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見夏侯世宗和慕容雪似乎認識一般,慕容雪雖然出手相助,但又拒人於千里之外,兩人的關係令霍夫人頗爲費解。但無論如何她此時明白一點,那就是她和北冥秋紅現已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心想那夏侯世宗中了毒,現在武功盡失,已形如一個廢人,實在無懼怕之由。但那慕容雪武功高強,又有夜驚鴻和浮雲宮的人幫忙,再加上他手上那把絕世雲荒神劍,實在令人心憂。
她嫵媚的一笑,然後看了看一旁的北冥秋紅說:“北冥大人,我們可不是來看別人家家事的,你的劍還在那慕容雪手中呢!”
夜驚鴻突然站出來說:“霍夫人,你何必在此挑撥是非呢?”
霍夫人呵呵一笑,然後看着眼前的夜驚鴻淡淡地說:“他們兄弟兩的仇恨又豈止是我挑撥得起的呢?敢問夜姑娘,這狼月教可是我帶人去滅的?那無雙宮可是我帶人去殺的?他們之間本來就有着血海深仇,你說……我何來的挑撥呢?”
“哼——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態,再怎麼說他們都是兄弟!”
“哈哈哈——兄弟?這年頭連父子都信不過,又何來的兄弟情誼可講?”
慕容雪拉着夜驚鴻的手說:“驚鴻,我們不必做口舌之爭,先離開這裡再說!”
“休想逃!”北冥秋紅說完,直追慕容雪而去。
夜琳琅和雲荒四老見狀也飛身跟了出去,那霍莊主正要帶領人馬追出去,卻被霍夫人一手攔住,她冷冷一笑,然後對他說:“先收拾夏侯家的爛攤子再說!”
霍莊主點點頭,哈哈一笑:“好——我早就想取夏侯世宗的人頭了!”
說完手中一柄龍形單刀便要往那夏侯世宗的身上砍去,突然秦柯一劍擋住他說:“霍莊主,你這麼做未免趁人之危了!”
“秦柯,你可別忘了夏侯家一心想吞併你們浮雲宮,你又何苦出來阻攔?”
秦柯搖搖頭:“雖然如此,但大丈夫行事應該光明磊落,你想那夏侯家主現已無縛雞之力,你又怎能趁人之危,豈不讓江湖人恥笑?”
“哼——什麼江湖道義,我先殺了這狗賊再說!”
“不可——”
見秦柯一再阻攔,霍夫人突然站出來說:“秦少俠,我知道你們浮雲宮乃是俠義之士,但你可想過那夏侯雲烈對浮雲宮的所作所爲,試問你能忍受嗎?他這種人連自己的岳父、妻子都尚且不曾放過,今日你饒了他們性命,他日他們又會如何對你?”
秦柯握住手中的劍,冷冷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夏侯雲烈,想起他對師父、師妹的所作所爲,咬牙說:“夏侯雲烈所作所爲對不起我師父、師妹,更對不起浮雲宮,這樣的人自當以死謝罪!可是今日倘若我讓你們對夏侯家不利,豈不是如同夏侯家欺奪我浮雲宮一般嗎?”
聽秦柯如此說,一旁虛弱無力的夏侯世宗不由在心底暗自佩服,沒想到他一個江湖晚輩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來。真是江湖人才輩出啊!這浮雲宮內居然有這麼一位令人敬佩的俠士。雖然秦柯只是浮雲宮的一名弟子,但所作所爲實在令人佩服,試問這樣的真英雄江湖中又有幾人?
霍夫人不屑地看着秦柯說:“哼——這就是江湖,事非恩怨本來就無從說清,你又何必逞英雄?”
元方看着虎視眈眈的霍莊主,又看看因中毒而虛弱無力的師父莊尚劍,連忙拉了拉秦柯的衣袖,小聲對他說:“秦師兄,我們不要再管別人的事了,他們夏侯家對我們浮雲宮不仁不義,我們又何必幫他們呢?”
秦柯搖搖頭:“三師弟,俠者大義,不是簡單的個人恩怨。江湖有江湖的道義,身爲武林中人倘若個個都做無義之徒,我們學武又是爲何?還不是和那些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的敗類無異?師父,我不想做那樣的人。你不是時常教導我們,男兒大丈夫當以天下爲己任,盡力而爲不愧對天地良心嗎?”
