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張姨就像是個機器人似的,始終不說話也不笑,只是一味的快步走路,對於蘇暖口中說出來的話,沒有半點兒反應。這讓蘇暖心裡愈發難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緩和關係了。
到了校門口,張姨說什麼都不肯讓蘇暖再送。也是趕巧了,公交車正好在這個時候來,張姨頭也不回地上了車,擠進密密實實的人堆裡,再也看不見身影了。蘇暖怔怔地站在原地,終究是沒有跟着上去,只是目送着公交車開走,消失在視線裡。
微風吹過,夾雜着潮溼悶熱的氣息,愈發讓蘇暖覺得呼吸不暢。她在心裡煩躁而鬱悶地想着,都已經進了九月份了,這個該死的夏天怎麼還沒有過完呢?
正煩躁着,手機鈴聲響起,蘇暖在那一瞬間,甚至有種要把手機摔了的衝動。但她終究還是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面的名字。瞬間,狂躁的心徹底平靜下來。
“寂,你還好麼?你那邊還很早吧,幹嘛不多睡一會兒呢?”蘇暖的聲音溫溫柔柔的,根本聽不出來先前發生了那麼不愉快的事情。
冷寂笑着說:“都快七點了,也沒有很早啊,平常我上班的時候,不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起牀麼。你怎麼樣?今天該報道了吧?”
“嗯,手續我都已經辦好了。”蘇暖沒說那些不順心的事情。
冷寂問了一些瑣事,蘇暖一律挑好的回答,告訴冷寂自己對於這裡的一切都非常適應,讓冷寂不要擔心。
或許是她的演技終於有所提高了,又或許是冷寂精力不濟,也可能是跨越的半個地球的距離過濾掉了太多的細節,總之,冷寂並沒有發覺什麼異常,放心地掛斷了電話,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檢查了。
蘇暖怔怔地聽着電話裡傳來的忙音,固執地不肯把電話放下。直到聲音消失,直到舉着電話的手臂都開始痠麻了,她也還是固執地想要繼續用手機貼着自己的臉,彷彿……只要這樣做,她就能體會到幾分依偎在冷寂胸膛裡的感覺,就能讓自己的內心不那麼難過。
可實際上,她心裡清楚得很,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覺罷了,所謂的溫度,不過是通話時間長了,手機有些發燙……
現實總是殘忍的,一點都不浪漫、不美好,可是偏偏她的心如此清醒,連自我欺騙都做不到。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呆傻一點,哪怕只是片刻的時間也好啊……她真的,很想念他。
手臂已經開始僵硬發疼了,甚至還微微地顫抖着,蘇暖知道,自己要是再這麼固執下去的話,說不定會拿不穩手機,把它給摔壞了。那樣的話,她要靠什麼跟冷寂聯絡呢?沒有辦法,她只能把手放下來,連帶着那一絲根本就不存在的溫度,也徹底消失了。
“寂,要是你在這裡該有多好……”蘇暖輕聲呢喃,淚珠悄悄地從眼角滑落。她小心地擡手擦拭,在心裡告訴自己:別哭,不能讓室友們發現了。
她還得回寢室收拾東西呢,而且晚飯也沒吃,被子也沒買……那麼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呢,她沒有時間自怨自艾,必須得趕在封樓之前,完成所有的一切纔可以。
蘇暖強壓下心中的情緒,快步返回宿舍,笑着跟三個室友打招呼,結果只有米晨一個人給了她冷淡的迴應而已。
“你趕緊把行李箱收起來,別在寢室中間放着,走路怪礙事兒的。”米晨冷冷地說。
蘇暖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是我出去得太急,忘了收,我這就挪走。”說着,她就把行李箱搬到了一邊,又爬到自己的鋪上去,繼續鋪牀單。鋪着鋪着,眼眶就有些發潮。
這個牀單還是昨晚收拾的時候,張姨堅持要讓她帶過來的呢,還告訴她,牀單而已,尺寸不合也沒有關係,大不了對摺一下再鋪。如果還是長,就窩到牀墊的下邊兒去。一般來說,大學宿舍裡都會自帶草墊子的。
事實證明,張姨全都說對了,蘇暖現在就半蹲在草墊子上,一點點地把牀單鋪平、壓好,同時心裡暗暗地想着,張姨堅持讓她帶現成的牀單和厚衣服過來,是不是爲了防止她買不到被褥,晚上沒辦法睡覺呢?
如果是的話,張姨考慮得可真是周到……如此想着,蘇暖的眼淚幾乎要抑制不住了。她趕緊調轉了一下方向,面朝牆壁,悄悄地抹了抹眼角,然後繼續把最後的角落也鋪平整。
她緩了緩情緒,然後才擺出笑臉來,問道:“米晨,你知道咱們學校的小賣部在哪兒麼?那邊有沒有被褥賣啊?”
