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靜幽,梨白如雪,一條黑色的人影“嗖——”的一聲矯捷的躍上梨樹,一樹梨花疏鬆的就地飄落下來,只見他推開樓上的綠紗窗然後跳了進去,屋內的人咯咯的一笑,然後拍着手說:“堂堂浮雲宮三弟子,居然也會夜闖姑娘的閨房?”
元方單手摘下臉上的面巾,然後笑着從懷裡掏出一方紅色的秀帕遞給她:“我知道你不開心,所以送件東西來討你高興!”
毒姬坐在椅子上,蹺起的小腿一晃一晃的,只見她不緊不慢的晃了晃手中的那盞茶,淡淡的說:“本姑娘有什麼不開心的?”
元方討好地把手裡的紅繡帕打開,只見裡面有一隻小巧而精緻的翡翠手鐲,在燭火下散發着綠瑩瑩的光芒:“近日浮雲宮大喜當前,我過來的時間也少了,你自然是不開心了……我一看到這隻綠鐲子就想到你了,想你戴上一定好看,好不容易纔求秦師兄給我,所以連夜趕來送給你!”
毒姬看着他手中的翡翠綠鐲,雖然心裡喜歡但嘴上卻不說:“送給我幹嘛?”
“我知道,師父一直對你有所芥蒂,又不准我和你來往,這對你很不公平,於情於理浮雲宮都對你有所虧欠!”
“哼——你們對我這個妖女有什麼好虧欠的?你師父、師兄都避忌着我,躲得我遠遠的,你又何必過來招惹是非呢?”
“你幫我們剷除了狼月教,我自然是感懷於心。你放心,我元方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你對我們浮雲宮的恩情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的!”
“哼——”毒姬滿臉不悅,然後轉過頭生氣,怒氣衝衝地問:“如果不是因爲浮雲宮,那你對我呢?對我又如何呢?”
元方不知她爲何突然生氣?摸摸頭呆呆地看着她,說:“我對你自然也是感激的啊!”
“難道你對我只有感激嗎?如果是這樣你可以放下鐲子回去了,你送來的東西我已經收到,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元方看看生氣的她,又看看手中的翡翠鐲子,然後笑笑拉過她的手來,把鐲子輕輕地替她戴上,只見那綠色的鐲子配上她的綠指甲更加完美無瑕了,宛如蔥翠欲滴的一枝花蔓。
“我想你……”元方看着她,癡癡地說。
毒姬嚶的一笑,然後倒在他的懷中,輕輕地說:“我也想你……”
良久,毒姬擡起頭,問他:“你不害怕我這一身毒嗎?”
元方搖搖頭,癡癡地看着她醉人的眼眸,笑着說:“有時候人心比這毒可怕多了,可你終究是不會殺我的,我又怎麼會害怕你呢?”
她搖搖頭:“你不知道……我有這身毒就無法過正常女子的生活,我想……想像你的小師妹一樣有個好歸宿。”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
她看着他,然後傷心的推開他,搖着頭說:“你不懂的……你不懂的……”
“我懂!我懂!”元方拉住她推開的手,然後把她拉到綠紗窗旁,看着外面的明月拉她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
“我就在這裡對明月發誓,我元方將來會娶你!”
毒姬從未想過他會這麼說,看着眼前真摯的元方,眼裡的淚差點都要掉下來,她這才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快樂。
“毒姬,你相信我吧!倘若我有違此誓,願遭天打雷劈……”
“傻瓜——”毒姬連忙用手指蓋住他的嘴,一顆眼淚已經忍不住地滑過面頰。
“倘若你是真心對我,我又怎麼會忍心看你遭受天打雷劈呢?我願你是好好的元方。”
正是情到深處不由自主的想沉溺,而此刻的元方突然覺得內心有份牽掛,有個女子在心底,自己也變得能擔當了,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然後擁抱住她,說:“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毒姬靠在他的肩上,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聽着他的心跳聲,覺得此刻才叫真正的幸福,捨不得的要把他緊緊擁抱在懷裡,就怕這一放手,他就會像蝴蝶一樣飛走了。
“元方,如果你對我是真心的,那麼我想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畫眉山。”
“爲什麼要去那裡?”
“我把《古毒秘籍》藏在了那裡,裡面記載瞭如何除去我身體之毒的方法,以前我以爲自己一輩子都用不着這本《古毒秘籍》了,沒想到現在卻用得上它了。”
“那可太好了,等你身上的毒性解除之後我們就能成親了!”
她看着他堅定的眼神,有些擔憂地問:“可是……你師父會同意嗎?”
“沒了我,師父還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如果他真的不同意,那麼我就和你浪跡天涯去。毒姬,你爲了和我在一起願意解除一身劇毒,我又如何不能爲你犧牲呢?”
