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死了呢?你用自己的命去償麼!”盧卡斯大聲地質問。
托米沒有作出回答,也可能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用路過的護士見到托米捱了打,立刻問:“托米,需要我幫你報警麼?”
托米搖了搖頭,說:“不用,我們只是起了一點兒小紛爭而已。”
說完以後,他掃了一眼盧卡斯抓着自己衣領的手,輕聲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立刻放手。你也知道的,在美國,故意傷人罪可以多麼嚴重。”
盧卡斯這才放手,只是眼神中的憤怒依然翻滾不休。
托米試圖把他拉到沒人的地方再解釋,而盧卡斯則是用力地甩開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旁邊那個滿臉驚慌的護士,然後對托米說:“你就只是爲了讓你爸爸可以開心而已,你其實根本就不在乎他會承受多少痛苦和風險。托米,你就是一個自私的魔鬼!”
托米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神色早已沒了方纔的張揚。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覺得盧卡斯對自己的評價並沒有錯。
他的確是爲了讓父親知道,那種藥即便被列爲禁藥了,依然可以在除了美國以外的地方,繼續發揮作用,繼續救人……這對他的父親來說,非常非常重要。
這是希望,是支撐他父親繼續一個人面對這個冰冷的世界的最後一點點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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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此,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願意。
托米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自從那種藥被列爲禁藥以後,他的父親就一蹶不振,後來還辭去了工作,每天呆在家裡,除了喝酒就是睡覺。如果找不到新的支撐,或許他父親就會一直這樣直到死去爲止。托米不願意看着父親一直墮落消沉,纔會這樣的……
他身爲醫生,身爲藥物研發者的兒子,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冷寂用了藥以後,將會承受多少痛苦。事實上,他告訴冷寂的那些內容,雖然句句都是實話,卻並不是事實的全部。
比如說,他沒有告訴冷寂那種藥所引起的副作用,致死率有多麼可怕。
再比如,他沒有告訴冷寂,所謂的骨髓抑制,究竟會有多麼痛苦。
他是帶着私心做這些事的,他知道,他承認,但是……他不後悔。哪怕再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的決定,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僵持了許久,盧卡斯才憤憤地一拳打到牆壁上,然後衝着托米大喊:“你會爲你的違規行爲付出代價的!托米,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彙報上去,你別想再繼續留在醫院裡了!”
托米看着他,神色平靜,沒有害怕,也沒有後悔,僅僅只是平靜而已。隔了幾秒,他忽然向上揚起嘴角,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
盧卡斯瞬間就怔住了,他不明白,托米的反應爲什麼會是這種樣子的。
托米沒有做出任何解釋,直接轉身離開,並且慢慢地脫下了自己的制服上衣。
盧卡斯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對方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他才深呼吸調整了一番情緒,推門走進冷寂的病房。
“我全都知道了。”他對冷寂說:“你堅持要回國的原因,就是爲了使用那種禁藥,對吧?”
冷寂點點頭,直接承認:“是的。我知道那很危險,但是對於我來說,那是唯一的希望,我不會放棄的。”
剛纔盧卡斯和托米的爭執,他全都聽見了,只是因爲身上插了太多管子,連接着太多精密的儀器,他沒有辦法下牀,才無法去阻止他們的。否則的話,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出去,爲托米說話。
“那種藥的副作用很可怕的,它會……”
“引發最嚴重的骨髓抑制,我知道的。”冷寂打斷了盧卡斯的話,搶先一步說出了答案。他看着神色複雜的盧卡斯,慢慢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他說:“托米沒有騙我什麼,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跟我說得非常清楚了。用藥,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跟他沒有關係,我希望你不要因爲這件事而爲難他。”
盧卡斯緩緩搖頭:“不,他違反了規定,必須接受相應的懲罰。即便我不認識你,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以後,我也不可能替他隱瞞過錯的。事實上,如果說得嚴重一些,他的行爲根本就是犯罪!”
