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夜驚鴻獨自一個人徘徊在暮水河畔,這兒是浮雲湖通向暮水河的入口處,也正是上次他們混入狼月教時巧遇雜耍班的地方,她是收到了秦柯要見面的消息所以趕來赴約的。不一會兒就聽到一陣風聲從身後掠過,等她轉過身來秦柯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
月色下兩人的臉龐都顯朦朧,黑色的身影靜靜地立在河邊。
“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她問他。
秦柯看看四處無人,纔對她說:“我本不想讓你冒險的,不過三師弟他中了狼月教毒姬的毒……命不久矣,所以我纔會犯險讓你前來。”
“元方他中毒了?”她看着他,只見秦柯一臉嚴肅這才知道情況不妙。她之前和毒姬有過接觸,深知此人手段毒辣,倘若中了她的毒除非她本人肯把解藥交出來否則將無生還的可能,可是如果驚動了毒姬貿貿然與她交鋒,只怕會破壞了此次攻打狼月的計劃。
夜驚鴻沉思了一下,然後擡起頭對秦柯說:“這個忙——我幫不了。”
秦柯萬萬沒有料到她會這麼說,忙問:“爲什麼?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着三師弟死嗎?”
“秦柯,如果救元方就會破壞掉整個計劃,爲了我能順利潛伏到狼月你們浮雲宮犧牲的弟子又何止是一兩個?元方的命是命,他們的命難道就不值錢嗎?是繼續完成攻打狼月的大業還是救你的師弟,你自己考慮吧!”
“驚鴻……”秦柯着實被她這兩句話給驚住了,他一心只想着救人,對於她眼前所看到的都沒有顧及過,可是如果讓他眼睜睜地看着元方白白犧牲掉是萬萬不能的。
“時間不多了,我該走了。”夜驚鴻看了看月色對他說。
此刻的秦柯心裡舉棋不定,原本以爲夜驚鴻會出手幫他拿解藥的,可如今她卻這麼說,他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可她所顧及的也不是不無道理,他滿臉猶豫拉住她的手臂看着她,只見月色下這個女子表情如此堅定,宛如一尊石像一樣冷酷無情,她的心裡只有攻打狼月一個目標,再無過多的情感,宛如沒有血肉的人,所以她不會懂得情愛和傷痛。
夜驚鴻只是用眼神看了他一眼,不過他並沒有給出答案來,她知道再拖下去亦是無用之舉,只會令彼此的處境增添危險罷了,她收回被他抓住的手臂轉身離去。
秦柯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心裡有些痠痛不覺傷心起來,他覺得她傷害了他,這樣的女人只會令身邊的人流淚難過嗎?除此之外再無多一句的安慰和關心?驚鴻——何時開始你的心變得如此的冷?還是從未溫暖過呢?
江湖路就是這樣,既然已經選擇開始就再無回頭路,無論犧牲的是誰都要做好心理準備,從一開始計劃攻打狼月教他們就只能將生死置之度外,不能抱有任何的僥倖,命運落到誰的頭上誰就得認命。這就是江湖的規矩,沒有什麼公不公平,無不無情的。
秦柯騎着馬慢慢地走回了浮雲宮,一路上想了許多,臨近卻發現自己無顏去面對師弟元方,倘若師弟真的就這麼死了他怎能忍心呢?他們師兄弟三人從小就一塊兒長大,愛哭鬼元方是個多麼純良的孩子,他一直把自己當成親哥哥那般對待,他們彼此間的情誼如此之深,自己又如何捨得讓他就這麼死去呢……他嘆了口氣,然後拉住繮繩轉身離開浮雲宮。馬蹄兒噠噠直奔山下,現在他一籌莫展只有自我痛苦,此刻只想好好找個酒家喝碗悶酒。
元方中毒後的這些日子,莊夢蝶幾乎未曾入眠,今夜她依舊是無法安然入睡,只好點着燈又到了元方的房間,替他推開窗好讓窗外的月光能照進來,柔和的月光緩緩地爬上了元方的臉,他看上去毫無異樣,但身體卻宛如一具死屍一樣,無聲無息,靜得令人害怕,他這樣的狀態很令人擔憂。
這樣的人,多看一晚月光都已經是件奢侈的事了。
她想起了小時候常跟着師兄弟們去後山捉螢火蟲,他們還一起去河裡摸泥鰍,時光彷彿就是一片浮雲,去得竟然是如此之快……
“三師兄……都是夢蝶害了你,如果不是因爲我或許你就不會躺在這裡了……你放心,秦師兄已經去幫你找解藥了!”
