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的……可能性……能集合一下嗎?大家……”三島極其冷靜地說道,終於將劇情帶入了正題。
一行十七人再次走到被掩埋的手扶電梯前,看着那些讓血管裡的鮮血都爲之凍結的廢墟,均是默默無語,紛紛將哀求的目光投到將他們召集到一起的三島身上。這使後者感到了無比的壓力,而身爲主角的他還是毅然地從隨身攜帶的挎包中拿出了螺絲刀扳手等工具。
“我幹了十一年的大樓管理員。”三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卻現在纔想到這件事,實在是太丟臉了。像這麼長的手扶電梯,爲了預防在內側發生故障,在裡面都設有可以讓作業員通過的空間……”
“也就是說,你是說我們可以通過那裡上去嘍?”年輕的母親激動地問道,很快地抓住了這一線希望。
“嗯。只要……這個洞沒有被土石壓扁的話。”三島淡淡地笑道,他心裡也沒底。
電梯下的通道是非常窄的,因爲原本的設計就只允許一個人剛好通過,並未考慮更多。所以,首先他們需要在黑暗中,在狹小的空間中持續爬行60米,而所有的行李及負重物也都將被留在身後的月臺——聽起來如此苛刻,但重點還不是這些,而是……
“我、我要考慮下,你們先走吧。”特梅德輕聲說道,瞥開了目光,看過原作的她很清楚接下來會碰到什麼。
“小姐,在這裡呆下去的是很危險的,水遲早會淹到月臺。”乘務員不解地勸道。
“他說的對,格拉吉,我們必須走。”米娜看着特梅德說道,可臉上的表情更像是被逼到了絕路。
“米娜,你可以跟在最後面嗎?”三島說道,又給其他人介紹。“她是我的同事,我們都是大樓作業員。”
“這樣……你好,請問你叫什麼名字?”乘務員語氣禮貌地問道。
“啊?我的名字?”三島訝異地指着自己。
“對。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共同行動,也可以算作是一個團隊,當然要知道彼此的名字吧?”乘務員說,“更何況,領導者的名字,當然不能不知道。”
“……領、領導者?我嗎?”三島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回望其他人,只見一張張默認的臉。“我、我姓三島,三島將吾……”
“敝姓權藤,當了二十五年的列車駕駛員。”
“我……叫我阿幸吧。”態度冷漠的女孩配合地說道。
“敝姓宮川。”老先生跟着說,又拉了下老太太。“她是我妻子春江。”
“我是阿明啦。”長髮青年無奈地妥協了。
“我叫阿獠,這有意義嗎?”胖子很是不快,臉上的粉刺都變紅了,也不知是不是凍的。眼鏡鏡片似乎是在故意反光,滿是不屑。
“等、等一下,爲什麼?這是個人,在這種地方跟不認識的人說自己的名字實在是太……”三人中的父親叫道,可他的孩子卻高興地伸出五個手指打斷了他。
“梶原健太!五歲!”
