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碟紅燒肉,一碟清蒸河蝦,一碟西湖醉花生,一樣家常炒菜及一鍋黑魚鮮湯。
飯桌上,鮮衣喝湯的聲音十分突兀,驚弦爲她夾了一塊肉並囑咐着:“吃飯就專心一點。”
鮮衣用一面用筷子搗蒜似的攪着碗裡的飯,一面斜眼盯着對面桌上獨身一人的應飛,然後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耳邊問:“陌顏,你敢肯定蕭若吟此次招親全然是爲了那塊鐵疙瘩麼?”
我開始有些後悔告訴鮮衣這件事情。
今日蕭若吟的招親大會依舊舉行,應飛卻只是穩坐在房裡練功,得知內情的鮮衣站在他的屋外敲了一上午的門,喊破了喉嚨,裡面的人也是一言不發,後來應飛便得了個‘鐵疙瘩’的綽號。
我也夾了菜放到鮮衣碗裡,十分體貼地說:“乖,我們先吃飯。”
鮮衣自顧自繼續說着:“我說我怎會有失策的時候,原來人家擺擂是另有目的啊…”
上官影優雅地夾了顆花生米送進自己的口中,望着鮮衣問:“你這飯倒是吃不吃了?”
鮮衣應是感覺到了上官影話語中施加的無形的壓力,於是埋起頭就狠狠扒起飯來,就像一隻乖小鳥兒。
“結賬。”生硬的聲音傳來,對面的人旁若無人地吃完飯,起身在桌上放下一個銀錠子轉身就走,有錢人。
鮮衣把碗筷一放,直挺挺地站了起來,上官影斜斜地望着她,驚弦同時抓住了她的胳膊,我將目光轉向應飛,他若無其事地從我們桌前走了過去。
“呀!他竟然無視我們!”鮮衣氣得再沒了吃飯的興致,轉身踏着小碎步就上了樓。
驚弦嘆道:“倒也是個怪人。”
聽到有人說明日‘彩雲絳’前擂臺依舊,我就知曉應飛今日果然還是沒去的,想那蕭若吟此刻也心灰意冷了。
天色沉下來的時候,應飛纔回了客棧,身上帶着外面的寒氣,使他更顯冰冷了一些。
靜華閣的擂臺依舊擺設,應飛始終無動於衷,總是擺着一張臭臉,從頭到腳透露着生人勿近的疏離感,我都開始好奇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鮮衣是個熱心腸的丫頭,險些去靜華閣通風報信了,她的行爲受阻後就整天像只老鼠滿地爬一樣焦躁。
大約這樣一連又過了幾日,我們一行人也在此事上漸漸失了興致,正有重新出發的打算,可是事情就在這個早上發生了變化。
消息一夜不脛而走,一早便傳遍了長安城,說是昨夜靜華閣內天降紅光,徹夜不息,於是所見者均認爲蕭若吟得了玲瓏玉!
驚弦問道:“公子,你覺得這個消息可靠嗎?”
鮮衣咬了口大白饅頭:“難道…蕭若吟消失的那三個月竟是由於這個?因爲擂臺招親吸引不了鐵疙瘩,所以今日用了更大的籌碼!啊哈,看來這蕭若吟與鐵疙瘩是有着深仇大恨啊!難道!蕭若吟的家族就是被鐵疙瘩滅的?”鮮衣越說與激動,就像是很篤定地在說着一件事實。
上官影輕咳了一聲,將鮮衣擴散神遊的思緒拉回了現實:“無論是真是假,我們都不要放過任何一次機會!”我自是明白他這番執着是爲何故,我只微笑着點頭表示支持。
今日的局勢大有不同,靜華閣的大門敞開着,只要誰能入得了靜華閣,誰就贏了。
事情當然不會那麼簡單。
靜華閣依山傍水,會武功的使了輕功便能輕易飛越過一片清澈的小湖來到靜華閣的莊園。
湖面上漂盪着許多小船,都是些不會武功的凡夫俗子擠在上面,競爭者相互攻擊,每隔一段時間就聽到有人落水的聲音,湖面上的呼救聲,尖叫聲基本沒有停止過。
可又得累着了花姐,她撐着竹竿,帶着幾個姑娘到處撈人。
靜華閣正門前是兩叢翠竹,映襯着屋檐上碧綠的琉璃瓦,大門洞開,可以望見前院裡婀娜多姿的桃樹,可是卻沒有一位侍女在場。
普通人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可是我們卻瞧見了大門前一層晃動的、泛着銀光的屏障。
已經有不少人被這層結界彈了回來,他們只道這是玲瓏玉的力量,於是更加瘋狂地一個個拼了命地往裡衝,比起美人,玲瓏玉的誘惑不得了。
蕭若吟確確只是個凡人,她怎麼會擁有這等力量?難道真是姻緣玉的緣故?我望向上官影,他面色平靜,只是握着斬雲劍的手不自在地攥動着。
我與上官影交流了眼神,他點了點頭,然後上前兩步,拔劍飛揚起身,耍起劍式,握着金劍在空中劃了一朵金色的雲形圖案,他再用斬雲劍將圖案推至門前,銀色的結界立刻裂出一道口子,瞬間溢出了耀眼的銀光,周圍的人被連連逼退了好幾步,一個個呻 吟地倒在地上睜不開眼睛。
正在這時,驚險袖中的金絲線與鮮衣袖中的紅線齊齊飛向門前拉開了那條裂縫,我施了仙訣迅速將結界控制住,驚弦與鮮衣不約而同地收了絲線,待我們四人一一入了靜華閣,我便又施了法術關閉了那個入口。
方纔一進門我便望見了門口橫着的一根發着銀光的桃樹枝,那是一般修仙之人在閉關時用於隔絕外來干擾所用的離術。
我們大約向裡走了一段路程,便望見了一個藍衣小姑娘彎着腰正在給一盆海棠澆水,擡眼間也瞧見了我們幾個人,小姑娘瞪圓了眼睛,微張着嘴,驚喘了幾口氣,便跌跌撞撞地朝亭子那邊跑,驚呼着:“若、若吟姐姐!不好了!有人、有人闖進來了!”
