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阿嫂見我神色不對,立刻護在了我的身前,朝墨延警告道:“姓墨的我告訴你,今天只要有我楊阿嫂在,你就休想將陌顏帶走!”大黃也配合地伸頭朝着墨延吼了幾聲。
站在籬笆外的那人神情自若,優雅地沐浴着夕陽,他笑了笑,反問:“我爲什麼不能把她帶走?”
突然地失蹤,又突然地出現。那個久違的笑容叫我晃了晃神,好像只有見到了他的人,我才真正相信他是真的來了。
楊阿嫂應是被他那副笑眯眯的皮囊驚豔到,結結巴巴了一會,又理直氣壯道:“你還好意思問我!人家爲了不嫁給你連夜出逃,都傷成了這個樣子,你有什麼資格說要帶她走就帶她走?”
墨延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色,見我朝他使了使眼色,便知這是我的順口胡謅,於是也不急也不惱,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對着楊阿嫂說:“啊,我就是頓覺心中愧疚才親自出來找她,只想着今後要好好對待她,期盼她有天能原諒我…”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抖着嗓子喊:“你胡說些什麼呢!”
“好陌陌,爲夫知道錯了,不應該逼得你太緊,你就原諒爲夫吧!”人說着還擺出一副委屈知錯的樣子,哄得楊阿嫂一愣一愣的,我卻被他這一聲‘好陌陌’,一句‘爲夫’嚇得手腳冰涼。
事實上,墨延裝無辜是非常奏效的一個辦法。
楊阿嫂湊近我的耳朵,說:“陌顏啊,依我看他這人挺好的,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我眨眨眼,也甚無辜地望着楊阿嫂,想說你怕是被他施了攝魂術了。
我還沒有表態,誰知楊阿嫂態度突變,扔下了一句:“大黃,我們暫且迴避一下,叫他們小兩口子好好談談!”就瀟灑地帶着狗回茅屋去了。
那個罪魁禍首笑得滿臉開花,輕飄飄地盪到了院子裡,就近找了一條凳子坐定。
“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這段日子爲什麼突然失蹤?卜卜呢,它怎麼沒有和你在一起?”我站在一旁斜眼看他,想抓住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狐狸就是狐狸,偏偏垂着眼睛迴避我的視線,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你總算還記掛着爲夫的安危。”
我翻開兩個木盞,朝裡面倒了茶,一杯推到他的桌子前,一臉認真地坐下,說:“不要開玩笑了,現在說正事兒。”
墨延修長略顯蒼白的手指拿起木盞,垂着眼睛看了看裡面的枸杞子,說:“那日我追至樹林,卻突然陷入了一片不知名的空間,等我出來之後,外面已經過了好些天,我一路打聽你的消息,直到昨天才知道了你的下落。至於卜卜,大約從我失蹤後就一直在找我,我目前爲止也沒有找到它。”
不知名的空間,時間流逝飛快,與我當時和唐榕陷入的空間似乎一致!
我連忙追問:“你認識遊神嗎?”
墨延神情複雜地望了我一眼,說:“遊神?我就認識你一個神仙。”說着低頭喝了一口茶,皺着眉頭問:“這是什麼東西,你每天就喝這個?”
我不說話,只單單將他看着,爲什麼我總覺得他這一次的出現與以往有哪裡不一樣呢?
也許是被我看得不自在了,狐狸面上也不對勁了,他跳開話題來問我:“你這又是怎麼回事?”眼神落在我的粗布麻衣上。
我喝了口茶,大致將遇見霧林困獸遭暗算的事情及楊阿嫂救我的事情說了一遍。
墨延聽後,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方說:“看來外傷是基本好了,仙法呢?恢復得怎麼樣?”
一句話戳到了我的痛處,我苦悶地搖搖頭:“急不得,怕還是要些時日。”
墨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又問:“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沒有和上官影在一起?”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多做解釋,我每天想每天煩的事情全都被他三言兩語就道破。我打了個哈欠,直道自己累了要回屋休息。
入夜了,大黃在屋子的角落裡打起了盹,坐在油燈下碾藥的楊阿嫂時而擔憂地擡頭望望窗外,月色正好,那人站在院子裡一動不動。
“白姑娘,你當真叫他在外面守一夜啊?現在可不比仲夏時節,山裡的夜風涼着呢!”
我聞了聞草藥,頭也沒擡:“他…沒關係。”
“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這麼好的年輕人你卻不願意嫁過去?”
“啊?”我望着楊阿嫂一臉認真,怎麼說?我眯着眼睛,搖了搖嘴脣:“那個,他,他流連煙花之地!”