像元方這樣有情有義的有情郎又如何不叫毒姬喜歡呢?她點點頭,覺得終於找了可以依託終身的人,想想這麼多年來的委屈都覺得值得了。
元方看着她溫柔的笑意,都情不自禁的想要去親她,誰知嘴還未碰觸到她的脣她就連忙躲過了,她搖搖頭,元方突然紅着臉呵呵一笑,然後傻里傻氣的說:“我看你看得入神了,心中一高興就什麼都忘了。”
“等我解除了身上的毒性,我們就能真正在一起了。”
二人雙目相對,不由自主的滿心歡喜起來,對他們而言前方的路似乎都充滿了無限的希望。
有人歡喜便有人痛苦,浮雲宮的雙喜臨門很快就變成了一場虛無的泡影,爲了不影響到莊夢蝶和夏侯雲烈的婚禮,秦柯一直沒把夜驚鴻的事告訴浮雲宮的人,只到大喜當日他才悄悄把此事告訴了師父莊尚劍。
莊尚劍得知此事後,大怒地拍着亭裡的棋桌,生氣地問他:“你說什麼?她居然拒婚了?”
“師父,其實驚鴻本來就不喜歡徒兒,如果逼她和徒兒結婚只會令彼此不開心。”
莊尚劍看着秦柯難過的樣子不由心痛起來,拍着他的肩膀,低聲問他:“柯兒……還記得當日在浮雲湖邊,爲師是怎麼對你說的嗎?”
秦柯點點頭,擡起頭看着他:“是,徒兒記得,記得師父所說的每一句話,如今徒兒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才知道什麼是曇花一現的情愛,這些事……真的要等自己親身經歷了纔會明白。徒兒再也不會在情海的世界裡虛度光陰,做無謂的犧牲了,如今徒兒只請師父成全,從今日開始想閉關修煉,等他日出關定能助師父一臂之力!”
莊尚劍看着他點點頭:“有些傷痛來得快也會去得快的,柯兒,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再爲一個女人而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了。如今你能大徹大悟也爲時不晚……好好去修煉自己的內心和劍法,爲師希望等你出關的時候能看到一個全新的秦柯!”
“謝師父成全,謝師父不怪之恩!”
莊尚劍拍拍他的肩,然後淡淡說:“你去吧,之後的事便由爲師善後好了。你小師妹大喜當前我不希望因爲這件事而影響到她,這件事暫且不說,等今晚大婚過後再說吧,還有,無雙宮方面我會替你交代的。”
“多謝師父!”
秦柯此時只覺內心滿是愧疚,可是自己又不能做什麼,唯有聽命於師父,而他卻不知莊尚劍此刻想的卻是如何發難於無雙宮,沒有了夜驚鴻這個眼中釘本是大喜一件,再者又能借此事來大鬧一場,好讓天下人都知道無雙宮的人出爾反爾,不講信用,這也是作爲對付無雙宮的一根導火線。等大婚過後夏侯家的勢力也會名正言順的化爲已用,到時候對付無雙宮便不難了。他此刻有所顧忌的倒不是無雙宮,而是北冥秋紅手頭上的那把雲荒劍,如果能想辦法把他的雲荒劍給奪了,那麼區區無雙宮便如同螳螂擋車,自尋死路而已。
夜黑星疏,流螢如火。
一騎快驥噠噠的向幽冥谷趕去,而此刻另兩驥快騎也正從對面的方向趕來,騎在馬背上的夜驚鴻不由皺了皺眉頭,心想夜路難行,來者不善。
三驥相遇,只見來者乃是兩名金衣大漢,左胸前掛着鐵環護心甲,各自背後揹着一把用布包裹着的利劍,劍氣在夜空中隱隱做動,散發出一股詭異的氣息,讓她有所防備起來。
“姑娘——請留步!”
兩人的快驥攔在了她的面前,她看着他們二人,然後拉住了手裡的繮繩,等馬兒停下後,淡淡地看着他二人問:“何事?”
“敢問姑娘,前面是否是去無雙宮的路?”
“你們去無雙宮何事?”她心中有些嘀咕,這兩個人看來不是衝她來的,可是連夜趕往無雙宮也非善類,還是多加小心爲妙。
“我們去無雙宮……”一人剛要說,卻突然被另一人攔住了。只見那個年齡稍長一點的,淡淡地笑着說:“哦——聽說無雙宮今日大囍,我們特地前去賀囍!”
“囍事辦在浮雲宮,我看二位不必徒勞趕往無雙宮。”
“呵呵,原來如此。正是!正是!”
“既然是去賀囍,爲何不帶賀禮卻佩戴兵器?”
那兩人各自看了看對方身後的劍,然後突然冷冷的說:“我們只是問路,敢問姑娘可否知道去往無雙宮的路?”
“我看你們賀囍是假,尋事是真,還不放下兵器!”
