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王家白家兩家都人仰馬翻。
王麗楓夜半的呼救聲驚醒了王家人,於是王家出動所有善水的院子、家人下水救人。
心硯和白振軒被救上來的時候,心硯已經斷氣,而白振軒一息尚存。
王家一邊忙着請郎中救治白振軒,一邊差人去白家報信。
白家人踏着晨曦,慌不擇路地趕到王家,終於見到了牀上昏迷不醒的白振軒。
白玉書見日子如此情景,凝眉不語。白姜氏卻少不得趴在白振軒牀前嚎啕一場,見白振軒面如死灰,只一息尚存,幾乎痛斷了肝腸。真娘勸了她一會兒,她又哭着去抓一旁的王麗楓,又搖又問:“這是怎麼了?我好好的兒子活蹦亂跳地到你們王家來,爲什麼現在卻直挺挺躺在那裡,任我怎麼叫他他都不應我,這到底是爲什麼?”
王祥康面色沉重道:“親家母,姑爺他是失足落水。”
“失足落水?”白姜氏更加不能理解,“這大半夜的,振軒他爲什麼會失足落水?”
王麗楓已經哭得頭腦昏脹,被白姜氏一頓搖更是眼冒金星。允姑上前架在少夫人和夫人之間,道:“夫人,少爺爲什麼會落水,還是和心硯那丫頭一起落水的,你等少爺醒了自己問他!我們少夫人已經夠可憐地了,夫人你就不要爲難她了!”
白姜氏經允姑這一提醒馬上就要去找心硯問個清楚,“心硯,心硯呢!趕緊把她叫來,我要問個清楚!”
真娘拉她不住,她若一頭蠻牛就要向門外跑去,真娘只好道:“夫人,你沒聽王家派來報信的人說。心硯已經這王家地園湖裡溺斃了!”
白姜氏整個人呆住,繼而又回來抓住王麗楓搖晃,質問道:“我沒有仔細問過你。你好端端的,爲什麼突然向阿暖把心硯討了去,爲什麼心硯好端端的,和你一起來王家,就突然溺斃了?”
王麗楓哭得昏昏沉沉,任由白姜氏搖晃。她已經被自責和愧疚折磨得不能自已。心硯死了,白振軒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這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結局呀!她沒有希望他們落得這樣的下場。
允姑見自家少夫人又被夫人糾纏,忙再一次架開白姜氏,護住王麗楓,怒氣衝衝道:“夫人,心硯和少爺之所以會在這夜半雙雙失足落水,非是意外,他們是殉情!”
白姜氏如被雷劈電擊。身子猛地向後趔趄,跌進真娘懷裡,而白玉書也是驚愕地張大了眼,所有人都愣住,大家都不可置信。
王麗楓回過神來,忙推開允姑。惶急地對大家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允姑胡說,你們都別聽她的。心硯不知爲何會突然失足落水,振軒只是下湖救人,他不是和她一起殉情!”
王麗楓自欺欺人地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允姑看着她家少夫人痛不欲生的樣子,只好陪着落淚。少夫人,到了這份上,你又何苦替少爺瞞着真相?或許,你只是爲了瞞住自己的面子。
王祥康見一屋子婦孺哭成一片,心裡自然不好受。畢竟人是在他王家出的事,白家的人這時候不能理性,可以理解,目前只好自己站出來主持局面了。於是請了郎中來和白玉書、白姜氏夫婦倆報告白振軒的傷勢。
郎中道:“白少爺落水,原也不難救治,只是他之所以昏迷不醒,大抵是頭部受到湖底暗石碰撞所致。白少爺能不能醒,何時能醒,都沒有定論。”
白玉書果然在白振軒的頭上尋到了被暗石撞擊的傷口,沉痛不已,而白姜氏早已又一次捶胸頓足,哭天搶地。
她指着王麗楓的鼻子,罵道:“都是你害得振軒,如果你好好呆在白家,振軒就不會跑到王家來尋你,也就不會失足落水。如果振軒再也醒不過來了,我一定要你給她抵命!”
一個母親的私心與愛此刻全化作怒氣噴薄而出。
王邵氏見自己小姑子被婆婆如此訓斥,還是當着他們孃家人的面,不免不悅,待要出頭爭辯幾句,卻被王祥康生生拉住。
王麗楓木偶一樣呆坐在地上,除了流淚,對於白姜氏的謾罵一無反應。
王祥康提議讓白振軒先呆在王家養傷,等甦醒了再挪回白家去,被白姜氏一語駁回,她道:“你們王家一夜之間已經出了一條人命了,我怎麼放心還把我的兒子交在你們這樣人的手裡?”
說着,執意讓秦艽進來,背了白振軒出去,自己則和白玉書一起護送白振軒乘馬車回白府。
王麗楓見白振軒被帶走,少不得從地上爬起來要跟去,被允姑和王邵氏拉住。
王邵氏道:“妹妹啊,你還是先在孃家住幾日再回白家去,你看那親家母好像要把你生吞活剝的樣子,你縱然是父母死得早,兄嫂尚在不是?豈能容他人如此欺負你?”
王邵氏的話很是入允姑的耳,允姑附和道:“夫人這話說得極是。”
王麗楓卻不肯聽,哭哭啼啼硬是要隨白振軒隨白家去。
最後,王祥康只好安撫她道:“親家母正在氣頭上,等她氣消了,等妹夫的傷養好些,到時哥哥親送你回白家,好不好?”