她說完又坐了下來,看着窗外的月色對他說:“三師兄,你一定要挺住啊!夢蝶答應你……等你好了夢蝶再也不任性,也不會再生你的氣了!”說到這,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又流了出來。
“三師兄,你一定要好起來啊!否則就沒人疼小師妹了,現在也只剩你一個人會對小師妹好了,我……害怕啊……三師兄……”莊夢蝶說着說着漸漸覺得有氣無力起來,也許是連日來都沒有安心睡過一覺的原因吧,如今她只覺得這眼皮好沉好沉,好想好想睡去。
莊夢蝶不知不覺就爬在桌上睡着了,窗外吹來徐徐的涼風,夜色正濃,風敲打着窗戶吱吱作響。突然一雙白玉般的女人手慢慢地從窗外伸進來,那手柔美而修長,指尖是碧綠的指甲,月色下看去那是雙極美極勾魂的手。
來人正是毒姬,只見她如同乳燕一般輕盈地跳了進來,拍拍手,將本已打開的窗又悄悄合上,她看了看爬在桌上的莊夢蝶冷冷一笑。
躺在牀上的元方身上正浮動着一株血色的護心蓮,那株護心蓮散發着紅色的光芒十分耀眼。她哼的一聲冷笑,說:“呦——沒想到還有這玩意兒!難怪你小子至今還沒死成!”
她邊說着邊從懷裡掏出一支小巧的竹筒,又從竹筒裡面倒出一粒藥丸來,然後輕輕掰開他的嘴放了進去,只見她伸出兩指點住他的下顎,手中微微用了些力道,雙指慢慢往下移去,藥丸也順勢進入他的體內。
半響功夫,只見那元方突然能睜開眼睛,他見到眼前的毒姬嚇了一跳,正想張開口叫卻被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再想動彈身體掙扎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宛如僵住一般根本就動彈不得半分。
“你……你……”被她用手捂住的元方吱吱嗚嗚地發出幾聲你來。
毒姬得意地一笑,然後眯着眼睛威脅他:“你小師妹的性命可在我手裡,你要不顧她性命的話就叫吧!”
見元方妥協了不再嚷嚷,她才肯把手從他嘴上移開,然後看着他驕傲地笑着。
等她從他跟前移開,元方這才能用餘光看到趴在桌上的莊夢蝶:“小師妹——你把我小師妹怎麼了?”
“呀,你的小師妹可真是關心你呢!口口聲聲左一個三師兄,右一個三師兄的,哭得跟什麼似的,我看了挺可憐的,就讓她陪你一路下黃泉好了,省得她對你牽腸掛肚的!”
毒姬說完蹺起腿,在莊夢蝶身邊坐了下來,只見那莊夢蝶果然是一動不動宛如死了一般。
元方心裡更加生氣了,大叫:“你到底把我小師妹怎麼啦?”
毒姬抽出腰間的短刀擱在莊夢蝶脖子上:“她本來沒死,你再叫一聲她就會死了!”
聽她這麼一說元方不敢再叫,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上的短刀,良久毒姬才肯將短刀從她脖子上移開,然後搖擺着腰肢向他走過來:“叫啊,這會兒你怎麼不叫了呢?”
“小師妹……小師妹中了你的毒?”
毒姬瀟灑的將短刀重新插入腰間,然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說:“沒錯,她是中了我的毒,你要不肯乖乖聽我的話她可就沒命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用得着你管嗎?”
看着她一副傲慢的模樣,元方沒再說什麼。
“別給姑娘死臉看,笑一個!”
此刻的元方想哭都來不及哪兒還有心情笑啊?看他這笑得比哭還要難看百倍,毒姬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後坐到他身邊問:“怎麼?你們浮雲宮沒有教過你要如何笑嗎?”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要殺便殺!爲何要這般折磨我!”元方實在是受不得這惡氣,倘若是他自己就算是死也絕不眨一下眼睛,可是她現在要挾的是小師妹。
“你給我聽好了,你這笑可不白笑,本姑娘可不是來跟你玩的!”她邊說着邊將左腕的手袖摞了起來,燈光下只見那一段臂腕如同皓雪一般潔白,不僅纖美而且還柔弱無骨,暗香盈盈。
看得元方不由紅了臉,見他連忙將臉轉到了另一邊,毒姬笑笑,然後用手把他的臉給轉了過來,嘲笑地問他:“怎麼?你連死都不怕還怕看我這胳膊?”