夜驚鴻說着,已經飛身從馬背上跳起,一個漂亮的“旋風腿”踢向其中一個“啪”的一聲,已經抽出腰間的長劍直刺向另一個。兩個金衣大漢見狀,大喝一聲,嘩的從身後抽出了兵器,這兵器才一亮相,便嚇了人一跳。
“金蛇門?!”夜驚鴻皺眉大叫。
沒錯,兩人正是來自金蛇門。只見那手中的劍乃是一柄蛇形狀的金色軟劍,劍嗖嗖的繞過夜驚鴻的身體,宛如兩條靈蛇遊過想要直取她的性命。
夜驚鴻連忙躍身跳開,然後用手中長劍嚓——的將兩劍拴住,只見那蛇劍因爲柔軟已經緊緊纏繞在她的劍身上,再等她啪——的將蛇劍又反彈了回去。這招來得過快過猛,二人也沒料到一個女子能有這等力道,居然着了道被自己的金蛇劍割傷了面頰。只見二人瞪紅了眼,紛紛跳下馬來,聯手向她攻去。
“你是何人?爲何要擋我們去路?”他們邊鬥邊問。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但你們去無雙宮搗亂就不可以!”她大叫着,唰唰又使出兩劍,上下向二人身上刺去,讓他二人吃了招連連倉皇后退,兩名金衣大漢怎麼也不會想到此刻阻撓他們的正是今夜的新娘。
“你是不是也來搶雲荒劍的?”二人在打鬥中大聲問她。
夜驚鴻眉頭一皺,難道他們是來打雲荒劍的主意的?
還沒等二人反應過來,她已經抽出手中的劍“譁”的一聲打落了他二人手中的蛇劍,不僅如此,她的劍還刮破了他們胸前的鐵環護心甲。
她冷冷地問他們:“姑娘的劍要是再下半分,你們還有命拿雲荒劍嗎?”
二人着實是被她嚇了一跳,好厲害的劍法,還沒等他二人看清楚,身上的鐵環護心甲就已經開了口子,夜色下她擱在二人面前的劍更是明晃晃得嚇人。
“哼——金蛇門派你們兩個小嘍羅來探路的嗎?速速回去告訴你們門主別打雲荒劍的主意,否則……小心有命來拿,沒命回去!”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連忙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蛇劍,抱拳對她說:“多謝姑娘不殺之恩——”說話間只見二人拳中灑出一股白色的粉末,直面向夜驚鴻臉上拋去。
夜驚鴻連忙收回劍去,用手臂擋在面前,雙腿急速的匆匆向後退去。好險!倘若再遲疑半分或許身上就會被灑中毒粉,真是江湖多小人,她大怒着,一手提起一股真氣,揮手一掌打向一個金衣人身上,另一隻手毫不猶豫的執起長劍,“殺”的一喝,刺向另一個人身上。只見那利劍沒入對方胸口半截,鮮血直流,那人當場斃命,另一人見狀大喊不妙,護住心口的傷,拔腿就跑。
“休想逃——”夜驚鴻大叫着追了過去,只見她一劍已經刺中那金衣人的背後,那人身上的金衣被刮破一劍,一股鮮血映紅衣外。
金衣人痛叫着,回身用蛇劍揮到她的身上去,那蛇劍宛如靈蛇吐絲一般,緊緊的纏住她身體不放,這蛇劍捆綁住她的身體,正如蟒一般在慢慢收緊,看來他在作最後的生死之搏。
夜驚鴻也不甘示弱,眼看劍就要刺破她的身體時,她突然從手中彈出一粒石子,啪地打中那人握劍的手,只見那金衣人突覺得虎口一陣劇痛,握劍的手也不由放鬆了許多,此刻再呼不妙,她卻早已經從他劍下脫身。
他憤怒地大吼着,再次揮動手中的蛇劍瘋了似的向她攻去,她步步拆分着他蠻橫的劍招,終於找到它的漏洞,然後趁蛇劍向左行刺的時候,突然舉劍猛攻右方,那蛇劍本來柔軟,“嗖”的一聲也跟着轉到右邊,她冷冷一笑,然後用自己的劍唰唰的裹住蛇劍,那蛇劍見勢已經被她的長劍給困住,緊緊纏繞在她手中的長劍上。金衣人見狀不妙,大呼中計,連忙想抽回手中長劍,卻見她用另一隻手緊緊按住纏繞在長劍上的蛇劍,任他再用力蛇劍依舊緊緊纏在長劍上絲毫不動。
月色下金衣人只見眼前這女人正用一雙眼睛冷厲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在這一刻,只見她一個側身踢,一腿將他遠遠踢了出去,他大叫着落地,卻因這一腿的力道而踢得五臟俱碎,內臟出血。
“饒命……姑娘饒命……”
“像你這樣的鼠輩,留在世上只是禍害!”
話畢,她已經一劍橫過他的脖子,取了他的性命。
月色下,只見她背影如夜,手上的利劍泛着冷漠的白光,一道血跡順着劍身靜靜地滾落下來,風正寂寂地吹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