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家坦然的回答卻讓我瞠目結舌,墨延眨眨美麗的眼睛,理所應當地說:“是啊,我一路跟着你,就到了這裡。”
‘撲哧——’鮮衣剛灌進口中的水全部噴了出來,她一隻手扶着彎下去的腰,不住地咳嗽着,另一隻手去擦嘴邊的水漬:“咳咳…小木蘭,我真是第一次遇見、遇見像你這樣有趣的人!”
見鮮衣都嗆紅了臉,大口喘着氣,杏眼中淚光閃閃,我連忙走過去拍拍她的脊背,也藉此掩飾我的一絲不自在,總覺得墨延一直跟蹤我是有什麼目的。
燃燒得旺盛的火堆旁邊,鮮衣強制地抱住了蘿蔔頭已經呼呼大睡進入了夢鄉,她的嘴角還掛着一絲笑容。
“紅燒肉啊…五香雞啊…”
“姐姐,我知道錯了…你別不理我…”
“公子…”
蘿蔔頭試圖掙扎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逃脫鮮衣的‘魔爪’,只好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無奈地趴在了鮮衣的胳膊上也閉上眼睛睡了。
“啊,孃親…”
這兩個人,一樣的懶散睡姿,一樣嘰歪的表情,同愛胡亂說夢話,前世會不會就認識呢?
墨延斜坐在樹枝上望着漆黑的夜空發着呆,我望着他清泠的身影慌了神,我突然在擔心他會不會變成一朵花瓣飄落下來?
墨延回首,靜靜地凝望着我,我覺得他是有什麼話想問我,他勾起嘴角,卻只是說:“我來守夜,你放心地睡吧。”
說也奇怪,聽了這話就像是得到了催化,我真的就這樣躺下去安心地睡着了。
我在睡夢中回顧了一件事情,有關於我和司珞,有關於音娘。
那個時候,百花仙姑因爲她壽辰上的鬧劇將我罰去了冥淵,我的百日罰期一滿,只好回到百花宮。仙子們偶爾還會來木槿園找我的麻煩,我一個人整天呆在園子裡也很孤單,所以經常就要溜去冥淵找司珞。
冥淵的入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天兵巡視經過,要是被他們發現我往這裡跑當然不妙,還好此前我在這裡也待過一段時間,熟悉環境之後就讓我發現了一個非正常通道——一棵快要鈍化成泥的大樹,從樹洞裡鑽進去,真是個保守的方法。
一次,我帶了幾種好看的花的幼苗試圖種在冥淵,我想使這裡變得多彩一些,突然想到了那個玉石開花的說法,就仰頭問躺在仙石上曬太陽的司珞:“你見過月老的情花田嗎?”
司珞支起一隻胳膊側對着我:“見過的,怎麼?”
“這世間不受祝福的伴侶的情種在月老的花田裡是不會開花結果的嗎?”我拿小鏟輕輕撥了撥一株情花的幼苗,認真地問他。
司珞懶洋洋地坐起身,戲謔道:“這個也不是絕對的,但你要是想指望一塊破石頭開花結果卻是沒有什麼希望的!” 說着還咕噥了一句:“繞了個彎兒原來是想問這個。”
“怎麼?你還在介意那個問題?都說過許多次了我如今只是將卓令哥哥當兄長一般看待了…!”邊說邊湊過去死皮賴臉地笑着。
“啊——”
司珞突然橫空將我抱起,我心花怒放,正臉紅着,擡眼發現他臉色不對,根本不是春情盪漾的,而是…僵直戒備。
他抱着我跳下仙石,迅速地閃到了一邊。
我沒有心理準備,嚇了一跳,手裡握着的鏟子也飛了出去。
司珞還沒完全站穩腳步,就伸手用衣袖捂住我的口鼻,抵擋住面前襲來的一團黑氣。
那個時候我窩在他的懷裡,第一次離他那麼近,我可以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他綿延略顯急促的呼吸,可以看到他雪白柔美的下巴和脖頸,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司珞沉着眼眸注視着從冥淵的崖邊升騰上來的一隻黑色的巨型大狗,狗妖的四隻利爪深紮在岩石之上,燈籠一般的大眼裡透着慎人的紅光,她張開了大嘴又向我們吐出了一團黑氣。
我連忙正了身子退於一旁,司珞飛身而去,首先避開了那團黑氣,緊接着就向狗妖發起了攻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我眼見着一縷縷白光迅速地將黑氣擊潰。
司珞落回我的身前,伸出一隻手作保護狀,皺着眉頭問那狗妖:“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偷襲我們!”
