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苦笑了一下，說：“史蒂文，我就不跟你兜圈子浪費你的時間了。我實話告訴你，我……”
“蘇小姐！”丹尼爾預感到蘇暖將要說什麼了，立刻出言打斷，神色複雜地說：“你可能不瞭解史蒂文少爺，但是我跟在他身邊已經很久了，我非常清楚少爺的脾氣秉性到底如何……他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地求過任何人！他對你是真心的！”
在他說完這番話以後，史蒂文立刻衝着他說了一大堆的英語，蘇暖聽不懂，但是從語氣上判斷，應該是斥責吧。
蘇暖何嘗不知道，史蒂文對自己的心意呢？如果不是因爲喜歡，對方憑什麼幫她那麼多忙，憑什麼一直這樣養着她？
從一開始，她在史蒂文的心裡，就是背叛了對方好兄弟的糟糕形象，所以他懲罰她，變着法子地折磨她，卻又不得不留她一命。
後來，她成功地喚醒了術後昏迷的冷寂，才讓史蒂文對她的態度發生了改變。可是，那似乎也是因爲冷寂纔有的改變。
那個時候，蘇暖把史蒂文對自己所有的照料，都歸結成了“因爲自己是冷寂的女人”這一點上面。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個脆弱的理由，越來越站不住腳了。
即便是照顧好兄弟的情人，也不可能會做到這種程度的。更何況，冷寂現在心裡一直怨怪着她，她跟他之間的關係，早就已經結束了。她早已不是冷寂的情人，不是史蒂文好兄弟的女朋友，她的身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的標籤，史蒂文喜歡她，從道義上講，沒有任何錯。
更何況，史蒂文還曾經那樣直白地對她表達過自己的心意，她怎可能繼續裝傻下去！
他對她的好，與她而言是一種莫大的負擔和壓力，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講，蘇暖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全部都是史蒂文對她的追求和付出！
她不能一邊享受着對方的付出，一邊又拒絕對方的追求，還把這種狀態無限延長！那根本就是故意佔別人的便宜！蘇暖從良心上過不去！
她沒有辦法，因爲這些好，就跟史蒂文在一起，她放不下心裡那個模糊的影子。她也不能繼續厚着臉皮假裝對一切都毫無察覺，繼續賴在這裡了。
在史蒂文斥責丹尼爾的這段時間裡，蘇暖忽然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想通了。也終於找到了，可以讓自己心裡踏實的辦法，那就是——把史蒂文花在她身上的錢全都還回去，然後跟對方一刀兩斷，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下去。
她不是菟絲花，她不喜歡依附別人，尤其是自己不愛的人。她不是那種會爲了物質生活出賣身體的女人，所以，離開，是她唯一的選項。
蘇暖忽然一點兒都不怨怪小凡了，相反，她還非常感激小凡告密的行爲，間接地逼着她直面自己的內心，做出這個早就應該做的選擇。
她和史蒂文，不能再這麼不清不楚下去了。
“史蒂文，你別再訓斥丹尼爾了。丹尼爾，你好好替我翻譯，不要再發表你自己的看法了，拜託。”蘇暖開了口，對面一坐一站的兩個男人全都瞬間安靜下來。
丹尼爾沒有翻譯這句話，可史蒂文卻心有感應一般地聽懂了。
“史蒂文，我的心裡，只有冷寂一個人。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還會如此。”蘇暖看着史蒂文的眼睛，平靜地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她想，自己有必要讓史蒂文明白自己的心意，讓他徹底死心。
上一次的拒絕，很顯然並沒有效果，而這一次，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多說一些。
史蒂文聽完了翻譯以後，苦笑着沉默了好久，才說：“我知道的，我當然知道……可是，他的心裡，已經沒有你了啊！”
最後一句，其實應該算是假話。冷寂現在雖然記不起來蘇暖這個人，但是心底裡對於她的牽掛和執念，一點兒都沒有少，反而還比從前更強了。可是出於私心，史蒂文不願意讓蘇暖知道這件事。所以，他直到現在，都還在對蘇暖隱瞞冷寂已經失憶了的事情。
那句帶着私心的謊言，如同一根鋒利的鋼針，狠狠地刺進蘇暖的心裡，疼得她幾乎要落淚。
冷寂的心裡已經沒有她了，連再見一面，再說一句話都不肯，蘇暖怎會不知？距離冷寂醒來，已經過去那麼多個月了，他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肯再給她。甚至都懶得再斥責她半句了，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每每想起，都讓蘇暖痛徹心扉。
雖然蘇暖曾經對史蒂文請求過，冷寂醒來以後，就不要再讓他們兩個人見面。可是她相信，以冷寂和史蒂文之間的交情，只要冷寂開口說一句，史蒂文分分鐘把她的那句請求拋之腦後。
可事實是，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冷寂一次都沒有提出過想要見她。這態度，再明顯不過了。
