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一直在響,蘇暖卻沒有過去接聽的心情。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的,除了冷寂以外,恐怕也不會有別人了吧?
不,應該說,會打電話給她的,除了冷寂以外再沒有別人了。同學,親人,這些詞彙,對於蘇暖來說,都是陌生而遙遠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生活裡,只剩下冷寂一個人了。
鈴聲還在繼續,鍥而不捨,無比的執着。蘇暖暗暗皺眉,覺得有些煩躁,卻還是不想過去接聽。或者說得更切確一些,是她不想再跟冷寂有任何的接觸了。
鈴聲又持續了一陣子,纔在某一刻消失掉。蘇暖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然而,半分鐘以後,敲門聲響起,有傭人在門外說:“蘇小姐,管家想請您接一下電話。”
管家??
蘇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管家指的應該是江城別墅那邊的管家——艾倫。
他打電話找她?這是要幹什麼?
蘇暖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便拉開房門去問外面的傭人:“是艾倫找我麼?”
“是的,蘇小姐。”傭人恭敬地回答。
“知道什麼事兒麼?”蘇暖又問。
傭人搖搖頭,說:“艾倫先生說之前打過您的手機,可是您一直沒有接聽,所以他就打了這邊的座機。”
蘇暖暗暗地皺了一下眉頭,心想着原來自己剛纔猜錯了,那通特別執着的電話不是冷寂打的,而是艾倫。
她心裡的滋味有些說不上來,她爲此自嘲,覺得自己都如此難受了,居然還不忘了幻想冷寂主動打電話給自己麼?
或許……她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當中那麼絕望?還是說,她對於冷寂的感情,已經到了無論對方如何傷害自己,都沒辦法徹底放下的程度?
蘇暖不知道,她想不明白。
她被傭人領着,渾渾噩噩地過去接了電話,整個人都非常不在狀態。
“蘇小姐,冷少出車禍了!”艾倫在電話那頭焦急地說着,語氣當中似乎還透着隱隱地不滿,也不知道他是嫌蘇暖接電話速度太慢,還是別的什麼事兒。
蘇暖怔了一下,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的感覺令她愈發清醒,意識到自己沒有做夢。
冷寂……出車禍了?!
怎麼可能!他之前還好好的,怒髮衝冠暴跳如雷地逼問她呢,怎麼一轉眼,就出車禍了?
蘇暖全身汗毛倒豎,整個人如墜冰窟。她聽見有顫抖的聲音在問:“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呢……他是什麼時候出的事?”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已經嚴重變調的聲音,出自於自己的喉間。
電話那頭的艾倫冷冷地說:“就在他跟你吵架、出走之後的不久。”
蘇暖的腦子裡嗡嗡亂響,甚至都忘了追問,遠在江城的艾倫,是怎麼知道她之前跟冷寂“吵架”了的。
“他……傷得嚴重麼?”蘇暖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心中竟然充滿了後悔,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責任。
如果她沒有一時貪涼換那身該死的睡裙,根本不會引出來這麼多的意外吧?
“他現在正在XX醫院搶救,具體情況如何我也不清楚。不過如何我是你的話,一定會馬上趕去醫院,而不是在這裡哭哭啼啼地問我!”艾倫的話說得非常不客氣,可是蘇暖卻覺得,對方的埋怨全都是應該的,的確是她間接地害了冷寂,一切都是她的責任,哪怕艾倫的態度再惡劣一百倍,她都覺得這是自己應該承受的。
“我……我這就去醫院。”蘇暖哭着說。
“那就趕快!”艾倫摔了電話。
聽着話筒中傳來的忙音,蘇暖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她幾乎沒有力氣繼續保持站立,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跟她說:你得趕快去醫院!趕快去醫院!