莊尚劍用手壓制住胸口上隱隱作痛的毒氣,點點頭看着秦柯說:“柯兒,你說得對!也做得對!爲師活了這麼大半輩子,總是把俠義仁道放在嘴邊卻未曾真正盡力而爲過,現如今不由覺得慚愧。倘若這個世界,這個江湖人人都只爲了自己,個個都要變成利慾薰心的殺人魔頭,天下又如何有清流可言?浮雲宮祖訓,當以天下大義爲己任,寧將名利視浮雲。其實爭不爭天下第一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做一個真正的俠士。”
秦柯點點頭:“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看着此刻站在眼前的大弟子秦柯,莊尚劍依稀找到了曾經初入江湖的那個自己。然而,是什麼把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一路走來,其實他已經忘了來時路,被利慾薰昏了頭腦,一心想要讓自己成爲天下盟主,早已經忘記了浮雲宮建立的初衷。人心真得如師父浮雲道人所說的那樣,會隨着江湖而變,會隨着周遭環境際遇而變。
莊尚劍依稀記得當他成爲浮雲宮第二十七代宮主之前,他的師父浮雲隱道人曾經對他說過一番意味深長的話。
…… ……
尚劍,你可知道江湖是什麼?那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你要做什麼樣的人現在就必須抉擇好!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堅持。因爲慢慢地你就會融入江湖之中,漸漸地殺的人多了也就忘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淡忘了什麼是道義,淡忘什麼是活着的本意。不要對自己說那是隨波逐流,自己無能爲力。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身爲一個真正的武林人士連死都不怕又豈會隨着江湖而改變自己呢?爲師希望你現在是這樣,日後也要有這樣的勇氣!這纔是一個真正的武林之士。
他莊尚劍已過花甲之年才真正明白浮雲道人當日所言,如今想來不由百感交集。一生有做錯過事,一生有過許多悔恨,但如今已不復當年,他應該學會放下,也應該明白名利於我如浮雲,人生匆匆也不過是浮雲走馬,只此而已。
霍夫人見秦柯如此執意要幫夏侯家出頭,心想自己的計劃恐怕不能得手,但他們總有離開的一天,到時候再攻打夏侯家也不遲。她嘴角淡淡一笑,然後看着秦柯說:“好——今日就給秦少俠一個面子。”
秦柯見霍夫人如此果斷的答應,也爲之感謝,抱拳行禮以示誠意。
就在此刻,那受了重傷的夏侯雲烈自知自己九死一生,居然毫不知恥地跪地向莊夢蝶求情:“娘子——你就看在我們昔日夫妻之情,姑且饒我一命吧!”
秦柯舉起手中七尺青峰劍,直抵那夏侯雲烈的喉頭,說:“夏侯雲烈,你的所作所爲就算死一千次也不足以償還夢蝶!”
夏侯雲烈哽咽着看向一旁的莊夢蝶,一副哀怨的表情:“娘子——娘子——救我——”
那莊夢蝶忍住心中的痛看着他,沒想到這無情無義的人現在居然會如此恬不知恥的跪地哀求自己,昔日種種一一浮現在她的腦海裡,然而這些都不能撫平她受辱的創傷。倘若她不是生在江湖也就不會被他利用,倘若她只是一個平凡人家的女子又怎會遇到他這個惡魔?這一切難道都是命中註定的劫難?她已經不是清白之身,已經無法從頭,至始至終,她只是被江湖權勢愚弄的一顆棋子,又哪兒來的真情真愛?想到這眼裡的淚又禁不住一顆顆滾落下來,緊咬着一雙顫抖的朱脣再也無言。
秦柯見到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師妹今日居然如此傷心,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痛了起來,都是他的錯,倘若不是因爲他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
“狗賊,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害夢蝶啦!”秦柯說完,已經一劍刺向了那夏侯雲烈胸口。
莊夢蝶突然開口叫住了他:“秦師兄……”
秦柯搖搖頭看着她:“夢蝶……”
莊夢蝶雙眼含淚,心死如燈滅,幽幽的說:“饒了他吧,是我命苦……一切都只能怪我自己命苦。”
站在一旁的元方終於忍不住大叫:“小師妹,你不能心軟啊!”
