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陰霾,彷彿雲層再低些,便能飄下雪花來。
白雲暖低低呼喚了一聲:“三表哥……”便垂了頭。
姜湖幽幽嘆了口氣,他注視了白雲暖許久,終於問道:“爲什麼可以是沐飛,卻不能是我呢?”
白雲暖一顫,“三表哥是如何知道的?”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上心,自然能瞭解她的動向。章家大少爺不是表妹鐘意的人,想必沐飛也不是,我想知道溫公子和安公子,哪一個纔是表妹心頭所選?”
白雲暖啞然失笑,她道:“三表哥,你想太多了,哪一個都不是。”
姜湖心裡不由暗鬆了一口氣,又覺有一線希望升起,“知道表妹眼高於頂,可是三表哥我還是不死心地問一句,既然他們之中哪一個都不是,那我呢?表妹可願給三表哥一個機會?”
白雲暖笑,她拿手戳了下姜湖的胸口,道:“多謝三表哥對錶妹的厚愛,可是表妹的確非三表哥的良配啊!”
“你不試着嫁給我,焉能如此篤定呢?”姜湖惶急地喊起來。
白雲暖心裡道:我帶着前世的記憶穿越今生,焉能不知啊?想前世,三表哥、四表哥娶了他們母舅和姨母家的女兒,各自幸福,相安無事,自己這一世焉能與三表哥糾纏不休,壞了他本該有的幸福姻緣?
白雲暖向姜湖福了福身子,道:“三表哥,二舅母鐘意的兒媳人選可不是阿暖哪!”
“可我鐘意的是你。”姜湖執拗,一把就握住了白雲暖的手,緊緊拽住。不願放開。
白雲暖使勁掙脫了姜湖的糾纏,道:“可是阿暖沒有信心能與二舅母處好婆媳關係。”
“你嫁的是我,又不是我娘,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大着呢!想自己前世嫁的也只是章乃春,卻要因爲章思穎令自己婚姻慘敗,枉丟了性命。想來,男女結合並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個女人嫁人。不單單是嫁一個丈夫,還嫁給丈夫身後的一整個家族。同理,一個男子娶妻。也不單單隻娶一個女人,娶的是女人身後的整個家族。
所以,古人提出門當戶對,也有他一定的道理。
這門當戶對非俠義地理解爲門第相當。更應包括男女本身的修養。
她與章乃春是兩個世界的人,與姜湖表哥同樣不是同道中人。
“我若嫁了你。勢必與二舅母擡頭不見低頭見,焉能沒有關係?她鐘意的兒媳人選是她自家兄弟與姐妹的孩子,阿暖公然奪了她心頭最看重的位置,與三表哥結親的話。她又豈會看我順眼?三表哥,求求你,放過阿暖吧!二舅母是你的親孃。她替你選的親事準沒有錯的,你要相信她。”
白雲暖說着不再同姜湖囉嗦。徑自上了自家馬車。
姜湖立在原地,看着那馬車在陰陰的天光中得得走遠,心裡好不悵惘。
※
回到白家,白雲暖自向父母稟報了自己與章乃春之間達成的一年協議,白姜氏擔憂道:“可是一年之後呢!那章乃春不還是要來糾纏阿暖嗎?”
白玉書原就並不鐘意女兒與小姨子的兒子結親,但礙於白姜氏也沒辦法,此刻見有了轉機,便道:“一年之後的事情一年之後再說吧!利用這一年時間好好替阿暖尋門親事,總比半月時間寬裕得多。或許姜女和勤封對沐飛與阿暖的親事也不甚滿意,只是爲了解我們燃眉之急勉強答應也未可知,不如趁這一年時光,兩家都好好再斟酌一番。大舅哥以爲如何?”
薑桂禮能說什麼呢?只能點頭同意,“我回去給姜女修一封信去,阿暖和沐飛若真有緣,莫說一年,多少年時間也都改變不了,是他的總是他的,經過再多曲折也能締結姻緣的。”
於是,白雲暖謝過薑桂禮,薑桂禮自將白雲暖的庚帖仍舊還了白家。
章思穎焦急地等待半月期限臨近,章乃春卻優哉遊哉起來,先去稟報了章瑞梅說白家已經回覆了一年之後容許他提親之事,章瑞梅道:“你是章家單丁獨子,年歲也不小了,早該娶親。一年之後,若和白家小姐的婚事仍舊沒有眉目,爹就替你另尋一戶人家的小姐成親。”
章乃春自信滿滿,覺得一年之後定能將白雲暖拿下。便又向章瑞梅稟報道:“娶妻要慎重,不能一蹴而就,那納妾倒是目前便可行。”於是說了自己要納紫藤爲妾之事。
章瑞梅不同意:“一個丫鬟而已,怎能做得章家的妾室?”