我本來是胡亂找個理由搪塞楊阿嫂的,但是想到了青樓,我腦子裡不禁浮現出初見上官二少時,鮮衣的風發模樣,他們幾個…
楊阿嫂放下手裡的活兒,關切道:“看你這樣子是真傷心了,別和自己過不去啊,年輕人做事難免衝動些,我看人墨公子不像那樣的人,是不是有什麼原因吶?”
我擡頭,紙窗上的人影不見了,我起身出去看了一眼,墨延不見了,桌子旁沒了人,我理解,夜半了,他躲起來了。
楊阿嫂嗤嗤一笑:“到底還是在乎着,明天好好和他說清楚吧,兩個人在一起啊,就怕心裡有些什麼不說出來,到頭來誤會越來越深…”
我回頭,無端被楊阿嫂的這番話說木了,就怕心裡有什麼,卻不說出來,有時候,也怕是想說也說不出來吧。
“好了,很晚了,睡吧!”
“恩。”
我懶了些,起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好一會兒,楊阿嫂怕擾了我休息,一早燈也沒點,便抹着黑輕手輕腳帶了藥材就去鎮上了,外間的爐子旁,大黃專心地看着火舌,鍋裡的粥還在沸騰着。
院子裡也沒有找見墨延,我突然就慌了,以前常常嫌他粘人,他還真就粘着不走,如今我又沒趕他走,他倒走得乾脆。
想想我在這裡呆了這麼些日子,也沒指望有誰會來找我,現在真的有人找來了,心裡難免覺得開心,可是現下居然有種被人欺負了的委屈感覺。
“怎麼我才離開了這麼一小半晌,陌陌就想我了?”這個聲音及這個稱呼真的很欠揍,但是卻讓人心裡頓時舒坦了許多。
我故意板着個臉:“墨公子,勞煩你以後說話不要這麼肉麻行不行?”
“我肉麻?”墨延笑得有些賊,狐狸眼中光芒四溢。“我還有更肉麻的!”
我眼看着他向我靠得越來越近,不自覺後退了兩步:“你、你你想幹嘛?”
墨延無奈地搖頭笑着,伸出方纔一直置於身後的手,向桌子上扔了一個包袱,清脆一聲響,大黃聽見了動靜,一下子從屋子裡竄了出來。
我狐疑地看着陌顏,他朝我微笑着一點頭,我這才半信半疑地去解開包袱。
是一套素白的衣裙,和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髮釵。
墨延說:“你穿湖藍色沒有白色好看。”
我和大黃都愣了,我突然覺得眼前山清水秀,院子裡飄滿米粥的香味,還有草藥架子上傳來的香味。
許久沒有穿成一身白衣,還真有些懷念。至於那隻蝴蝶髮釵,我不捨得帶,也不敢戴,有些害怕,卻不知在害怕什麼。
墨延白日裡陪我去山上吸取山花之精氣,夜裡助我通神養氣,他自然每夜都有一個時間段要消失,我覺得,他那個‘**病’,比以往更頻繁地在折磨着他。
就這樣又過了一些時日,我的仙法開始漸漸恢復。
一天早上,楊阿嫂高興地來與我說:“陌顏啊,太好了,大黃的腿腳不知怎麼突然好了,它現在跑得可快呢!以後我去鎮上方便帶着他一起了!”
我聽後只是欣慰一笑,是啊,大黃以後不用孤單地守在草屋前巴巴地等着主人回家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天,我與墨延辭別了楊阿嫂,我真心感謝她這段時間的照顧。
楊阿嫂卻連連擺手:“哪裡哪裡,你家相公日日形影不離地照顧你,他比我辛苦!”聞言我無奈一笑,墨延卻真擺足了我相公的譜。
楊阿嫂很斷定,我這次和墨延一走,是再也不會逃婚了。
離開了那個貧瘠卻溫馨的茅草屋,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我斂了笑意,告訴墨延:“我在這裡已經呆了一個多月,外面什麼情況還不知曉,我必須要趕緊找到霧林困獸和姻緣玉纔是。”
回了宋城從小兔妖那裡一打聽才知道,原來自我走後,上官影一行人四處找過我,最後他們朝着徐州的方向尋去了。
我聞言震驚不已,心中也十分難受,我還以爲,他們會回晉陽城。我還以爲,上官影后知後覺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騙了他。
告別小兔妖的時候,她將那個雲形銀鏈子放在了我的手心,說:“孃親說不能將別人的心愛之物佔爲己有,我後來才知道這原來是大哥哥孃親的墜子,姐姐,你若見到了大哥哥,就替我交還給他吧!”
我將銀鏈子收緊,手掌有些痛。
“好的,一定。”我答應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