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裡,趙剛面對審問他的民警,始終面無表情,半個字都沒有開口說過。
無論警察問他什麼,他都拒絕回答,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簡直能把人給活活氣死。
要不是警察強行取了他的指紋,去內部系統當中比對,恐怕到現在還無法確定他的身份呢。
“說!你到底爲什麼要殺冷少!”民警拍着桌子,大聲質問。
趙剛冷笑,不答。
“你以爲你什麼都不說,我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麼?我們照樣可以控告你蓄意謀殺!你要是自己主動坦白,興許還能爭取被寬大處理,要不然……”
趙剛不屑一笑,說:“我纔不需要什麼寬大處理,你們想怎麼判就怎麼判好了,老子不在乎!反正,我這條爛命早就應該沒了,之所以活到現在,也就只是爲了殺他而已!”
他說的這番話雖然非常氣人,但至少他是開口了的,就比先前一直沉默要好得多。辦案的警察試圖引導他交代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然而,趙剛還是那麼油鹽不進,不管警察怎麼問,就是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
第二天,冷寂接到公安局打來的電話,說是要把他朋友的東西交給他。他親自去了一趟,纔拿到史蒂文的手機。
不過手機屏幕已經徹底碎了,他嘗試着開機,也沒有成功。
他又去醫院探望了一次,史蒂文還是昏迷着,具體什麼時候才能醒來,連醫生都說不準。冷寂權衡了一下,覺得還是有必要聯繫一下史蒂文的心腹,把現在的情況告訴他們纔對。
畢竟,史蒂文才剛剛執掌整個家族,需要處理的事情肯定很多,如果突然失聯,恐怕會因此家族內部的騷亂。
可是,冷寂根本不知道,史蒂文的心腹到底是誰啊。他沒有辦法,只能試圖從史蒂文的通話記錄當中尋找線索,想着既然是心腹的話,聯繫頻率肯定會非常高才對。
他託關係讓在電話公司工作的朋友查詢,同時也把史蒂文的電話卡換了個新手機上面,始終保持開機狀態,時刻帶在身邊,期望能夠接到史蒂文的心腹打過來的電話。
很快,就有電話打了過來。冷寂接起,卻沒有馬上出聲,想要先聽聽看,對方到底要說什麼。
對面是個女人,聲音非常好聽,說的居然是中國話。她問:“史蒂文,你把工作安排好了麼?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冷寂開口詢問:“你是哪位?”
電話的另一頭,蘇暖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剛纔聽到了什麼?冷寂的聲音麼?
這怎麼可能!
她絕對是在做夢吧!
蘇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很疼,她的眼淚瞬間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全都哽在喉頭,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喂?你好?”冷寂皺着眉頭,試探着呼喚。
蘇暖愈發確定,自己聽到的,絕對就是冷寂的聲音沒錯!她沒有做夢,她真的是在跟冷寂通電話!
她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還沒叫出口,就已經崩潰地發出了哭聲。
冷寂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有心想要掛斷電話,卻又覺得這畢竟是史蒂文的手機開機之後,打進來的第一通電話,他不應該貿然掛斷。
而且他也回憶起來,之前史蒂文用中文打過一通電話,後來的狀態就變得有些奇怪。很有可能,就是在跟這個女人通電話啊!
他必須得問明白,這個女人的身份才行!
想到這裡,他耐住性子解釋道:“你好,我是史蒂文的朋友,他現在……呃,受了一點傷,正在醫院裡治療。請問你是他的什麼人呢?”
史蒂文受傷進醫院了?!
蘇暖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忙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他怎麼受傷的?”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才能告訴你。”冷寂非常謹慎,不肯在弄清楚蘇暖的身份以前,說太多。
蘇暖只好說:“我是他的朋友,我們之前約好了今天一起回紐約的,但是他一直沒有聯繫我,所以我就打電話想要問他,到底什麼時候出發……”
她居然可以把話說得如此流暢,蘇暖自己心裡都覺得非常驚訝。但是轉念之後,她又覺得特別諷刺。
她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自己有機會再跟冷寂取得聯繫的時候,應該說什麼,做什麼。她以爲自己會痛哭流涕地道歉認錯,又或者是表達自己對他的愛,乞求冷寂再給她一次機會,跟她繼續走下去……然而現在她真的在跟冷寂講話了,但是話的內容,卻跟感情沒有半點兒關係,就像是……兩個陌生人之間的對話一樣。
冷寂肯定沒有聽出來她是誰吧?