莊尚劍忍住心底的淚看着莊夢蝶,這孩子太善良,像她母親一樣,是不應該身在這江湖之中的啊!這江湖的恩怨與她何干呢?爲何非要讓她來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夏侯雲烈早料到莊夢蝶會心軟,連忙跪地走向她,說:“謝謝娘子……謝謝娘子不殺之恩!”
就在大家都不防備的時候他突然一個起身,用腰間的匕首挾持住了莊夢蝶,然後衝着大家喊:“讓開——你們統統給我讓開!”
莊尚劍被這突然的變故給嚇住了,連忙衝着夏侯雲烈大叫:“你想幹什麼?快放開蝶兒!”
“快放開夢蝶——”
“快放了我小師妹——”
秦柯和元方異口同聲的大叫着。
夏侯雲烈哈哈大笑,叫道:“我是不會輸的!莊尚劍,你不想看到你女兒死,就乖乖交出浮雲宮執掌密令,把浮雲宮傳位於我!”
莊尚劍咬牙搖搖頭:“畜生——我是不會把執掌密令交給你的,也絕對不會讓你做浮雲宮的宮主繼續禍害蒼生!”
夏侯雲烈收緊了手中匕首,莊夢蝶頸上頓時流出一抹鮮血來。
早就被夏侯雲烈氣得半死的夏侯世宗,憤怒地看着他大罵:“你這個孽障,難道還不知道悔改嗎?”
夏侯雲狄、雲香也在一旁懇求他放人,然而此刻的夏侯雲烈眼中已經沒有別人,他明白自己的命運都系在這兒,輸贏就在此一搏。
莊夢蝶傷心的對夏侯雲烈說:“夏侯雲烈,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的,你這輩子都休想成爲浮雲宮的宮主!”
“你說什麼?”夏侯雲烈大驚,只覺那莊夢蝶已有求死之心,心中不由有些慌亂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突然傳來“嗖——”的一聲鳴叫,只見衆人擡頭觀望,竟是一隻七彩的煙火燃燒在蔚藍的天空上,就在夏侯雲烈也忍不住擡頭去看的時候,他握住匕首的手突然感覺虎口一陣劇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已經靠近了他,以出奇快的動作將莊夢蝶從他手裡奪走,只聽那匕首咣噹掉落的聲音,那人已經奪過秦柯手中的劍,一劍刺在了夏侯雲烈的胸口。
夏侯雲烈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得那麼突然,但臨死之前他仍舊做着最後的掙扎,只因爲他還不曾知道這個對他下手的人是誰?
“你……你是誰?爲……爲什麼要殺我?”
看着他如同一條幹渴的魚在地上垂死掙扎,那人低着頭冷冷的說:“我叫天龍,像你這樣的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夏侯雲烈從嘴裡噴出一口鮮血,最終倒地身亡。
秦柯看着此人大喜:“天龍使者!”
天龍把手中的莊夢蝶交給他,說:“佳人還給你。”
莊尚劍連忙上前對天龍使者行禮,說:“多謝天龍使者救命之恩!”
天龍使者看着莊夢蝶說:“夢蝶小姐天生善良,論誰也不忍心見死不救。”
莊夢蝶咽淚輕聲說:“夢蝶……夢蝶謝過天龍使者!”
天龍使者哈哈一笑,然後說:“夢蝶小姐,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上天既然叫我救了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再有輕生的念頭啊!”
莊夢蝶感激的點點頭,心想正如天龍使者所言,冥冥中蒼天還是對她有所眷顧的,起碼她又一次揀回了這條命來,既然死不了便唯有好好的活下去。
天龍使者看了看浮雲宮的人,又轉過頭去看了看夏侯世宗說:“夏侯家主,你一生爲求名利不擇手段,現如今也惡果自嚐了吧!我想不用我動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夏侯世宗聽他這話,不解的問:“難道……難道你是來找我報仇的嗎?”
天龍使者冷冷一笑:“報仇,你的確是我的仇人,但現在我卻不想殺你,因爲……我要你用剩餘的時間來反省自己一生的所作所爲,爲曾經犯下的錯誤而懺悔。”
“你……你難道是那雲荒帝國的人?”
天龍使者點點頭:“我來,本是爲了了結二十多年前的恩怨,在雲荒重複的時候用你的血來祭拜雲荒死去的子民們。但如今我不想殺你,因爲我看到了上蒼的安排,我相信冥冥中自有主宰,壞的人終有報應,只不過是遲早罷了!”
