明明一心想繼承浮雲宮的位置,卻不料走到這一步……”
“哈哈哈……大哥不必擔心,我手中尚有棋子,這次雖奪雲荒劍不成但我也不會輕易放棄浮雲宮的。”
“哦?難道二弟還有辦法不成?”
夏侯雲烈冷冷一笑:“那浮雲宮主莊尚劍和他的女兒莊夢蝶此刻正在我手,莊尚劍這麼疼愛他的女兒是不會讓她吃苦頭的,只要我利用莊夢蝶必定能令他就範,到時候浮雲宮還不是我囊中之物?!”
“哈哈哈——二弟,這果真是妙計毒招啊!只是你這麼做就不怕天下人恥笑麼?”
“哼哼哼,我這也只是和大哥你學的……要說到手段毒辣,我又那及大哥你的一半呢?”
“哼——既然你我兄弟二人各有所圖,不如相互合作豈不正好?”
夏侯雲烈側臉看着盯向自己的夏侯雲城,然後沉默了稍許才慢慢地說:“行——只不過我的事也要大哥幫忙纔好。”
夏侯雲城點點頭。
這兒是哪兒?莊尚劍昏睡了數日只覺渾身疼痛,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只覺四周都是銅牆鐵壁,心中一涼自知已經身處地牢之中。他連忙就地打坐,盤腿運氣,只覺渾身提不起一點勁來,摸了摸胸口才知自己已經中毒。突然從暗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他連忙防備地退到牆角去,只見那牢門打開,一道火光照了進來,進來之人果不其然正是那狼子野心的夏侯雲烈,他曾經以爲的好女婿。
夏侯雲烈見莊尚劍滿是驚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後冷冷一笑,舉起手中火把點燃石壁上的燈火,然後淡淡對莊尚劍說:“岳父大人,小婿來遲了。”
“呸——夏侯雲烈,你這個狗賊,到底想做什麼?”
“好說,小婿心中所想你應該明白。”
“你想……你想奪我浮雲宮?”
“沒錯——”夏侯雲烈說着一雙冷厲的目光直視着角落裡的莊山劍,曾經叱吒風雲的浮雲宮主如今卻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畏縮在角落裡。
“我竟想不到你是這樣卑鄙無恥的人。”莊尚劍不服氣地咬牙怒叱,如今只怪自己有眼無珠,不但毀了女兒終身幸福,還害了浮雲宮。
“岳父大人,何出此言呢?當初可是岳父大人讓小婿入贅浮雲宮的啊!如今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呢?”夏侯雲烈依舊一副無辜受害者的樣子,滿臉嘲笑般地看着他。
莊尚劍自知今日栽了,但也不願就此低頭。
“岳父大人,只要你肯把浮雲宮主之位傳給小婿,小婿便答應放你一條生路。”
“哈哈哈——夏侯雲烈,你以爲我會答應你嗎?”
“哼哼哼——”夏侯雲烈又是冷冷一笑,然後低着頭看着腳尖,忽然嘆息說:“小婿知道你不怕死,可是夢蝶的性命你不會不顧吧!”
“夢蝶?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哈哈哈——哈哈哈——”夏侯雲烈忽然笑着走了出去,他將牢門關上,又推開了隔壁的另一間牢門,只見裡面昏睡着一人,而此人正是那莊夢蝶,此刻的莊夢蝶手腳都被鐵鏈銬住,衣履闌珊地躺在地上。
夏侯雲烈走過去,用手解了她的睡穴,然後看着她慢慢甦醒。
“相公……我怎麼會在這兒?”莊夢蝶慢慢甦醒,卻見四周環境陌生,宛如置身一座地牢裡面。她看着身邊熟悉的丈夫夏侯雲烈忙問:“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
夏侯雲烈突然哈哈一笑,伸手去摸她的臉說:“娘子……這兒就是夏侯世家啊!”
莊夢蝶忽然感覺今日的夏侯雲烈已經不似當初,雖然她還來不及知道夏侯雲烈背叛浮雲宮的事,但也感覺得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正從對方身上發出。她搖搖頭,疑惑地看着他問:“你……你說什麼?我怎麼會在這兒?我爹呢?”
“你爹在隔壁。”
“我要去見我爹!”莊夢蝶說着,卻見那夏侯雲烈一動不動,她拼命掙扎着手裡的手銬和一雙腳鐐,大叫着,“我要見我爹——”
“蝶兒——爹在這兒——蝶兒——”隔壁牢房忽然傳出莊尚劍的聲音。
“爹——爹——”
“蝶兒,那夏侯雲烈狼子野心,他不是好人吶!”
“夏侯雲烈……你想幹什麼?快放了我!快放了我!”莊夢蝶聽到父親的話,連忙瞪大雙眼拼命掙扎着手腳上的鐵鏈大叫。
“哈哈哈,夢蝶你剛纔不是叫我相公嗎?現在怎麼不叫了啊?”