我們幾個人相互望了一眼,便朝着小姑娘跑開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前面的水上小榭,視野越開闊,這原是一片開滿鮮花的後園,花海包圍着池水,池水中倒映着別緻的小樓。
方纔坐在小樓裡惶惶等待着的蕭若吟見了來人,急急起身順着碎石小徑迎了過來,明黃的衣帶紛飛,如花似玉的面上帶着驚詫:“幾位…幾位是怎麼進來的?”
鮮衣答道:“這有何難!我們可是仙湖山莊的人。”
蕭若吟面色更驚,望向上官影:“那這位便是、便是上官公子了?”
上官影淡淡一笑,溫文有禮:“蕭姑娘有禮,正是在下。”
蕭若吟聞聲喘了口氣,踉蹌着退了一步,被身後的珊珊姑娘扶住。
珊珊姑娘面色焦急凝重:“若吟,這如何是好!”
蕭若吟努力平復了心情,將我們四人望了一眼,突然‘撲通’一聲竟跪在了上官影的面前,目光堅定。
“蕭姑娘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驚弦上前一步要扶她起身,她卻低着頭穩穩不動。
上官影關切說:“蕭姑娘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蕭若吟緩緩擡起頭,眼含春愁夏殤,神色極其認真:“若吟這輩子從沒有求過誰,今日皮糙肉厚的一跪只願上官公子肯聽若吟一言!若吟此次的招親不真,實是另有目的…”她說着眼裡就蓄滿了委屈的淚水,梨花帶雨的嬌弱美人,叫人看了心疼。
我連忙上前與驚弦一起扶住她,說:“蕭姑娘,你先起來說話,我們今天不是衝着招親來的!”
蕭若吟的眼淚已然滾了下來,聽到後面一句時錯愕地望向上官影,見上官影微一點頭,才放下心來,由着我們拉着起了身,珊珊姑娘忙上前來站在她的身後。
上官影解釋說:“無論蕭姑娘的目的是什麼,我們都不會加以爲難,我們今日之所以來此,只是想知道蕭姑娘這裡是否真的有玲瓏玉。”
蕭若吟聞言朝我們盈盈一拜,說:“方纔是若吟失態了,還請幾位貴客坐下來慢慢商談此事。”
我們在小樓裡依次落了座,珊珊姑娘爲我們奉上了茶點,隨後便攜了其他姑娘一併退了下去。蕭若吟這才悠悠地說:“其實,若吟這裡並沒有玲瓏玉。”
鮮衣險些被茶水嗆到,她尖着嗓子喊:“這麼說,這又是個騙局?”
蕭若吟面帶歉疚,說:“實話不瞞各位,若吟這幾日的折騰全爲了要見一個人,見他遲遲不肯現身,若吟纔會出此下策,昨夜的消息是我讓珊珊放出去的…至於靜華閣裡的紅光,實是百餘隻燈籠做出的假象…”
鮮衣嘆道:“原來如此,那門前的結界又是怎麼回事?”
蕭若吟面色哀愁,垂着溼潤的眸子,說:“若吟三個月前去越州的途中糟了劫匪,正巧被路過的應飛所救,他還一路護送我回長安,臨行前他送了我那根桃樹枝,說是日後可以用它護身…”
我心中一窒,那果然是應飛送於她的。
鮮衣暗自咬牙切齒:“居然是那個鐵疙瘩!”
蕭若吟神情激動:“難道幾位見過他嗎!”
鮮衣拉長了聲音,說道:“見過的,而且他現今就在長安城內。”
蕭若吟先是欣喜了一瞬,遂而又苦笑一聲:“他即便來了長安也不肯見我麼…”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弦也不禁好奇了。
我有預感,接下來,將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抒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