真是醜陋的大人呢……特梅德暗想,拍了拍上衣口袋。還好,在這個詭異到亂七八糟的世界她唯一能依賴的,她親手兌換的,自行決定下的道具還在……Miss.Goldenweek的顏料,黑白雙色簡裝版。擁有能夠改變人心的力量,將混沌的人心漂白洗淨,或拖入黑暗……
雖然有效時間僅有5分鐘,使用間隔的冷卻期也長及24個小時。但從各方面來說,對於她這都是完美無缺的最佳武器……放心地點點頭,特梅德跟風似的順着其他邊境人做了簡短且虛僞的自我介紹。隨後懷揣雙臂,默默地看着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過去看電梯下的通道。而這期間,那對年輕的夫婦還不停地打着嘴仗,全然不顧及孩子的心情。
“走吧?”藏人叫道,又走近特梅德。“希望你的白色顏料夠多。”
“什麼?就一小管。”
“嗯。冷卻時間那麼久,最好不要輕易使用它。”藏人說,將一粒錫紙包裹的小丸塞進她手中。“吃下去。”
“這是什麼?”特梅德懷疑地問道。
“人丹,一個可以讓你順利通過這關的好東西。”藏人笑着說,自己先服下了一粒。
看着藏人吃下了類似的,特梅德才不情願地把那粒人丹填進口中。是有無功不受祿一說,也不想依照對方老好人的心態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受惠,可是特梅德也不認爲這些自稱爲邊境人的傢伙有理由要害她。但……就是不喜歡他們。
被推爲領導人的三島持着手電先鑽下去了,身子沒於被拆開的擋板下。現在,不論是其他倖存者還是無法接受劇情的特梅德都別無選擇。
自認高級一層的人類爲了自身性命,如今不得不迴歸到低等動物階段,用四腳着地的方式爬行前進。濃重的呼吸聲在身邊此起彼伏,仿若催命的符咒。又好像將狹窄通道中的氧氣都吸了個精光,讓每個人的腦袋都禁不住發暈,以爲自己肺裡充斥的全是無用的二氧化碳一般。
也就在不安籠罩着全數人的時候,前方唯一的希望之光卻滅掉了。
“爲什麼把燈關了?這樣我們什麼都看不到了啊!”胖子阿獠激烈地喊了起來,更加深了每個人心中的恐慌度。
“抱、抱歉。”三島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就繼續前進了,同時飽含歉意地解釋着,“好像是手電的燈泡壞了。不過別擔心!只要冷靜下來繼續向上爬就沒問題!還、還有……這附近漏了好多油,非常滑,請小心一點!”
油嗎……腥臭無比的氣味迎面撲來,如此熟悉。藏人禁不住吐出一氣,微微屏住了呼吸。每一次緩慢地吸氣都像是遭受酷刑一般。而每移動一寸,粘稠的液體便會毫不吝嗇沾染至全身,覆蓋在手背上。在這種情況下,清涼提神的人丹似乎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了。
繼續前行,一點點被空氣冷卻了又化成薄膜的東西糾纏在指尖。用力一甩,試圖拋開它,卻反而變本加厲地引過來了一大串。不自覺地顫了一下,藏人只覺胃中有些翻騰,儘管他一直以爲自己早就習以爲常了。藏人一直堅信,所謂天災,就是唯一能懲罰的事物。
身後傳來不住嘔吐的聲音,是特梅德。但跟在她身後還碰到了那些污穢的米娜卻沒辦法開口安慰,只是不停地擡起手臂碰觸她的腳邊,企圖告訴她還有人在她身後,放心,希望藉此能讓特梅德好受一些。儘管米娜自己也在竭力去忘掉那些看過的畫面,想象一些美好的事物。比如,花朵的芳香,或是……這種時候想這些反而更覺反差啊!
“堅持住。”藏人簡短地說,對邊境人,對倖存者。
“好臭啊,爸爸。”小健太捂住口鼻悶悶地抱怨道。
“就是,怎麼會有這麼多油?”阿明鬱悶地叫嚷,剛開口就被那味道衝得乾咳了幾嗓子。“還沒到嗎?大叔!”