看着夏侯雲烈一步步逼近自己,莊夢蝶連忙先後退卻,大叫:“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我說過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娘子,你怕什麼?”
“夏侯雲烈——你不是人——快放了我的女兒——快放了她!”一邊的莊尚劍用力地敲打着石壁大叫,聽着隔壁囚室內女兒受辱的聲音,不由老淚縱橫。他萬萬沒有料到女兒竟然會遭此辱,自己今天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一雙拳頭已被他敲打得皮開肉綻,但是自己此刻卻救不了女兒。
“夏侯雲烈——你不是人——你放開我——你不是人——”隔壁的囚室裡傳來女兒一陣陣慘烈的叫聲,莊尚劍連忙大呼:“夏侯雲烈,你住手——住手,我答應你……我把浮雲宮交給你就是了。”
夏侯雲烈走進囚室內看着莊尚劍說:“哈哈哈……哈哈哈……宮主,這可是你說的!”
莊尚劍無奈地點了點頭。
“好——”
等夏侯雲烈走後,莊尚劍連忙貼近牢牆,叫喚着隔壁的女兒:“蝶兒……蝶兒……”
“爹……女兒無臉再活下去了……”
聽着隔壁莊夢蝶哭泣的聲音,莊尚劍緊張地拍着牆壁對女兒說:“蝶兒啊,你可千萬別想不開,無論如何就算是爲了爹你也要活下去啊!”
“爹……女兒今天受此侮辱,又害你失去了浮雲宮,女兒不孝,唯有一死了之。”
“不可——萬萬不可啊!蝶兒你聽爹說,這一切都是爹害的,倘若你真的要一死了之……爲父也只能陪你一起啦!”
莊夢蝶忍住眼淚,把臉貼在牆壁上,滿臉的絕望,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覺得一陣刺骨寒冷的痛楚爬上後背直鑽心房,心想如今自己落得如此田地,將來又如何有顏面再去見秦師兄呢?秦師兄……夢蝶好想你啊。想起昔日和秦柯的種種,往事如昨,兒時青梅竹馬的那般美好還歷歷在目,如今兩人卻變成這樣……怎讓人不心動?不心痛?她想到這兒不由用力地握緊了雙拳,心中已是萬般糾結的痛楚,一滴寒淚又順着臉頰滾落下去。
小樓又起東風,樓內燭光暗動,窗外星光熠熠,推窗而望只見那夜色格外朦朧。淡淡的月光籠罩在四周,周圍樹上的飛花一一隨着東風吹落,一樹不知名的白色飛花在黑夜裡漫天飛舞,白色的宛如夜空中浪漫的精靈,又似一陣風中匿藏着的細雨,紛亂地打落在人的臉上。
推窗看去的夜驚鴻一陣讚歎,她從未見過如此美景,或者是因爲很多年來都處在打打殺殺之中,自己從未如此這般真正放鬆的看過夜色中的美景,竟是如此安靜悠閒。一瞬之間她忽然想起了在無雙宮的走廊上聽蛙叫的時候,那份清涼如今是沒有了……
你在想什麼?慕容雪輕聲問她,似怕驚醒了她心中的思緒。
她看着幽靜的月色,黑色睫毛下的陰影遮蓋住她的眼眸,她淡淡的說:“我忽然想起了無雙宮。”
他將身上外套脫下,然後輕輕爲她披上。
她搖搖頭,然後淡淡的說:“我記得那一次宮主命令我們偷襲狼月教,我中箭受傷後一直留在無雙宮內修養,晚上就獨自一個人坐在樓閣的走道上,靜靜地聽着池內青蛙的叫聲,看着院落裡的梅花凋落,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以爲就會這樣安靜的一輩子過到老……卻沒想到後來會發生了這麼多事,不僅如此,現在就連無雙宮都沒有了。”
“驚鴻,今後的日子我會一直陪着你,這樣的日子還會有的,到時候我們每晚都可以一起靜靜地賞月,看漫天繁星,落花紛飛,等月落星沉的時候再一起看黎明初升,還會一起看雲霞漸落。”
她笑笑,早春的風似乎格外清冷,她忽然飛身而去,去撲捉那風中飛花。看着夜驚鴻宛如林間的仙子,曼妙的飛舞在風中,慕容雪扔掉手中的外套也笑笑追了出去。在風中飛花裡,流光中,他們施展着輕功互相追逐,這一瞬間似乎恍若隔世,有流光飛逝的感覺。慕容雪飛身抱住飛舞着的夜驚鴻,看着她宛如月牙般寧靜娟秀的臉。驚鴻,以前我行動不便,總想着終有一日能與你自由自在的在林中飛舞追逐該有多好,現在終於美夢成真了。
他二人四目相對,不再言語,情到深處已有靈犀,哪怕只是淺淺一吻,已是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