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爹爹去哪裡了?”白雲暖憐惜地問寶兒。
寶兒搖頭,臉上現出迷惘的神色,“不知道,我從小就沒有見過爹的面,阿暖姐姐,你知道嗎?從前我和孃親並不住在這山溝溝裡,我和孃親住在城裡,我還上過私塾呢!可是私塾裡的同學總是欺負我,他們罵我是私生子,是野種,是無花果,孃親只好帶我離開城裡住到了這山溝溝裡。”
寶兒的臉上是難過透頂的表情,聲音也帶了哭腔:“我問孃親,爲什麼別人家都有爹,就我沒有?如果我有爹了,就沒有人罵我是野種,是無花果了。孃親說我有爹爹的,只是爹爹出遠門了。我讓孃親給爹爹寫信,讓爹爹快點回來。我真的好想看看爹爹長得什麼樣子啊!孃親給爹爹寫信了,我親眼看着孃親給爹爹寫信的,那時候我還沒有認很多字,我就央求孃親把信念給我聽,孃親唸了,孃親在信上對爹爹說我很乖,很上進,是個百裡挑一的好孩子,希望爹能早日回來看我……”
寶兒的眼裡已經汪了淚水,滾動着,幾欲落下來。
“可是沒有,”寶兒搖頭,“我等了很久很久爹還是沒有回來,後來我就和娘說,爹爹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了,我讓孃親再給我找個爹爹,我說阿牛叔叔就不錯,我喜歡阿牛叔叔做我的爹爹。”
寶兒的臉上又散發出神采來、
“阿牛叔叔是誰?”白雲暖問。
寶兒道:“阿牛叔叔是孃親的師兄,是我外公的徒弟。孃親說我外公生前是打鐵的,阿牛叔叔是他唯一的徒弟,在外公家呆了三年,打得一手好鐵。出師的時候。我外公還送了他一整套打鐵傢伙呢!阿牛叔叔對我和孃親可好了,別人都欺負我,就阿牛叔叔像孃親一樣疼我。”
“那後來阿牛叔叔答應做你的爹爹了嗎?”
寶兒點頭:“我請阿牛叔叔做我爹爹時,阿牛叔叔可高興了,立馬就答應,可是孃親不答應。孃親說阿牛叔叔是個好人,我們不能拖累阿牛叔叔。阿牛叔叔同孃親說了很多話。他說他一個人過得也很苦。沒人給他煮飯,沒人給他縫衣服做鞋子,如果他做了我的爹爹。孃親就能替他做這些。”
“嗯,言之有理。”
“孃親也覺得阿牛叔叔說得有道理,於是便答應了。孃親還給自己繡了嫁妝,我終於也像別的孩子一樣有孃親也有爹爹了。”寶兒興奮了一下,立即又傷心起來。“可是還沒等阿牛叔叔和孃親成親,阿牛叔叔就被官府抓去充軍了。孃親總是在夜半時,對着還沒繡完的鴛鴦枕頭悄悄地落淚,孃親太可憐了……”
寶兒抹了一把眼淚。突然抱住白雲暖,問:“阿暖姐姐,你說如果我不要求阿牛叔叔做我的爹爹。他是不是就不用被官府抓去充軍啊?從前在城裡時,大家都說我不祥的孩子。”
寶兒嗚咽着。白雲暖的心都被哭化了。她撫摸着寶兒的頭,道:“誰說寶兒是不祥的孩子?寶兒是個又聰明又可愛,還很善良的孩子。”
“那爲什麼寶兒沒有爹?”寶兒擡起小小的面孔,那上面縱橫交錯的淚痕令白雲暖不忍直視。
白雲暖心口堵得慌,面對孩子的質問,她只能沉默以對。爲什麼?答案恐怕只有寧莫才能揭曉了。
戚傑是被寶兒的哭聲吵醒的,戚傑的甦醒很好地替白雲暖解了圍。而寶兒也很快轉移了注意力,小蝴蝶一樣跑前跑後替戚傑端茶遞水,又去廚房端來寧莫之前煮好的麪條,讓白雲暖喂戚傑吃了。
吃飽喝足,戚傑頓時精神了不少。
白雲暖用手探了探戚傑的額頭,果見不燒了,便鬆了一口氣道:“傑哥,是寶兒的孃親救了你,你的燒退了,身上的傷休養一段時間也會好起來的。”
戚傑點頭。
寶兒一旁忽閃着眼睛,歪着小腦袋問:“叔叔,你是不是武功很厲害?”