“馬、馬上。”三島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並不算太長的一段距離,他們也並沒有放慢速度,終於重見天日了,米娜顧不得清理衣衫,立刻堵上了特梅德的耳朵。後者不領情,掙了下。但見轉過頭,特梅德卻立刻動彈不得,更被滿是驚恐的尖叫嚇得連連後退,直到撞在米娜身上。
即便有那雙手遮着,她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清楚地聽到。而且不止她,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到了。
看到那些從土石中伸出的無數手腳。看到在灰色水泥堆間被擊碎的頭蓋骨旁零散的被染成淺粉雜色的腦漿。看到一部分折斷的骨頭從本體戳出,和殘垣裡的鋼筋一樣**裸地秀着混雜着鮮血與肉絲的白色殘骸……
真的就如阿幸先前所說,突如其來的大地震根本沒有仁慈到讓那些快人一步的乘客們成功脫出。整個房頂坍塌下來,實實在在地掩埋住了整條長達六十米的手扶電梯。那景象,肯定是像一張無法掙開的大網,猛然撲下,將數以百計的人類活生生地裹在裡面……重壓撕裂了他們的軀體,絕望扭曲了他們的心神。
——人間地獄就是這樣吧。所謂不可抗力,所謂天災。
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倖存者們驚恐地呼救,不顧一切地扭動身體,企圖擺脫那些噩夢中才會有可能出現的濃稠血絲。那些堆砌在電梯上的屍體將無數維持生命的液體滲入到了階梯的縫隙中,然後淋在他們身上,掛在他們臉上。似乎是在嫉妒他們的幸運,又像是希望能和他們一起走掉。
主角三島面如死灰地癱倒在地上,渾身顫抖,但什麼都沒有說,亦沒有瘋狂地嘶叫。
對此無能爲力的邊境人只是在旁靜靜地看着,靜靜地聽着。對於同類的慘象,仿若司空見慣,仿若事不關己,又好像是早已放棄了爲人生的權利。
只能這樣,也只能這樣。就是早已知道會發生什麼,才更加絕望。以至於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可不管怎麼說,眼前的慘狀實在是太過頭了,也相當……恢宏。林君一邊訝異於自己在這前所未見的慘絕人寰下的鎮靜,還不禁輕笑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想起用這個詞。不過既然系統能如此大興土木,那麼,接下來肯定會有更無恥的變動吧。
他,拭目以待。
“來……稍微冷靜一點了嗎?”宮川春江女士祥和地說道,她不知什麼時候平復了下來,用裡側口袋裡此時看起來白淨到耀眼的手帕抹着梶原太太的臉頰。另一邊,宮川老先生也在用他的方式說服顯得很不爭氣的阿明和阿獠。
“我在附近繞了一圈……”過了會兒,駕駛員權藤先生走回來謹慎地說道,“看來檢票口這層一個人都沒有,這裡本來至少要有五六個站務人員纔對。或許是看到這個狀況,以爲地下沒有生還者了吧……”
“所以帶着這一層的生還者,先跑去避難了。”三島接着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又一次被你們給拋棄了嗎?”梶原先生沉聲說,緊緊地抱着五歲的小健太,連孩子在不停地叫他都沒注意,或者說沒在意。“我們可是乘客哎?你們應該有義務要保護我們的安全吧?丟下生存者不管,自己跑去避難,這不是擅離職守嗎?”
“是……這樣沒錯。”被質問的權藤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不想聽你辯解。”梶原強硬地說,“你可別小看我,我可是電視臺新聞節目的製作人。我一定會把你們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向社會大衆公開的。到時候你一定會……”
“好吵……好煩……”阿獠悄聲咕噥。
“重點不是這些吧?”三島忽然大聲吼道,打斷了梶原怒斥,但隨後他臉上的表情卻擺明了自己和其他人一樣都被嚇了一跳。
“我是說,現在更重要的,不是還有另外的事嗎?想想看,這裡的站務人員都不見了,也就是在我們之前,他們就已經從這裡逃到上面去了!所以說,往上面的路一定沒有像剛纔那樣被阻斷!”
……真的好奇怪。藏人萬分不解地想到。到目前爲止,梶原與三島這段對話幾乎都是直接照搬原作上的。如此積極的主角,真的需要協助嗎?那麼,究竟被改動的部分是哪裡?除了那些慘狀外就沒別的了嗎?可以他的經驗與對系統的認知,藏人敢拿性命擔保,樂園是不會這麼好心的。更何況……這種主題,有必要設定成數值型的麼?一塊水泥鋼筋砸身上大出血一次就可以算是GameOver了……排除疑神疑鬼,這樣自強振作的主角倒也沒什麼不好。
“大家聽我說,不知不覺現在已經十一點了,地震發生時還沒到五點,如果天氣好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有溫暖的陽光……”
一邊說着,三島淡淡地笑着,用他心裡僅剩的希望感染着衆人。
“走吧!就讓我們,到明亮的太陽底下去!”