沒等大黑狗回答,氣流便逼得她連連後退,不料她的後腳踩了空,掙扎之間兩隻前爪在岩石上劃出六道又長又深的抓痕,一陣電光火石之後,總算勉強地掛在了懸崖上沒有掉下去。
在劇烈的強光壓迫下,大黑狗顯出了人型,竟是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
司珞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搖搖頭,有些緊張地抓着他的胳膊,他立刻收回了仙術。
那女子得了空,趴在崖上喘了幾口氣,猛一發力,張開雙臂整個人騰空而起,重新飛了上來。只是兩隻腳才落地就軟軟的跪倒下來,終是經受不住嘔了一口鮮血。
我仔細一看,她的面上有好幾塊淤青,衣服也有幾處撕裂,看來她之前就已經負了傷,現在的殘餘能力與司珞較量簡直是以卵擊石。
我見她雙手撐地,表情痛苦,突然驚慌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得知自己的孩子沒事,這才鬆了口氣。
我忍不住問她:“你、你還好嗎?”
女子擡頭,咬着嘴脣不說話,看我們的眼神裡充滿了戒備和敵意,紅色的光芒忽閃忽閃。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來這裡是自尋死路!”我嘴上雖這麼說着,卻還是跑過去將她扶住。
“啊——”
她不分青紅皁白地咬了我一口,我的小臂生疼,幾乎是咬到了骨頭,她是想要我的命吶!
“木槿!”司珞緊張地喚我名字,惱火正要發飆。
我朝他搖搖頭,牙齒打顫,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沒事…”
感覺手臂上的力道頓了一頓,鮮紅的血在潔白的衣袖上暈染開來,觸目驚心。
她突然鬆了口,我疼得捂着傷口齜牙咧嘴地哼哼。
司珞衝過來拽過我的手,撕開我的袖子,合併起兩根手指在我的傷口處劃了一個圈,圈圈發着白光,不一會兒血便止住了,傷口也漸漸自行癒合,只是這兩深四淺的牙印,沒一段時間是消不去了。
司珞的動作一點算不上溫柔,可是我就是喜歡他乾淨利落地做事,更喜歡他爲我緊張地樣子。
還癱坐在地上的女子眼中依然閃着紅光,上下將我們省視了一遍,又仔細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眼中的紅光居然慢慢消失掉了,女子沉聲道:“你們是好人。”
我與司珞對望一眼,不知所云。
“求求二位大發慈悲,救救我家相公吧!”
我扶着女子的肩:“起來慢慢說,你還帶着身孕呢!”
女子固執地推開我的手,倔強地跪了下來,鄭重地朝我們一拜,說:“音娘只是一隻卑賤的狗妖,自知污不得神界的聖地,只是如今我家相公身受重傷,性命危在旦夕,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妄想從這地界鑽個空子盜取蟠桃救家夫性命,不想有幸竟然遇着了二位!”
盜蟠桃,這可不是件小事,這個女子愛夫心切,連自己性命也不顧了!
見我們面面相覷,沒有說話,她繼續說:“二位剛纔沒有對音娘趕盡殺絕,甚至我那樣對待這位仙子,她都沒有動手,可見你們都是心存仁慈的神仙,所以音娘纔敢在此斗膽請求你們放過音娘!”
司珞聽她說了半日,出乎意料地說了一句:“你並沒有玷污神界,這裡本就污濁,我在這裡呆了才幾千年都已經厭倦了。”
音娘怔怔地將司珞望着,雖不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但是態度依然堅定:“如果二位不答應,音娘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是要去蟠桃園的!”
我覺得她太天真,搖搖頭說:“即使我們放過你,但是以你的道行還沒到蟠桃園,恐怕就被天兵發現了,何況你身上還有傷。”
“你周身的妖氣太重,現在又沒有足夠的法力去掩蓋。”司珞說出了問題的關鍵。
音娘垂着霧氣濛濛的眼睛,輕撫着自己的肚子:“即便如此,音娘也無所畏懼,原本就命不久矣,試一試,或許還會有轉機,但如果不試,就真的沒有一點機會了…”她說着便要起身,身後的大狗尾巴露了出來,想是真要準備拼命了。
“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對蟠桃園很是熟悉。”聽到自己的聲音,我也足足嚇了一跳,這女子雖說可憐,但我怎麼可以不顧後果地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我是受司珞的影響太大,已經中毒至深了,自不量力總要去幫助別人。
音娘震驚且動容地望着我,小心翼翼地又望向司珞。
司珞沉吟了一瞬,對音娘說:“你最好乖乖呆在這裡,你要是出去了,就沒有人能保證你的性命!”說完順勢拉過我的手就往外走。
榆錢樹下,他繃直了下巴,板着張俊臉盯着我看,問:“傻瓜,爲什麼自告奮勇地要幫她?”
你說爲什麼,向某人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