戚傑一怔,只能道:“如果武功很厲害,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寶兒笑道:“那可不一定,你的武功一定很厲害,孃親說你如果不是武林高手,你身上的傷早就讓你死掉了。”
童言無忌,白雲暖和戚傑都笑了起來。
戚傑醒來覺得衣服上沾滿了血污,很不舒服。寶兒就去把他阿牛叔叔留下的衣服拿來給戚傑換上了。白雲暖和寶兒一起扶着戚傑去院子裡散步,呼吸了一把山間的新鮮空氣,欣賞了一回日落西山的美景。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寧莫醒來時,寶兒已在白雲暖的搭手下煮好了晚餐,是一鍋香噴噴的地瓜粥。
四人圍着小方桌吃飯時,寶兒顯得很興奮,嘴巴不停地叨叨着。寧莫提醒他:“食不言寢不語。”
他吐了吐舌頭,調皮道:“孃親允許寶兒再說一句話好嗎?”
寧莫無奈,只好點頭。
寶兒盯着戚傑道:“叔叔其實不應該吃這地瓜粥的,因爲吃了地瓜粥會放屁,叔叔身上有傷,放屁時會牽動傷口會疼。”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戚傑口裡含着的地瓜粥直接噴了出來,寧莫已經舉手作勢要去打寶兒,寶兒卻機靈地起身,拿了布巾過來給戚傑擦嘴。
戚傑道:“除了放屁會牽動傷口疼,大笑也會讓傷口好疼。”
寶兒道:“那叔叔您不要笑。”
戚傑搖頭,笑得整張臉都漲紅起來,“不行,因爲寶兒你實在太搞笑了……”
※
一晃,在寧莫家裡住了五六日,戚傑的傷雖沒有好利索,卻也行動無礙了。他對白雲暖道:“我可以送你去找雍王爺了。”
白雲暖點頭,二人決定次日一早離開。當夜,白雲暖去和寧莫道別,寧莫正在屋子裡繡花。
白雲暖到了,寧莫卻並沒有停下手中的針線活,只是擡頭示意白雲暖坐。白雲暖也不客氣,便坐了。看着寧莫手中針線如飛,白雲暖歆羨道:“寧大姐這一手繡工真是絕活。”
寧莫羞澀一笑,“全指靠這門手藝養活寶兒了,每個月我都會將做好的繡品拿到城裡去賣,然後換些柴米油鹽回來。”
白雲暖看着寧莫恬淡如菊的笑容,心裡動容,“寧大姐,真是苦了你了。”
她從脖頸上取下一條金鍊子,放到桌上,道:“這些日子,我和傑哥在你家裡打擾了這麼久,又是藥又是吃,還穿了你的衣裳,實在是過意不去,阿暖沒有別的可以答謝,這條鏈子留給大姐權作紀念。”
寧莫停了手中針線,不僅鏈子沒收,還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包袱來,推到白雲暖跟前,道:“姑娘,認識便是緣分,且聽大姐說幾句話。”
白雲暖點了頭,聽寧莫說下去。
寧莫道:“我不知道姑娘和那位兄弟遇到了什麼麻煩事,纔會流落至此。但我觀姑娘面相,知道姑娘出身不凡,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是大富大貴之人,姑娘暫時遇到了劫難,且寬心,總有撥開雲霧見青天的一日。姑娘和那位兄弟不會在我這茅舍久居,我知道,所以我給姑娘準備了兩套換洗衣裳,還請姑娘不要嫌棄。包袱裡有姑娘上回送我的玉鐲,以及我送姑娘的一小包銀子,請姑娘不要推託,留着路上以備不時之需。”
“寧大姐,這怎麼好?”
寧莫搖頭阻止白雲暖說下去,自己道:“姑娘,人生在世不稱意之事十有*,威風如虎亦有困頓平陽的時候,所以你今日暫且安心收我的饋贈,來日等姑娘時來運轉,說不定還有幫上我的時候。”
話說至此,寧莫滿眼真誠,白雲暖卻不好再拒絕了,只是哽咽道:“多謝大姐,但願承大姐吉言。”
寧莫點頭,又起身從櫃子裡翻出一個包袱來,她從包袱裡搜出兩件東西:一封血書和一塊只有半邊的玉佩。
寧莫捧着這兩樣東西,放到白雲暖跟前道:“我知道你和那位兄弟即將啓程,臨行之前,大姐有兩件要事拜託姑娘……”
白雲暖蹙起了眉頭,屏息凝神聽寧莫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