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間裡,扯掉身上的睡衣,胡亂套了一身可以出門的衣服,才又衝出門,哆嗦着叫司機趕緊備車,送她去醫院。
整個過程當中,她的眼淚始終沒有聽過,慘無人色的面容把傭人嚇得不輕,可是她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最終,她在兩個傭人的陪同之下,來到了醫院裡。
冷寂還在急救,有護士跟她解釋了幾句情況,還有一羣自稱傷者家屬的人,把蘇暖和陪同的兩個傭人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討要說法。說到激動之處,甚至有人擼胳膊挽袖子地作勢要打人……
蘇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徹底懵了,腦子裡完全是空白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跟着她的傭人裡面,有一個比較年輕,見傷者家屬情緒那麼激動,一時嘴快說了句:“冷少又不是沒錢賠給你們,你們憑什麼打我們啊!”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傷者家屬們更加憤怒了,推推搡搡的,不斷地說着什麼“有錢人了不起啊”以及“有錢人就可以亂開車,不把別人的命放在眼裡了麼”之類的話。蘇暖在混亂當中聽清了一兩句,這才隱約知道,似乎是冷寂違反交通規則,肇事撞了別人。而被撞的那個人,現在也躺在急救室裡,命懸一線……
“對不起,對不起……”面對那些憤怒的傷者家屬們,蘇暖似乎也只會說這麼一句話了。她的眼淚始終沒有斷過,不光是因爲對冷寂的擔憂,而是對自己此刻處境的恐懼。
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就連道歉都無法讓對方滿意、消氣。
事實上,人家好好地開車,遵守交通規則,卻無端端的被撞成了重傷,換做了是誰家的親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都不可能不生氣的。這份情緒如果再跟仇富情緒疊加到一起,幾乎是不可能依靠簡單的幾句道歉就能抵消掉的。
若不是蘇暖和那兩個傭人全都是女流之輩,對方不好意思欺負得太過分了,恐怕早就已經捱打了。可即便是沒有動手,她們三個人也相當不好過,被推來搡去的,幾乎已經快要嚇破膽了。
幸好,這個時候,醫生從急救室裡走了出來,告訴那些憤怒的家屬們,傷者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去觀察了。否則的話,只怕這些憤怒的家屬們,過會兒就得把蘇暖給活活吃了。
家屬們有一半都去關注傷者了,蘇暖的心理壓力小了很多。可是,還不等她過口氣,就有兩個自稱是傷者姐姐的女人,厲聲厲色地衝着她說:“你別以爲我弟弟沒事兒,你們就可以推託責任了!我告訴你,該賠的錢一分都不能少!我弟弟傷成這樣,你們起碼得賠一百萬!”
另外一個人悄悄地捅了一下自己的姐妹,用更大的音量說道:“一百萬怎麼夠,最起碼得……五、五百萬!哼,你們這些有錢人,就知道仗着自己錢多欺負我們平頭老百姓。我告訴你,我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你們不賠到我們滿意,我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對!你敢不賠錢,我們就曝光到微博上去!人肉你們!看你們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對對對,曝光,曝光!哼,有錢人都是掙黑心錢的,把你們的那些髒事兒全都挖出來,看你們還怎麼得意!”
除了那對姐妹以外,其他的家屬也開始跟着起鬨了,一個個獅子大開口,甚至都把賠償數字擡到千萬級別了。
很顯然,他們是認準了蘇暖軟弱好欺負,外加自己這邊的確是無辜,纔會如此囂張的。
蘇暖被他們圍着,又驚又懼,像是無助的小兔子。她早已哭紅了眼,嚇破了膽,雖然一直在試圖開口說些什麼,可是那些憤怒的家屬情緒高漲,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完全把她的聲音給徹底蓋住了。即便是蘇暖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話。
如此鬧了好一陣子,纔有護士過來訓人,叫那些患者家屬們收斂一些,不要一直吵吵嚷嚷的,影響了醫院裡的正常秩序。
那些家屬們雖然嘴上罵罵咧咧的,但還是把聲音壓了下去。實際上,他們這麼做不是因爲害怕醫院,而是他們也終於意識到了,這樣一直吵嚷,根本沒有多大作用。
他們需要聽聽看,蘇暖究竟如何回答。
“你給個痛快話!到底賠不賠!賠多少!”傷者的姐姐惡聲惡氣地逼問蘇暖。
蘇暖流着眼淚小聲說:“如果真是他的責任,賠償肯定是要賠的。可是究竟能賠多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還能不知道?少跟我裝蒜了!你不是他老婆麼?這麼點事兒都做不了主麼?像你這種富太太,不是成天就知道花錢的麼?從你的零花錢裡隨便拿出來一點兒,都夠給我弟弟的賠償了吧?”
蘇暖喉頭一哽,本就毫無血色的臉頰瞬間變得更加慘白。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她才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我……我不是他老婆……”
“哈!簡直笑話!你不是他老婆你跑過來幹嘛?”
“我真不是……”
“那你自己說,你是他什麼人?”對方逼問。
“我、我是……”蘇暖的聲音低了下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