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珞咬着牙,臉色慘白的,他搖搖頭,對着我吃力一笑:“陌陌,恐怕要勞煩你了。”
我扶着他上了牀,我坐在牀沿緊緊抱着他,陪着他度過這個難熬的歷程。他脛攣發顫,我也害怕地發抖,他痛地喘息,我也痛得窒息。
到了最苦痛的時候,我軟着嗓子央求他:“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你不要一個人硬抗着。
他慢慢放鬆了手勁,我喘着氣解開他的衣衫,肩窩裡的黑***都蜷縮起來,高傲的雙翅都凋謝了一般。衣袋滑落到了他腰間,絕對比那一次看到的還要震驚,他原本白皙寬闊的後背上哪裡還能找到當初的鞭傷,新的傷口刻滿了他的脊背,深淺交錯,觸目驚心。
我不敢觸摸,更不敢落淚,那時候捱了司法仙君三個鞭子就疼成那樣,還故意怪我將鹹鹹的眼淚落到他的傷口裡,他那麼怕疼,現在卻夜夜忍受着如此劇烈的疼痛。
我顫抖着重新將他的衣服穿上,心裡難以平靜,他回過頭指着自己的臉說:“對不起,陌陌,以前我並不知道…自己這張臉的身份,所以…所以才一直逃避不敢…讓你看。”
儘管這副皮囊已經傷痕累累,但這眉眼,這嘴角,依然深刻地讓我揪心。
我眼看着這雙映滿桃花的眸子拉長成一雙晶瑩的狐狸眼,細膩的皮膚和花一樣嘴脣,司珞又變成了墨延的樣子。
“司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還記得那位嗜酒的老遊神麼?他無意間發現了被封印的我,不僅給我解除了束縛,而且還在我身上灑了聖水,可以保持這一副完美無暇的皮囊。這個法術的缺陷就是不能時刻維持着樣貌。”
難怪以前提到老遊神的時候,他的神色怪異。我不解道:“他爲什麼肯這樣幫你?你那時候在他眼中可是個妖物啊!”
“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我覺得他很親切,好像是我認識了很久的一位老友一樣,我那時候也想問個究竟,可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長安的酒樓裡。”
“說起來他行事的確有些怪異,初初的時候連原因都不問就將我帶到凡間,他明明知道我所做的是一件違反天規的事情,還有後來,他突然出現,並且設置異域空間似乎是要告誡我什麼…”
司珞垂下眼眸,嘴脣動了動,說:“其實那段我失蹤的時間是被他帶到了天外的一座靈池,他似乎後悔幫助了我,因此又將我軟禁起來。”
我吃驚地看着司珞,嘆道:“他還真是怪脾氣!你後來的法力大不如前的原因就是爲了打破禁錮從那裡逃出來?”
“是的,不過奇怪的是,自那以後,老遊神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兩個人在牀上躺了半天只顧着說話,我起身去取手爐,司珞鋪好了被子,我鑽進被窩,兩個人並肩坐着,好像有說不盡的話語需要貼心交流,還是我們都害怕一覺睡醒過後就來不及了。
外面的大雪簌簌地飛揚,低低嗚咽的風聲傳入耳中像在催眠,火盆裡的木炭‘噼啵’作響,旁邊的蘿蔔頭似乎陶醉在美夢中,我纏着司珞給我說他這些日子自己一個人是怎樣生活的,他說話的聲音親和又溫柔,身子舒適地滑進被窩,懷裡的暖爐被拿走,厚實的被子蓋上了身,這樣的感覺我似乎早就已經熟悉了。
一夜的風雨過後,屋外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我在清晨早起爲司珞燙過飯碗,隨意炒了個小菜,鍋里正煮着香甜的小米粥,可惜我太笨拙,火候控制得不好,加上沸的時間太長,清粥裡都起了焦黃的米疙瘩。
不想一直是被關心照顧的角色,我只是想讓我的夫君能在寒冬的早晨吃一頓熱乎乎的早餐暖暖胃,可是卻被一鍋粥難住了。
將早飯端進房間,我捧着那碗粥正在懊惱,腰上有一雙手將我圍住,司珞只穿着裡衣,胸膛暖烘烘的,他的頭靠在我的肩上,頭髮順勢散落下來,他閉着眼睛說話的聲音慵懶而溫柔:“陌陌,這麼早就起來了?”
