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佛海無邊，回頭是岸！你究竟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正殿內傳出緊湊的‘嗒嗒’的木魚聲和空無大師的腹中傳音。
“閉嘴！我早就受夠了你們這些虛僞的佛門弟子！當初…呵呵，要不是爲了盜取佛油，我纔不會委身做你個老禿驢的徒弟！”這個猖狂的聲音裡像有千萬只厲鬼在嚎叫一般粗獷、嘶吼、淒厲！聽得人毛骨悚然。
“阿彌陀佛！法靜，你這是何必！我佛是不會超度沾滿佛門弟子鮮血的靈魂，老衲也不允許你再繼續作惡下去！我等在你來之前已經請了大鵬護法！” 木魚聲越來越急促，叫我的心也跟着跳得厲害了。
“老禿驢，別再叫我法靜！我叫玄鏡！是玄鏡！今夜是我功德圓滿之時，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任何人！” 這簡直是達到最極限的狂暴了，他頓了一會，又說：“好歹念在我們曾經師徒一場，我不想傷了你的眼睛還要擰去你的頭顱！”看來蝙蝠妖已經失了僅有的耐心了。
千萬只小吸血蝙蝠從裡面蜂擁而出，佛殿內的形勢已經是箭在弦上，他們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我與墨延避開了蝙蝠羣在局面暴亂之前的一霎那閃身進入了佛殿正堂。
只見空無大師盤坐在地上，手上依然不停地敲着木魚，指縫間卻溢出了鮮血，有三三兩兩的小蝙蝠在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的血液。而云升法師的屍體已經被小吸血蝙蝠完全包圍，因爲有聖水的保護，小蝙蝠們不得近身。
蝙蝠妖，不，玄鏡，他敏銳地覺察到了來自外界的異類氣息，一個急轉身就向我們發起進攻。
我們總算見到了蝙蝠妖的廬山真面目，他此時是個人形，一件黑色的大斗篷幾乎覆蓋住了他整個健碩高大的身體，紫色的頭髮與眼睛像火焰一樣燃燒着，纖長的耳朵向兩邊擴張，模樣如同地府的遊魂，蒼白、恐怖。
他高傲地立於大佛殘破的身軀之上，藐視一切的眼神高到難以撲捉。
墨延早有準備似的擡手發起一道白光就與射過來的紫色利劍相撞，虛化出的劍應聲而斷。
玄鏡戒備的眼神掃視了我們一眼，面色一沉：“你們倒還真是執着！傷了我一大批忠實的子民，毀了我兩個乖巧的孩子，現在居然又從洛陽一路追到了這裡！”我聽着他陰陽怪氣的語調，他對於那些蝙蝠的稱謂使我寒毛也立了起來。
空無大師將佛珠緊緊一握：“兩位施主，佛門的事就交給佛門來處理吧！”
我輕輕一笑，眼神沒有離開過玄鏡，說：“大師此言差矣，這不僅僅是佛門中事，凡涉及蒼生亦是我萬物蒼生之事，現今有妖孽陷蒼生於火海之中，我修仙之人前來收服乃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大義凜然的話放出去之後，大師認命似的緊閉雙眼又開始唸經，大師有點天真，這個時候，佛法真的可以扭轉乾坤？
玄鏡的身上就爆發出了陣陣寒意，他咧起嘴角露出陰森森的笑容，齜着牙說：“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妖孽！我更討厭你們這些個虛僞的人整日將‘蒼生’、‘正義’滿掛在口中！哼！如若那佛門真心渡我，我又何必去背叛如來！”
“法靜，你！執迷不悔…阿彌陀佛！”空無大師哀聲長嘆，已經徹底將他放棄。
“我說過，不要再叫我法靜！”玄鏡此時簡直是頭暴怒的魔鬼，攥緊拳頭就要向空無大師揮過去。
迅捷如墨延，他再次出手擋住了玄鏡的拳頭，電光火石的摩擦之間，怎奈空無大師早已深受重傷，此時連着兇猛的妖氣也受不住，終是被玄鏡拳下散泄的攻擊氣流傷到，噴出一腔鮮血，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
我擰起眉，手指早已不自覺發力捏成了蘭花，不知自己從哪裡發出的聲音：“冥頑不靈！”
我一隻手在空中畫出神符，另一隻手迅速將發着白光的神符推了過去。
玄鏡不是一般的妖，同墨延一樣，他是有些道行的，他從容地用紫色的光圈化解了我的降魔咒，囂張甚至輕蔑地望着我。
看來只能與他動真格的了，我運起體內真氣，蓄勢待發，墨延突然伸過手來按住我的胳膊，我隔着紗衣也能感覺到他手指清涼的溫度。
我與他對望一眼，他的眼中是我所熟識的保護欲，卓令哥哥看我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神情。我心中一暖，只是回他一個淡淡的微笑，表示我自己可以。