她對他的聲音印象深刻,幾乎可以瞬間確認他的身份,可是他卻早已經忘了,連一點兒印象都沒有,聽她說了那麼多的話,也聽不出來……
蘇暖的心裡酸酸澀澀的,說不出來的難過。而冷寂則是說:“既然你和史蒂文是好朋友,那你方便來醫院照顧他一下麼?”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又讓蘇暖陷入回憶裡。
當初,冷寂術後昏迷的時候,史蒂文也是這樣,要求蘇暖過去照料的。
現在,卻又顛倒了人物關係,再次重演。
這是老天爺的惡意玩笑麼?
蘇暖沉默着,不說話。
冷寂以爲她是不願意,便嘆了口氣,說:“如果你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我再試着聯繫一下別人吧。”
“不不不,我很方便的!”蘇暖衝口而出。
話都說完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又讓心裡那股想見冷寂的情緒給佔了上風——就像她之前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訂票頁面,不斷地查詢從江城飛往京城的航班時間和機票價格一樣。
之前她還能剋制着自己,只看不買,現在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
果然,電話裡傳來冷寂欣慰的聲音:“那就太好了,史蒂文現在在XX醫院住院部的……”
蘇暖在心裡記下來,旋即解釋道:“我目前不再京城,過去需要時間,大概……可能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才能過去照顧他。”
“好的好的,我到時候安排人去機場接你。”說完這句話,冷寂稍稍愣了一下,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麼說。
對方明明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他爲什麼如此信任,如此關心?
肯定是看在史蒂文的面子上,纔會如此的。他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萬分牽強的理由。
蘇暖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拒絕,但最後說出口的是:“好的,那我訂好機票再聯繫你……到時候我還是打這個電話麼?”
“可以的。”冷寂說。
蘇暖後悔得幾乎想咬舌頭,她覺得自己真應該直接問冷寂的私人電話的。就算要來了以後永遠存在手機裡不打,也至少是個念想啊!
現在倒好,再想改口問也不行了。
她覺得自己可真是太不會說話了,懷着懊惱的情緒,結束通話之後,心情卻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兜兜轉轉,她居然還是要去京城,去他的身邊……雖然蘇暖心裡清楚,以冷寂現在的身份,不可能親自跟她見面的,但是隻要想一想,自己的距離跟他那麼近,她就覺得非常不真實,像是在做夢。
她渾渾噩噩地訂了機票,再次打給冷寂的時候,情緒已經平靜了很多。
這一次,她的聲音很正常,不帶絲毫的鼻音,她不確定冷寂這回能不能聽得出來。
她在隱隱地期盼,卻也在害怕。
“我已經買好機票了,今天晚上六點鐘就能到首都機場了。”她說。
“好的,到時候我會派秘書過去接你。對了,忘記問了,該怎麼稱呼你呢?”冷寂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友善,但卻是那種對於陌生人的,帶着疏離的友善。
他還是沒有聽出她的聲音。
蘇暖心中非常失落,低聲道:“我……我姓蘇。”
現在你可以猜得出來,我究竟是誰了麼?
她的心裡,帶着最後一絲微弱的期盼。
可冷寂卻只是禮貌而又公式化地說了一句:“蘇小姐,你好。我叫冷寂。”
蘇暖的淚水再一次不聽話地氾濫成災,她難過地閉上眼睛,在心裡說:我當然知道你是冷寂。
哪怕這個世界都徹底毀了,我也不會忘記你。
可是你,居然這樣都認不出我來……
掛斷電話之後,蘇暖的心情就一直非常低落。如果不是因爲虧欠了史蒂文太多人情,這種時候不去探望未免太沒良心,她其實真的很想龜縮在江城,不要過去。
她非常害怕,過去以後,萬一見到冷寂,又會是一場心碎。
如果真的可以見面,但冷寂對她的態度不是懷戀也不是憎恨,而是徹徹底底的無視和冷漠,她該如何面對,該如何自處?
她沒有答案。
她只能默默地祈求上天,不要讓她和冷寂遇見。
曾幾何時,她以爲自己是無論如何都想要跟他再見一面的,那怕是要承受他的憎恨與指責。可是在兩次通話之後,她忽然發現,原來最讓她無法承受的,是淡漠和遺忘。
冷寂現在只是沒聽出來她的聲音而已,她就已經如此難過了,要是真的見了面,卻如陌生人一般對待她……蘇暖覺得自己一定會心碎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