我心虛得要將粥藏起來,他動了動鼻子,笑着捉住我的手,四隻手同握着一個瓷碗,他感嘆道:“原來陌陌爲我準備了早飯。”
我紅着臉,雖然是背對着他的,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做得不好。”
司珞圍抱着我挪到桌前,因爲兩個人手裡還捧着粥,所以我走得小心翼翼,注意力都放在這碗看似鏽跡斑斑的粥上了。
司珞扶着我坐下,他坐到我對面,自然地要來捧我手裡的粥,我死死握住碗,笑得有些像牙疼:“要不我重新做…”
話沒說完,就感覺手心裡一虛,司珞低頭喝了一口粥,雪白的脖頸優美得像一隻天鵝,他擡頭面無表情地看我,我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心中忐忑。
他瞬間又變得無辜起來,故意問:“陌陌的臉怎麼都皺成肉包子了?”
我認真地望着他,不知道說什麼。
司珞眼帶笑意,低頭又喝了一口,滿足地嘆了口氣:“我喜歡這裡面淡淡的米香味。”說着又低頭認真一勺一勺地去喝。
我有些不忍心,他爲了安慰我竟然說那股焦胡味是米香,我內心還是有些小小的感動,也有初爲**的幸福感。
司珞吃了些小菜,將一碗粥喝了精光,他穿戴整齊,我送他出門,他站在門口頓了頓,又回身來抱住我,力道輕輕的,說話也是輕輕的:“陌陌辛苦了,這樣的早飯我真的喜歡,天還早,被窩還熱着,你快回去睡吧。”
我像是被人欺負了似的,竟然有種想流淚的感覺,這就是全心全意被呵護的感覺吧。司珞大概沒有發現我的神遊,捧着我的臉在額上輕輕一吻,說了句‘等我回來’便微笑着出門掩了門扉。
我靠在被子裡,枕邊情意未絕,被裡尚有餘溫,擡眼看見窗外新陽漸漸漠漠,白雪透亮,鳥語梅香,想着他此刻在路上,長亭短亭,漸去漸遠,有一點喜,也有一點愁。
瞥眼看見一直躺在蒲團上裝睡的蘿蔔頭,毛髮一直紅到了耳根,想想還是起了牀,打開妝匣,戴上那隻蝴蝶釵,細心地抹着醉玲瓏,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且要將家裡整理得好好的,連着自己的人,等他回來。
聽見小貓們受了驚嚇的叫聲,我打開屋門,看見雪地裡正立着一個瘦弱的少年,黑色的斗篷上落了一片雪花。
我有些欣喜,連忙上前問他:“神魄,你怎麼來了,卓令哥哥呢?”
意料之外的是,這一次他沒有對我怒目而視,說話雖然淡淡的,但是已經沒那麼冷冰冰了,他遞了一個長長的藍色錦盒給我,說:“這是將軍叫我帶給你的。”
“什麼?”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想到卓令哥哥居然會給我送東西。
神魄大約是會錯了意,面上有些不悅,即刻又恢復了冰冷的口氣說話:“是賀禮!”
賀禮?那就是說…卓令哥哥知道我和司珞成親的事情了…我有些難過,他爲什麼沒來,是因爲對我太過失望了嗎?其實,我又有什麼資格得到他這樣的眷顧。
我打開錦盒,有兩個格子,方形的裡面裝的是一隻刻着奇異花紋的黑色金屬口哨,圓形的裡面放的竟然是一顆乳白色的明珠。
那顆明珠不是已經被卓令哥哥扔回巫峽山了麼?世上難道還能找到一顆一模一樣的寶珠?我摩挲着明珠,質感都和之前的那個也一樣,我又拿出那隻口哨,瞬間明白了什麼,我將詢問的眼神投向神魄。
神魄面色冷冷地說:“將軍說,他不會催促你回去,所以,等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要回去的時候,就吹響這隻口哨,他會立刻來接你。”
我低頭將口哨緊緊握在手心,百感交集。
“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外面太冷了。”見神魄挪了腳步要走,我想留住他。
做了一段時間凡人,我都忘了神仙都是有法力護身的,我披着毛斗篷縮手縮腳的樣子實在不像個神仙,神魄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對我的邀請不予理會。
不過卻不知爲何他有些黯然神傷地側過了臉,薄薄的嘴脣抿起,像極了卓令哥哥,他說:“那顆明珠,在你下界後不久,是將軍從巫峽山找回來的。”
這真的是以前卓令哥哥送我的那顆明珠!
所以,我剛開始送消息給卓令哥哥那段時間沒有得到迴應的原因是就因爲這個,他後來又因爲黑麒麟的事情才一直耽擱下來,我不在神界的短短半日功夫,卓令哥哥一直都在奔波辛苦着。
天氣太冷,我朝手裡哈了一口氣,雪地裡卻只留下了幾個深深淺淺的腳印,小小少年的肩膀還是那麼瘦弱,不過能再見到他,我就很開心,每次看着他,就好像看見了卓令哥哥年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