冷寂在心裡嘆了口氣,不說話了。他在美國留過學,知道美國人的思維跟中國人差異很大,他們堅定地認爲自己有責任揭露他人犯罪的事實,不會有什麼放別人一馬之類的想法。
歸根究底,這是思維方式與文化的差異,冷寂實在沒有能力在這種問題上面,改變別人的想法。他也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爲托米祈禱,希望對方不會下場太慘吧。
盧卡斯又嘗試着勸說了冷寂很長時間,可是,就像冷寂沒有辦法說服盧卡斯不要舉報托米的違規行爲一樣,盧卡斯也沒法說服冷寂放棄那個危險的希望。
他們誰都說服不了誰,除了僵持,還是僵持。
最後,還是盧卡斯先放棄了。
“好吧,我說服不了你……”盧卡斯無奈地嘆氣,“我這就去申請休假,然後跟着你一塊兒去中國!”說到最後,他還忍不住飆了一句髒話,顯然心裡是相當不願意這麼做的。
冷寂怔了半秒,旋即反應過來對方要幹什麼。他立刻正色道:“不,你沒有必要爲了我而這麼做的。”
“有沒有必要,是我自己的決定。”盧卡斯把冷寂先前的話還了回去。
冷寂一陣無語,心裡感嘆自己這個朋友算是交對了,但是同時也有些擔心,盧卡斯身爲一個美國執業醫生,跑到境外去給病人使用禁藥,會不會被追究什麼責任呢?他雖然在美國留過學,但畢竟不是自小在美國生長的,對於這方面的法律法規,他還真是不清楚。
他不希望盧卡斯爲了自己而冒險。
“盧卡斯,我知道你是信不過別的醫生,纔想要跟着我一起回國,親自負責我的一切。可是……中國醫生的醫術也不差的,我回國一樣可以接受到很好的治療,你沒有必要爲了我而……”
盧卡斯打斷了他的話,冷笑着問:“你如果真的認爲中國的醫療條件不比美國差,甚至還可能更好的話,當初爲什麼要特意跑到美國來接受治療?冷,你就不要再欺騙自己了,中國的醫療技術起碼比美國落後一百年!”
對於盧卡斯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冷寂是不認同的,但是他也同樣承認,中國在很多技術方面的發展,的確不如美國這邊。要不然的話,冷寂也不用千里迢迢地跑到美國來了。
雖說冷寂身爲一箇中國人,打心眼裡希望自己的祖國可以強大起來,但是事關自己的生死,他還是選擇了直接去醫療條件最好的地方接受治療。就算換了別人,恐怕也同樣會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之下,做出同樣的選擇。
事實上,如果不是爲了能夠使用那種藥的話,冷寂也不會選擇回國的。
“盧卡斯……”冷寂還是想要勸說盧卡斯留下來,可是開了口以後,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說下去了。
盧卡斯面無表情地說:“你不用勸我了,我跟你一樣固執,做出的決定,從來都不會改變。”說完,他也不等冷寂做出反應,直接就轉身出門了。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傢伙肯定是請假去了。或許……還會順便把托米的事兒給舉報了。
冷寂沒法隨便離開病牀,也只能苦笑了。
中國,A市。
蘇暖起得比平時更早,因爲今天要會操,所以她希望自己可以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來。一個星期的訓練,已經讓她對這個班集體相當熱愛,她打心眼裡希望,自己所在的班級可以取得榮譽。
對於一個過去從未接受過軍訓的人來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而又讓人充滿熱血的。蘇暖其實很喜歡這一個星期以來的生活,雖然很累,但是也讓她沒有力氣去想太多雜七雜八不開心的事情,甚至可以說,她的身體雖然是疲憊的,但是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軍訓的時間可以持續得長一點兒。
可惜啊,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上午是會操之前最後的演練,下午就要正式會操了,然後就是表彰大會。等一切都結束以後,蘇暖就要跟那身迷彩服徹底告別了,今後的大學生活,再也沒機會穿它了。
等到畢業以後,進了社會,也同樣沒機會穿了。
這是蘇暖此生第一次接受軍訓,也是最後一次了。如此想着,她心中的眷戀與不捨,便愈發濃重。她真的很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讓她可以好好地品味一番,這當中的種種滋味。
蘇暖洗漱完畢,對着鏡子認真地把頭髮紮起來,反覆確認沒有不完美的地方以後,才端着洗臉盆打算離開水房,回寢室去換衣服。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見裡面的衛生間傳來女孩子壓抑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