王麗楓依舊不肯,執意要去,奈何衆人拉住又脫身不得,只好哭得肝腸寸斷,最後連嗓子都哭啞了,發不出聲了,便哀哀地嗚咽着。
※
白玉書和白姜氏一將白振軒帶回府上,立即讓小廝去大藥房連夜請來劉郎中給白振軒看治。
家裡突然人聲嘈雜,白雲暖被吵醒了,穿衣出去看視。紫藤、綠蘿和紅玉早已哭天搶地地來稟告,少爺在王家的園湖裡落了水,頭部還受了傷,劉郎中正在看治,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丫鬟們絮絮叨叨,白雲暖早已嚇得拔腿就往梅香塢跑。
進了廂房裡間。果見哥哥躺在牀上,雙目緊閉,面色死灰。嘴脣發白,近乎死人的模樣。
劉郎中端了新熬的藥過來,白姜氏雙手發抖,喂不得,還是白玉書一邊抱起兒子的頭,一邊給他灌藥。可是灌下的藥只少數流到食道里。多數都從嘴邊流了出來。
白姜氏不停抹淚,白玉書倒是沉着冷靜,一勺一勺灌着藥。倒也喝下去小半碗。
劉郎中擦了擦滿額的汗,道:“喝了這些藥,橫豎是沒有生命危險的,但是什麼時候醒,在下沒有把握。”
白玉書道:“你就按老規矩仍舊留宿白家,一直到我兒甦醒,你再離去。”
劉郎中因着和白家也算老交情。便答應了。
當即閒雜人等都退出去,裡間就留了白玉書和白姜氏夫婦倆守在兒子牀前。
見父親母親正傷心不已,沒空理會自己,白雲暖也不添亂,隨着允姑退了出來。
走出廂房時,見天已大亮。
經了一夜的鬧。真娘有些腿腳發虛。
白雲暖扶她到廊下長椅上坐了。問道:“聽說哥哥是在王家的園湖裡落的水,那長嫂呢?她怎麼沒有一同回來?”
真娘向廂房內望了望。便湊到白雲暖耳邊,壓低聲音道:“昨兒夜裡事情發生得突然,王家來報信,老爺夫人都亂了手腳,便沒人通知小姐,非但少爺,還有心硯也一同落了水。”
白雲暖一下睜大了眼睛,“那心硯人呢?”
真娘素知白雲暖與心硯主僕情深,一時不知該不該將心硯的噩耗告訴白雲暖,可是人死已成定局,如何能瞞得了,正在心裡琢磨着措辭,白雲暖便問道:“心硯是不是出事了?”
真娘抿了脣,點了點頭,道:“少爺還有一息尚存,只是心硯,沒有救過來……”
白雲暖一聽,人幾乎昏了一下,但立即打起精神,抓住真孃的手問道:“那心硯的屍身現在何處?”
“老爺夫人因爲少爺的事無暇顧及心硯,她的屍身還留在王家內,心硯是咱白家的丫鬟,沒有白家的吩咐,王家也不敢擅自處理了呀!”
白雲暖此時頭皮發麻,心底裡所有眼淚都往眼眶上衝,可是又擠在眼眶周圍,將眼眶擠得脹疼,卻愣是落不下淚來。
她顫巍巍抓住真孃的手,道:“父親母親要顧着哥哥,咱們去王家把心硯的屍身接回來吧。”
真娘見白雲暖忍着巨大悲痛強作鎮定,不免心疼,又想起心硯那孩子一向乖巧伶俐,卻落了如今的下場,就少不得落淚點頭。
白雲暖找了溫鹿鳴,帶了允姑和一般家人,坐了馬車去了王家。
在王家的一個小廳裡見到心硯時,白雲暖的腳癱軟了一下,幸而溫鹿鳴扶住了她。她抖着身一步一步走向躺在木板牀上的心硯,擡起千斤重的手掀開蓋在心硯頭臉上的白布,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心硯因爲是溺水而亡,面部青紫、腫脹,整個人都變了形。白雲暖猶若被什麼重重撞擊了胸口,竟又讓主僕生死分離的場景重演。前世,從碧波潭裡溺斃被打撈上來的心硯就是這樣的,慘不忍睹,面目全非。
此刻,記憶中前世的那場天人相隔和眼前的場景不停交疊,白雲暖終於哇地哭出了聲。她撲在心硯身上哭得昏天黑地,肝腸寸斷,在場的旁人無不動容。
旁人只道她這主子對奴婢恩深,又怎知她心裡的別樣苦楚?
爲什麼,爲什麼又讓悲劇重演?前一世我讓你死於非命,這一世,我自信滿滿,卻依然讓你暴斃水中,這到底是爲什麼?你的償命之恩、忠主之心爲什麼我重新活過亦報償不了?這到底是爲什麼?
白雲暖搖晃着心硯的身子,心裡萬千苦楚無法說出口,只能化作聲聲乾嚎和捶胸頓足。
真娘恐她哭傷了身子,要上前安慰,卻被溫鹿鳴拉住。
“讓她發泄出來,發泄出來會好些。”溫鹿鳴道。
真娘只好淚眼汪汪看着,什麼也做不了。
而當白雲暖的淚紛紛落在心硯面頰上時,心硯七竅流血,那黑紅的血從她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裡汩汩奔流出來,白雲暖忙伸手要去堵那些血,卻只是沾滿自己雙手,那些血怎麼也止不住。
人死後七竅流血,勢必有極大的冤屈呀!
真娘見她家小姐近乎癲狂地擦拭着心硯面上脖子上的血,再也看不下去,便去拉她。
白雲暖一邊掙扎,一邊死死抓住心硯的手,不讓真娘拉她離開,然後她只覺手上一硬,似乎觸碰到了什麼,定睛一看,整個人都激靈靈一凜。只見心硯的手竟然潰爛得露出了白骨,而自己的手指正嵌在心硯裸/露出來的手骨上,那手骨在一片爛肉中雪白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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