懷揣着被鼓動的熱情,倖存者們一步步踏上了接下來的道路。
很快,刺眼的光芒無遮無攔地照射在了每個人的臉膛上,激動的心情自然不言而喻。而映在眼中的也是絢爛無比,晶瑩剔透的世界。
細看下,是那個被玻璃圍繞的……
“好漂亮……”白龍恍若夢中地喃喃,聲音小到只有她自己聽得到。
“開什麼玩笑?艾克撒之城……居然,倒塌了……”
先出聲的是阿明,他和其他人一樣都怔住了,然後又慌亂地向前衝去,死命地踢打一處廢墟。“可惡,混蛋!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了,難道要叫我們放棄嗎?這裡本來可以通往外面的,不是嗎?這樣的話,我們只要往一個地方挖,就一定可以出去……”
“小心啊!”
方纔還冷眼旁觀的阿幸此時猛然上前一把揪住阿明的領子,將他大力拽倒在地。而緊接着,兩塊巨大的碎玻璃狠狠地砸在阿明剛纔站着的位置,一半震了個粉碎,一半深深扎進了地下。
向上望去,之所以會如此明亮,正是由於這些玻璃碎片的反射。
“哼,白癡。”阿幸隨手拍拍身上,緩慢地說,“地震的時候最可怕的,就是從上面掉落下來的大樓玻璃。因爲空氣阻力的關係,那些玻璃落下的時候一定是尖銳的一面朝下。人的手腳可是會在瞬間被切斷的,就跟斬首的大刀沒什麼兩樣。”
“你、你到底是……”阿明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不要啊!我不要這樣,怎麼會這樣……”梶原太太低垂着頭髮出嗚咽。
“喂,你叫做三島,對吧?”梶原先生看了眼妻小,艱澀地問道,“這下怎麼辦?是你說可以到地面上的,我們信任了你,結果卻變成現在這樣。一副老大的態度,現在該怎麼辦?你要怎樣負這個責任?我跟你可不一樣,我有責任保護老婆和孩子啊!”
“吶,我說你……”特梅德突然搭話,嘴角微微揚起。“你以爲只有你纔有家人嗎?只曉得埋怨別人,這就是你負責的方式?既然你這麼不喜歡這裡,那乾脆再順着原路拐回去啊!”
“你……”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卻被突如其來的轟鳴打斷了。振顫的玻璃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並紛紛掉落!
“快跑!快點!”
“綾、綾奈!”
“媽媽!”被緊緊擁在父親懷中的健太嘶聲力竭地大喊。
轉目看去,藏人暗呼失誤,想都不帶想地率先衝了過去。
在這裡,梶原太太的精神幾近崩潰,沒能跟着衆人一同逃跑。只是癱跪在原地,任無數利刃自由落下,將晶瑩的碎片散落在身邊……日後更讓她痛心的是,此時救她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身爲外人的三島與宮川老先生。這也是造成本身就問題多多的三口之家徹底決裂的原因……總之,如果是爲了積分乃至長遠着想,最好還是不要讓這些倖存者冒險。
“梶原太太!”藏**聲叫着,將出了地下通道就抱在手中的髒大衣披在頭上,並一同遮住了那位歇斯底里的女士。
“請站起來,這裡很危險!”
“不要啊!不要碰我!”
“請站起來,你的孩子還在等着你呢!”
可即使是再弱小的人,只要至生死於度外,只要陷入絕望,極力反抗,就會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藏人的無助感已經快趕上那位女士了。見狀,林君也不失時機地衝上去幫忙。倒黴的是,隨着他們的奔跑,二人身後都接二連三地拖着幾個不住搖曳的數字,若隱若現,散發着詭異的紅色熒光。直到抵達安全地帶,最後一個數字又晃了兩下,才消失殆盡。
No.S019PS林君HP:126/155No.2S331PS藏人HP:79/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