邊說着邊伸出雪白的胳膊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嘛?”
“幫你解毒啊!”毒姬一邊說着,一邊已經替他解開了右手的袖口。
“解毒?!”元方不解地看着她問,然後又說:“爲什麼?”他纔不相信她會替自己解毒,一定又想着什麼鬼主意折磨自己罷了。
“你別管我爲什麼,我毒姬想殺一個人和想救一個人都是沒有理由的,只要我樂意!”
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理由,對於女人來說有什麼樣的理由會比她樂意更大的呢?
只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用短刀將他的手腕割開,頓時黑色的血液正順着割開的地方流淌出來,還沒等他叫出聲來她已經將自己的手腕劃破,然後把自己劃破的手腕牢牢地壓在他的手腕上。
“你這是幹什麼?”元方愈發不解她爲何有如此奇怪的舉動。
只見燭火下的毒姬冷冷一笑,然後眯着眼睛說:“臭小子,要想救你的命就只能靠我身體內的毒血了,知道嗎?要解‘活屍’毒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我身體上的毒血注入中毒者的體內,以毒攻毒幫他換血之後才能得救,所以我才說中了我的毒的人是無人能救的,除非是我毒姬願意幫他解毒!”
看着她一臉嚴肅的模樣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又感覺到她身上的血液正如一股暖流一般緩緩注入自己的體內,元方這才相信她真的是在替自己解毒。雖然之前對這個女人恨之入骨,以爲這次她也是來浮雲宮惹事的,可是如今她突然幫自己解毒,他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這女人心真是海底針,你猜不出她到底想做什麼,要殺你卻又要救你。
“多謝!”雖然這兩字多謝說來生硬,但也只能說這兩字了。
“呵呵呵,你這人真是有意思,我要殺你你還要多謝我?”
“可你現在不是在救我嗎?雖然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原因要救我,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的!”
她搖搖頭:“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笨的人!”
“其實你的心也不壞,只要不整那些毒來嚇唬人!”
“啪”的一聲,她已經給了他一個耳光:“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來害你的呢?或許我此刻正在向你下毒呢!還是種更厲害的毒!”
元方真不明白這女人是怎麼想的:“你要真是想殺我何必費這麼大勁,我現在中了你的‘活屍’毒又動彈不得,你一刀就可以抹了我的脖子。”
“哼——姑娘就喜歡折磨人,不喜歡一刀抹人家的脖子!”她說完突然將左手收了回來,然後扯了塊白布將手腕包紮好,再替元方也包紮好了傷口,手法迅速只在一瞬之間。
“本姑娘說過了,就喜歡折磨人,今天暫時先給你輸一點血,明天再給你輸一點,讓你老老實實好好呆牀上躺着!”
“你這是什麼邏輯,不僅要折磨別人還要折磨你自己!”
“哼——我樂意!”
毒姬此刻已經將元方氣得無話可說。
只見她突然又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如同天上的彎月:“我要這麼快就把你給治好了,你的小師妹又如何能跟你說心裡話啊?什麼三師兄這個世上只有你對我最好,你可不能死啊!”
見她學小師妹說話元方是又氣又好笑,小師妹怎麼可能這麼說呢!
“我告訴你,總的來說便宜你了,你最好給我乖乖的,倘若此事讓別人發現了,我可就救不了你了!”毒姬再次叮囑着他,然後看了看爬在桌上睡熟了的莊夢蝶笑着說:“至於你的小師妹嘛,我只是給她用了點**而已,你不用擔心了!”
她說完拍了拍手,轉身就推窗跳了出去,元方還想再叫她已經來不及了。
元方看着爬在桌上的莊夢蝶心裡還是很不放心,雖然毒姬對她說小師妹只是中了迷香,可她是一個用毒的女人怎麼可能只是下了點迷香這麼簡單呢?但又想她剛纔不是還幫自己解毒了嗎?想到這他突然覺得身體裡的血液流動得有些舒暢起來,她也不至於割破自己的手腕來戲弄自己啊!或許信她一信也未嘗不可。
想到這,他的房門突然被人給推開了,元方連忙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