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的殘渣從槍口噴出,形成短促的火舌,在黑夜中連續爆閃,其燃氣推動手槍套筒後坐,拋殼上彈,往復循環。夏少校手持雙搶,邊跑邊射,兩種不同口徑的子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爭先恐後地鑽入小鬼子的身體,有的直接穿出,有的卻撒歡似地打起滾來,致命的遊戲。
五米、四米、三米……夏少校踏着鬼子的屍體衝進院中,大威力已然空槍掛機了,大花口擼子僅剩三發子彈,鬼子倒了八個,還有兩名躲在屋內,早就被嚇傻了,以至於夏少校闖進去時,兩人竟忘記的反抗,握着槍身似篩糠。夏少校毫不留情地連開兩槍,他們肯定殺了不少無辜的村民,絕不能留,那怕是已經放棄的抵抗。
日內瓦戰俘公約是爲人定的!
鬼子的援兵來的很快,夏少校剛剛換好彈匣,不能被堵在屋裡,置致死地而後生!他果斷地出屋迎敵,一顆美式手雷緊攥在掌心,保險銷早已拔掉,手指壓住翻轉式擊針,等待最佳的投擲時機。
腳步臨近,鬆開手指,擊針彈飛,延時兩秒,扔!
夏少校快速臥倒,爆炸產生的氣流從身體上方急速掠過,彈片破空聲極爲尖銳。進攻型手雷的殺傷半徑約爲十米,鬼子已經逼近,他冒險沒有扔遠,自己也身處殺傷範圍之內,萬幸毫髮無損。
手雷主要是靠彈片殺傷敵方人員,在開闊地使用才能充分發揮威力,村路窄狹彎曲,大大影響了手雷的威力,估計給鬼子造不成多大的傷害,反擊轉瞬即至。夏少校決定先發制人,讓鬼子衝進來就危險了。
他剛要起身,卻突然摸到的一挺歪把子機槍,心想這下可夠小鬼子門喝一壺的了!可他還沒來得及端起歪把子,身旁不遠處便傳來重物落地聲,是鬼子的手雷,不止一顆。
若是換作常人的思維,肯定會選擇退入屋內躲避,但夏少校卻立刻衝向院門,快跑到門前時突然來個魚躍前撲,閃電般滾入院外的土路上。就在他飛身前撲的剎那,第一顆手雷起爆了,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強大的氣浪把他加速送出院門,左腿立時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掛彩了。
進屋躲避固然安全,但這樣一來就會被鬼子堵死了,衝出來方能有一線生機。又有兩顆手雷接連起爆,不過威脅已經不大了。夏少校躺在土路上,感覺頭有點暈,試着擡了擡腿,還能動,但是卻很疼很吃力。
鬼子們沒想到夏少校敢冒死衝出來,還以爲是被炸飛的屍體呢,誰也沒在意,紛紛從地上爬起來朝院中衝去。
夏少校是趴在地上的開槍的,頭暈和腿傷令他的射擊準度下降了一半,兩支手槍的子彈全部射光時,還有三名鬼子沒倒,但他的位置卻暴露了。
夏少校以最快的速度更換彈匣。雙方相距不到三米,一名鬼子的反應奇快,猛然前跨兩步,舉起帶刺刀的步槍猛扎夏少校的背部。生死瞬間,套筒復位聲和槍聲幾乎同時響起,那名鬼子仰頭便倒,刺刀尖已經刺破外衣了,真遺憾!
如果不是受傷影響了命中率,夏少校完全可以幹掉最後兩名鬼子,可他連開兩槍只撂倒了一個,手上的大威力被另一個鬼子給踢掉了。
腰間還有一把短獵刀,唯一可用的武器,夏少校伸手去摸。手指搭上刀柄的同時,鬼子的刺刀宛如暗影中的冰棱般急刺而來,捱上準沒命。夏少校強忍左腿的傷痛,奮力翻滾身體躲避鬼子的刺刀。
一刀、兩刀、三刀……
人滾至牆根,已無路可退!
刺刀閃着兇厲的寒芒當胸刺來,夏少校猛地一偏身,刀刃貼肋而過,深深地扎進土牆裡。鬼子全力回拔刺刀,夏少校趁機攥住槍身,借力撲人鬼子懷中,用額頭重重地撞擊他的鼻子,兩人一同摔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團。
鬼子鼻血長流,卻依舊兇悍無比,雙手死死掐住夏少校的脖子,力量大得的驚人。夏少校左腿使不上勁,無法盡全力對抗,呼吸漸漸困難起來。鬼子翻身壓住夏少校,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雙手上,那張猙獰的面孔也慢慢靠近,似乎要親眼看着夏少校被活活掐死。
危急時刻,夏少校放棄硬掰鬼子的手腕,突然伸手猛住鬼子的面門,挺直大拇指狠狠地插入鬼子的右眼,硬生生將他的眼珠子摳了出來,真狠!鬼子頓時鬆開雙手,捂眼慘叫,發瘋似地在地上翻滾。夏少校隨即拔出短獵刀,迅速刺穿了鬼子的心臟。
夏少校背靠土牆大口喘息,脖頸間有一圈清晰的手指印,差一點就被掐死了。腿傷不輕,突圍已經不可能了,他掏出打火機點亮,搜尋被踢掉的大威力,只希望能在戰死前多殺些鬼子。大威力就掉在他身邊不遠,伸手取回,換上一個新彈匣,插到武裝帶上。
他摸出煙盒取煙點燃,一點紅光在黑暗中明滅,不必再考慮躲藏,戰死是唯一的選擇!