夏侯世宗幾盡顫抖的癱倒在地,氣喘吁吁地看着天龍使者,呆呆的點了點頭:“我願……我願意用餘下的時間來做懺悔……懺悔二十多年前對雲荒國的所作所爲。”
其實夏侯世宗會突然間這麼說,不僅僅是在於他心中確實感覺到了愧疚,更在於對慕容雪以德報怨的感動。他在這一刻才突然間發現,一個壞人,當你做再多壞事都不會覺得壞,因爲他本身已經無可救藥,所以他不會感覺到他做的事是錯的。而現在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的時候,突然間內心舒坦了許多,畢竟他還不是壞到無藥可救,倘若還能用餘下的生命爲前塵過往做出彌補,他是心甘情願感激萬分的。
天龍使者嘆了口氣,心中想,殺了眼前的這個罪人如此容易,但怎麼也洗滌不了他一身罪惡,而云荒死去的人也不能復活,倘若能讓一個罪人真正明白自己的罪惡,且爲此而懺悔而自責,這或許比要了他的命更令人暢快。
以命抵命的江湖,有的時候人命是最賤的。
“夏侯世宗,你兒子夏侯雲城企圖弒父奪位,你要我幫你殺了他嗎?”
夏侯世宗搖了搖頭,痛惜地看着一旁面色嚇得鐵青的夏侯雲城,淡淡的說:“我本身都是個罪人,又如何有資格去怪別人對我犯下的罪呢?無論如何他仍舊是我的兒子啊!”
天龍使者突然冷冷一笑,然後看着夏侯世宗說:“換做以前的夏侯世宗應該想都不想就要了他的命吧!既然你能夠饒他性命也證明你的確已對自己犯下的錯有悔意,但我也不能讓他再有機會爲非作歹!”
天龍使者說完,舉起手中的青峰劍向夏侯雲城指去,那夏侯雲城早就嚇得癱坐在妻子妙娟的懷裡,雙脣發抖地看着天龍使者手中的七尺長劍說:“使者饒命——饒命!”
妙娟一把抱住懷裡的夏侯雲城,似乎怕被人奪走一般驚恐,她苦苦哀求着天龍使者手下留情:“天龍使者,我求你放過我夫郎吧!妙娟願意替他而死!”
天龍使者看着妙娟說:“你真的這麼愛你的夫郎嗎?”
妙娟用力點點頭。
天龍使者用劍指向那一旁的霍夫人說:“即便他對不起你,心裡愛的是別的女人,你也愛他嗎?”
妙娟毫不考慮,用力地點點頭。
“哼——”天龍使者又一次冷冷一笑,然後說:“用你的愛來贖他的罪,只要他不死,哪怕他從此是個廢人,你也愛他嗎?”
妙娟再次用力點了點頭:“無論他變成什麼樣,我都依然愛他!”
“好——我就成全你!”天龍使者舉起手中七尺長劍,唰唰在夏侯雲城手腳上劃過一道血痕。
“此人筋脈已經盡毀,日後將不會再危害武林。”
聽天龍使者這麼說,霍夫人不由得暗自退後幾步,卻不料那天龍使者仍舊轉過身來,看着她說:“夫人,我請你好自爲之。當你不能交付你的愛的時候,也不要妄想從別人身上獲得真情,任何的利用都是短暫的,像你這樣聰明的女人應該活出自己的人生來。”
霍夫人顫抖地看着他說:“使者……”
那斗篷後的男子到底是誰?爲何她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份話裡夾雜着一絲溫暖的關懷,她是聽得出來的,爲何對他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爲何他對自己的事情如此瞭若指掌?
他——究竟是何人?
天龍使者不再做過多停留,他看了看大家說:“雲荒的恩怨,終究需要了結。二十年前我們帶着恩怨踏入江湖,二十年後應該讓這一切煙消雲散,還各自自由。”
秦柯接過天龍使者遞還的劍說:“天龍使者,你們真的要銷燬雲荒劍嗎?”
天龍使者點點頭,然後拍了拍秦柯的肩膀說:“日後的江湖,就看你們的了!”
“天龍使者——”秦柯握住手裡的劍,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天龍使者已經飛身消失,亦如同他來時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