冷寂不肯原諒她，永遠都不肯。
蘇暖把臉埋在自己的掌心裡，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脣，努力剋制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是顫抖不已的雙肩，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當中真實的情緒。
丹尼爾看着她這個樣子，心裡充滿了不忍，卻已經不敢再私自對蘇暖說任何話了。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史蒂文少爺的脾氣如何，他知道什麼事情是少爺的底線，絕對不可以觸碰。
比如說冷寂其實是失憶了這件事，就是絕對不可以對蘇暖說出來的。如果說了，丹尼爾絕對會死得非常慘的。
他還沒有勇敢到那種程度。
看着蘇暖如此難過，史蒂文自己的心裡也非常不好受。可是他知道，只要蘇暖的心裡還有冷寂，他就永遠都不可能擠進去。
所以，他必須得狠下心，徹底斬斷蘇暖的念想。
只有這樣，他纔有機會。將來的某一天，蘇暖纔有可能把曾經放在冷寂身上的那份熾烈和愛意，轉移到他的身上來。
史蒂文雙手交握，非常用力，以至於骨節都泛出了白色。他的心裡，反覆浮現的，是蘇暖對冷寂無怨無悔的付出，甚至是飛蛾撲火一般的犧牲精神。他嫉妒，他羨慕，他也非常渴望，有一天，自己可以親自嘗一嘗，被人那樣濃烈地愛着，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良久之後，蘇暖才終於停止了哭泣，她小心翼翼地擦去臉上的淚水，悶聲說：“我知道他已經不愛我了，甚至是……恨我的。可我就是做不到不去愛他，做不到把他從我的心裡趕出去。史蒂文，不是你不好，是我只有一顆心，已經給了冷寂了，收不回來。哪怕傷了，碎了，也收不回來。”
“不，不是這樣的……”史蒂文喃喃道，眼神裡，是難言的哀痛。
蘇暖屈起手指，用指甲去扣自己的掌心，試圖用這樣的刺痛，讓自己保持平靜。她強忍着眼睛裡的酸意，一字一頓地說：“就是這樣的。我愛他，哪怕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跟他產生任何交集，我也愛他。”
“難道你要一個人孤獨終老麼！”史蒂文的心裡，忽然騰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蘇暖慘然一笑，輕輕地說：“不，我還有回憶，怎麼會孤獨呢？”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眶裡噙着淚水，語氣卻是幸福的，那麼矛盾，那麼的讓人心疼。
她說：“我已經把所有跟他有關的記憶，全都妥善地保存起來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今後生命裡的每一天，都可以活在與他在一起的幸福裡。”
史蒂文像是瞬間被抽空了所有氣力一般，頹然地向後靠去，好半天都再也說不出話來。
蘇暖就這樣噙着眼淚微笑着看他，眼底裡閃爍的光芒，那樣的複雜，幸福而又哀傷。
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勇敢執着，無怨無悔。
這樣的她，纔是最讓史蒂文傾心的樣子。可是偏偏，她的這份愛意，跟史蒂文沒有半點兒關係。
而且永遠都不可能有。
史蒂文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臟抽痛的滋味，他疼得幾乎無法呼吸，臉上的神色，卻從最開始的傷心，慢慢地變成了瘋狂。
“好吧，既然你堅持要這樣，那也隨你好了……”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顫抖，“既然你要這樣念着他，那就念着吧。反正他的心裡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他永遠都不會願意再跟你見面的！你就一個人單相思吧！”
蘇暖眼中淚光更盛，笑容的弧度卻增加了。她沒有說話，卻已經在無聲當中，表達了自己所有的感情。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可她依然願意做出這樣的決定。執着也好，癡傻也罷，這就是她心底裡最最真實的想法！
看着她這樣的表情，史蒂文覺得自己的心臟上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似的，直打得他五臟六腑氣血翻涌，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可是，蘇暖那副含淚微笑的表情，卻如同定格了一般，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散。
一遍遍地刺痛着他的心。
爲什麼非得要這樣折磨他？難道他爲她做的還不夠多麼，難道他賭上一輩子的時間，也沒機會贏過冷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