一陣突如其來的槍聲讓夏少校很是納悶,心說難道是李強他們又殺回來就自己了,如果真是那樣可就太愚蠢了!但是響槍的方向是村南,而且漸趨激烈,鬼子的迫擊炮有開始呼嘯了。
腳步聲再度響起,夏少校吐掉菸頭,右手拔出大威力,左手握住美式手雷,大拇指套入保險銷的鐵環中,說什麼也不能被鬼子活捉!
李二貴沒熬到天亮就嚥氣了,柳素娥的眼淚早已哭幹,呆呆地守着丈夫的屍體不言不語。老村長清楚他們夫妻倆的感情非常好,擔心她一時想不開會自殺,便專門派了兩名婦女照顧她,不離左右。這裡是游擊隊在山中的一個落腳點,能容納幾十人的小山洞,因爲不敢生火,洞內外的溫度幾乎沒有什麼差別,凍得人手腳僵麻。
虎子站了一夜的崗,天明才被人換下,此時正靠在洞內休息。山村方向的槍聲響到後半夜才停,也不知夏少校是生是死,心裡有事根本睡不着。他強迫自己閉目養神,準備恢復一下體力就回去找夏少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次誰也別想阻止他。
李強和老村長正在商量下一步怎麼辦,村民們暫時不能回家了,只能先到附近的村子避避風頭。游擊隊遭到的毀滅性的打擊,李強必須儘快和縣委聯繫上,彙報有內奸的存在,不然整個上陽縣委都處在危險當中。
半小時後,又冷又餓的人們開始準備出上路了,李二貴的屍體無法帶走,只好先草草掩埋在洞中,日後再擇地安葬。柳素娥卻死活也不肯走,說要留下來陪李二貴,老村長苦勸了半天也沒有用,雙方僵住了。
李強本想命人強行帶走柳素娥,可有怕她會激烈反抗,一時還狠不下心來。尷尬的時刻,還是虎子辦事利索,徑直走道柳素娥面前,擡手扇了她兩記不輕不重的耳光,然後扛起被打愣的柳素娥快步走出洞外,問題解決了。
反應過來的柳素娥拼命掙扎,雙手不停地捶打虎子的後背,盡情發泄自己心中的悲苦,好久才慢慢平靜下來。虎子把她交給老村長,隨後頭也不回地就要重返山村 ,誰勸也不行。他可不是柳素娥,一身精狠的打人功夫,誰敢上前強迫他呀!
夏少校慢慢地睜開眼睛,陽光刺目,天亮了。他發現自己躺在炕上,身上蓋着厚實的棉被,左腿也不似昨夜那麼疼了。他第一反應是去摸槍,沒在身上,立即掀被坐起,看到左腿已經被包紮過了,驚訝間扭頭四顧,隨身武器全擺在窗臺上,一件也不少。
昨夜,他每等到鬼子出現就因腿部失血而昏迷了過去,對此後發生的事一無所之。
門簾揚起,一名十六七歲的小夥子從外面走進來,穿一身灰色棉軍裝,扎着牛皮武裝帶,斜挎盒子炮,臂章上清晰地寫着兩個黑體字:八路。
“你醒了老鄉!”看到夏少校坐了起來,小夥子露出憨厚的笑容,“別害怕,俺們是八路軍,鬼子已經被打跑了。”
夏少校想說話,卻感覺喉嚨像着了火般難受,嘴脣乾裂的厲害,是失血過多的原故。
小夥子急忙到了一碗水遞給他,“你先喝點水老鄉,俺去叫俺們營長!”
說完,轉身離開。
夏少校喝乾了滿滿一碗水,嘴脣恢復的潤澤,但臉色還很蒼白,失去的血需要加強營養才能補回來。他一直就渴望和八路軍接觸一下,沒成想卻是以這樣的方式見了面,大恩不言謝,看以後的實際行動吧!
八路軍的營長很年輕,姓劉,最多二十五六歲,性格直爽,說話簡練,一看就知是從戰場上歷練出來的人。夏少校也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簡單描述了一下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對方的坦誠讓他感到很親切,完全沒有說謊的必要。
救他的這支八路軍隸屬於一二九師三八六旅,其旅長陳賡是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還曾在戰場上就過蔣介石的命,是個智勇雙全的虎將。
“原來你就是‘太行神槍’呀!”劉營長雙目一亮,“怪不得我們發現你時,周圍躺着二十多具鬼子的屍體,槍槍命中要害,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浪得虛名罷了,”夏少校搖頭苦笑,“如果不是貴軍及時趕到,‘太行神槍’就要變成一具死屍了。”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劉營長連忙擺手道,“你的綽號連我們總部首長都知道,還說有機會一定要見識見識你的槍法呢!”
“我這綽號可比不上你們總部首長的名聲響亮,”夏少校由衷地說道,“一個‘百團大戰’就幹掉兩萬多小鬼子,痛痛快快地爲咱中國人出了惡氣,長了志氣!”
兩人談得十分投機,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當夏少校問起村中還有沒有幸存者時,劉營長的神色黯然,說除了他之外再無活着的人,村北口好像發生過非常激烈的戰鬥,留下了近兩百具屍體,大部分都是游擊隊員,現場慘不忍睹。
夏少校當即要求去看屍體,想確定李強和虎子等人是否衝了出去。劉營長擔心他的腿上不宜劇烈活動,可夏少校堅持要去,他無奈之下命人找來一副擔架,擡着夏少校來到村北。
八路軍的戰士們已經將屍體清理好了,正準備挖坑掩埋。夏少校仔仔細細地查看了所有的屍體,沒發現李強和虎子,老村長與李二貴夫婦也不在其中,內心稍安。但是這支年前剛組建起來的游擊隊幾乎被全殲了,他默數了一下屍體,光游擊隊員就有一百二十多人,再加上村內犧牲的二十人,突圍出去的頂多有十個人。
真是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