墨延啊墨延，我知道，你的**病該犯了，你自己都是隻泥菩薩了，我怎麼能讓你出手？
墨延應是看懂了我的眼神，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目光微微一流轉，便默默放了手退到一邊，撩開潔白的袍子，穩穩地坐在地上扶起空無大師，看也不看我一眼就爲他療傷了。
我望向玄鏡，玄鏡也收回看墨延的目光來打量我。
我說：“在佛祖面前動手總不太好，我們出去罷！”
玄鏡倒也爽快：“哼！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樣挑釁我！就不怕瞎了你那雙玲瓏的眼睛？”
我話也不多說，飛身便出了天王殿，我與蝙蝠妖皆是遁形飛出，因此佛殿外的人只感覺到了一陣怪風掠過。
站在高高的佛塔之上，迎面吹來大風，彷彿伸手即可觸碰到月亮，整個白馬寺盡數被收在眼底，鮮衣與蘿蔔頭正圍着一羣和尚團團轉。
夜風胡亂吹拂着我的髮絲，我笑着說：“真巧，我今夜也正恢復了十成的仙術！”
玄鏡面色驚詫，但也只是一瞬間，即使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沒怎麼將我放入眼中，好不狂妄！
素白色的衣帶捲起了千丈波濤，翻滾、奔騰、洶涌！我化了仙身，手中的動作絲毫不懈怠。幾個輪迴打下來，玄鏡沒有佔到一點優勢，終於端正了態度來與我鬥。
我用衣帶將他團團縛住，手中力道不減，勢要逼出他的原型。
周身的風呼嘯而過，月的光華被撕纏打鬥所攪亂，空中氣流滾滾，有瓦片開始簌簌地往下掉…
我猛一發力，三條光鞭連發，第一鞭輕易地被他躲掉，他又險險地避過了第二鞭，第三鞭終於沒再讓他躲過去，光鞭劃過他的側臉，立即留了一道血痕。
他一手擦過臉皮，紫黑色的血似在慘白的手背上扎眼地叫囂，殘忍的眼光誓要將人凌遲，終於，他的血脈噴張，狂亂地掙斷了我的束縛，衣帶的斷裂使我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我穩住身形，在月色的逆光中看見了玄鏡細長的尖牙，兩對可怖的蝠翼，他高揚起身軀，似要將天空遮蔽！
玄鏡煽動着巨型翅膀，四周頓時狂風大作！樹葉沙石漫天飛揚！他一副統治者的姿態，招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小蝙蝠。
澄澈的天空變得晦暗不明，風雲變幻，月亮也消失不見。
化作原型的玄鏡更加狂野，獸性大於理性，他吼道：“來吧，儘管來吧！”
密密麻麻的小蝙蝠像旋風一樣迅猛，撲扇翅膀的聲音排山倒海而來。
我張開結界阻擋着它們的入侵，雙手合十，隨着口訣轉動手掌，從體內發出的光珠迅速化作無數的木槿花瓣，花瓣迅速旋轉擴散，包裹住盲目衝撞的小蝙蝠滾滾遠去。
可是花瓣落到了玄鏡的身上就如同雨水落進池塘一般，濺起一圈漣漪便沒了痕跡。
“找死！”玄鏡狂吼一聲，張開翅膀就向我撲來！
周圍的一切迅速扭曲變形，天地都在這一刻混沌不堪，我整個人瞬間被恐怖的陰影籠罩。
我擡頭望着這個兇殘的龐然大物，覺得自己是極渺小的，玄鏡紫色的眼睛在我面前無限放大。
“啊——”空中響起我歇斯底里的喊叫，胸中的氣力全部釋放了出來，喉嚨都有嘶裂的可能。
而這一切不過是發生在一顆塵埃落地的瞬間，我的眼前雷電一般的白光劈天蓋地地衝擊着對手！
退了一步，身體有些鬆軟無力，我似乎望見了漫天的煙火，那樣熱烈，那樣驕傲，像是開遍了永恆的花朵，無限漫延…
突然，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心想自己是被玄鏡吞食了，今日的瘋狂到此爲止了，原來我真的不是他的對手，是自己太自大，還以爲自己終於可以獨立面對。
可是，耳邊依然可以感覺到強大的氣流在輾轉，心裡有什麼東西在甦醒，我驀地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只是因爲仙光散盡天空才恢復了黑暗，自己已經被震出去了好遠。
黑夜中，遠處的玄鏡一動不動地立在半空之中，四隻翅膀呈現僵硬的招展狀。時間靜止了一般，我只聽見自己凌亂的喘息聲。
就像是一隻掉在地上的瓷器，玄鏡的翅膀砰然碎裂！在一聲痛苦的**中縮變回了人形，身子搖搖欲墜，黑乎乎的翼粉飛揚。
我連忙掏出一隻無底的瓷瓶，念起口訣將飛散的翼粉收集起來。
“呀——”玄鏡的嘶吼聲裡是不服，是怒火，是最後的爆發！他將自己化作紫色的火焰，沒有防備的我瞬間陷身於熊熊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