她之所以選定了固定的對象發問,是因爲另外兩個人全都不搭理她,所以她這次乾脆就直接問米晨了。
米晨掃了她一眼,冷淡地問:“你居然沒帶鋪蓋?”
“嗯。”蘇暖點頭。
“呵呵,也對,那麼沉的東西,帶着多麻煩啊……”米晨的笑容裡多了幾分淡淡的譏誚。
蘇暖趕緊解釋:“不是這樣的,是、是因爲我家裡的被褥沒有單人牀的尺寸,帶過來也不好弄,所以就想着來了以後再買……”她的情況下太複雜,沒辦法解釋得太詳細,所以也就只能順着張姨先前的說法,把冷少那邊的別墅稱之爲“家”了。
米晨扯了扯嘴角,沒說什麼,卻也沒有回答蘇暖先前提出的問題。蘇暖沒有辦法,只好硬着頭皮又問了一遍,米晨才說:“學校的小超市裡的確有賣,不過也不可能準備太多,現在還能不能買得到,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去碰碰運氣吧。”
“嗯,那我這就去。”蘇暖趕緊下牀,然後問:“對了,小超市在哪兒啊?”
米晨或許是被她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給問煩了,就說:“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找吧。”說完以後,就轉過身去擺弄手機,顯然是不願意繼續跟蘇暖說話了。
蘇暖只好尷尬地出了門,打算路上再找別人問問。
好不容易,她才終於找到了小超市,卻在門口意外地碰見了康寧。
康寧顯然也看見了她,稍稍怔了一下之後,就笑着開口打招呼:“好巧啊,你也過來買東西?”
“嗯。”蘇暖笑着點頭。在經受了那麼多的冷待之後,康寧在她的心裡,簡直就是冬日暖陽一般的存在。
康寧主動說:“我是過來買鞋墊的,明天就要開始軍訓了,我聽別人說學校發的鞋子鞋底特別硬,必須得多墊兩雙鞋墊才行,不然的話硌腳……對了,你要不要也買兩雙啊?”
“好啊。”蘇暖還真就不知道鞋底硬的事兒,要不是康寧提醒了她,估計明天一天訓練下來,腳底肯定得磨起泡。
康寧陪着她挑了兩雙厚實柔軟的鞋墊,然後又提醒蘇暖,回去以後記得比量一下,鞋墊和鞋子是不是完全貼合,如果不是的話,記得自己剪一剪,不然的話穿久了也難受。
蘇暖記在心裡,然後看着看着兩雙鞋墊加起來的厚度有些犯了難,她問:“塞這麼厚的鞋墊進去,會不會特別擠腳啊?”
“你沒把鞋號說大一點兒啊?”康寧反問她。
蘇暖張着嘴愣了半秒,才搖頭,輕聲說:“沒有啊……還得把鞋號往大了報啊?我以爲合腳的纔好呢……”
“站久了腳會脹的,如果鞋子裡沒有富裕的空間,就會變得很擠……你以前初中高中的時候,難道沒有軍訓過?”不得不說,康寧對於國內的學生情況還真是瞭解,也不知道他是提前做了功課纔會如此,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了。
蘇暖垂下眸子,輕聲說:“我以前的確沒有參加過軍訓。其實學校都有組織的,可是我二叔不讓我參加,說女孩子曬黑了不好看……”她頓住,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心裡卻有些難受,覺得自己還真是個異類,方方面面都跟別的同學不一樣。別人知道的常識,她就不知道,像個傻瓜一樣。
她今天實在是受了太多的委屈,因此這件小事就成了最後一根稻草,讓她再也無法僞裝平和的心境,整個人都變得非常沮喪。
康寧看出來她心情不好,便把原本挑好的鞋墊放回了貨架上,重新給她挑了一雙比較薄的,然後說:“其實鞋墊薄一點也有薄的好處,比如不容易捂腳啊。你明天先將就一下,我幫你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給你換一雙大點兒的鞋子吧。”
“不用那麼麻煩了,真的。”蘇暖不好意思總是麻煩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同學。
康寧笑了笑,換了個話題:“你應該全都收拾好了吧?要不要我帶你熟悉一下校園?”
“好啊。”蘇暖覺得自己的確有必要熟悉一下校園環境,省得各種找不到地方,每次都要問別人。她雖然一直在很努力地調節自己的情緒,但是冷臉看得多了,怎麼都不可能完全不影響心情的。
她跟着康寧一起結了賬,強打精神跟着對方逛校園,努力地記住每幢樓的編號,還有食堂、大禮堂、圖書館等等的具體位置和路線。如此過了好久,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