章乃春道:“這紫藤可不是丫鬟,她已脫了奴籍,是自由之身,且已是兒子的人了,還懷了身孕,兒子也是想給章家骨血一個名分嘛!”
章乃春不過拿話矇騙他爹而已。他之所以要納紫藤爲妾,還不是因爲白雲暖一年之約的緣故?
章瑞梅聽說紫藤已懷孕,仍舊覺得不妥,章乃春道:“無論如何那都是爹你第一個孫子,你忍心讓你孫子連庶出的名分都沒有?爹若不答應兒子納紫藤爲妾,那兒子以後就終身不娶,斷了咱章家的香火。”
章瑞梅無奈,只能依從,卻仍舊道:“你口口聲聲說喜歡那白家小姐,非她不娶,怎麼又勾搭上她丫鬟?你的心思,爹我真的有些搞不懂了。”
章乃春道:“男人嘛,三妻四妾本就尋常之事,爹你身邊難道就我娘一個女人?”
章瑞梅臉上掛不住,斥責道:“沒大沒小。”
章乃春道:“無論爹有多少個女人,兒子可就我一個,所以爹你就依從了我吧,不就納個妾嗎?”
章瑞梅便不再反對。
接下來,章乃春以最快速度擇了良辰吉日,一頂花轎將紫藤從白家擡進了章家的偏門。
※
梅香塢,夜色闌珊,燈燭輝煌。
王麗楓坐在桌旁,拿起竹簍子裡小嬰兒的衣服細細縫着。燭臺上燈燭的光密密地流到華帷羅帳中去。牀上,白振軒正安睡着。
王麗楓拿起針腳劃了劃頭髮,瞧了眼牀上的白振軒,脣邊流露出一抹笑容。
她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所以縫製的嬰兒服顏色都是中性的,男孩可以穿,女孩也可以穿。
她私心裡希望這是個男孩,因爲長子嫡孫,能夠滿足她的虛榮心。可是白振軒說:“心硯,我希望這是個女孩,女孩會像你一樣漂亮……”
剛想及此,王麗楓的手指就被針紮了一下,她忙放了手中針線,用嘴去吸手指上滲出的血。
牀上,白振軒發出一聲夢囈:“心硯……”
王麗楓放下手,目光怔怔失神地落在手腕的那隻瑪瑙鐲子上。
“是白家古板的規矩害死了你,如若白家也能像章家那樣允許少爺納妾,或許你可以成爲幸運的紫藤,而不是枉死的心硯……”
王麗楓喃喃自語。心口仍有複雜的心緒盤踞着。她不願繼續探究,如若白家真能像章家那樣允許男子納妾,那自己真能容下心硯嗎?
簾子一挑,允姑端了托盤進來,托盤上是一碗雞湯燉香菇。
“哎呀,少夫人,都多晚了,你怎麼還做針線呢?”
允姑疾步走到桌邊,放下托盤,便搶了王麗楓手中的小衣服扔回簍子裡。又端了雞湯,一邊用湯匙舀着吹氣,一邊道:“趁熱吃吧!”
王麗楓手撫尚未隆起的肚子,道:“不用每夜都給吃這些油膩膩的東西,小心我吃多了,到時候胎兒太大,不好生產呢!”
“糊塗話,多吃多補,補好了身子少夫人臨盆之時纔有力氣生產呢!這也是老爺夫人的吩咐,少夫人肚裡懷着的可是白家的長孫,責任重大,允姑可不敢怠慢。”
王麗楓聽允姑一番絮叨,便溫順地接了雞湯,喝起來。
二人閒話家常,從白雲暖的親事竟聊到了紫藤的事情來。
允姑道:“紫藤那小妮子也是個沒有良心的,從小便跟着少夫人長大,現在嫁了人了,竟一句話都沒留給少夫人,少夫人有孕在身,也沒見她來探望一二。”
“不是你阻攔了人家嗎?”王麗楓笑看了允姑一眼,允姑理虧,訕笑了幾句。
王麗楓道:“良禽擇木而棲,她跟着阿暖倒是跟對了,章家着洛縣赫赫有名,紫藤能做了章家大少爺的妾室,也算那丫頭有福氣了。”
“她的福報是因爲曾經服侍過少夫人之故,不然,心硯也是服侍過二小姐的,怎麼沒見她有此福報?”允姑不以爲然。
聽允姑提到心硯,王麗楓便覺有些犯嘔,忙放下碗,撫着胸口,使勁拍着。
允姑忙替她拍背,道:“頭三個月妊娠反應確是劇烈了些。”
王麗楓平復了反應,拉着允姑的手道:“我和紫藤主僕一場,她而今有個好歸宿,我應該替她高興纔對。她嫁人,我也未送她什麼禮物,明日你去庫存裡找一找我的陪嫁當中,有什麼好首飾是可以送給她的,你找出一些來,替我送到章家去。”
允姑心裡不願意,但也不好違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