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日裡將它放在身上不肯拿出來戴,現在心裡居然有些難過,缺失了一個口子一般空洞。
打開油紙包,梨花糕的清香撲鼻而來,雖沒有冰梨糕那般名貴,卻也十分香甜,還有那些紅彤彤的野果子,酸酸的感覺,和我的鼻子一樣酸。
我走出小屋,墨延立於不遠處,身上沐浴着雨後的陽光,他擡頭專注地望着天空,我隨之望去,竟然是一道彩虹!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心情不再那麼沉重。
“墨延!”我大聲喚他。
“嗯?”
“墨延!”
他不再說話。
“墨延墨延墨延!”
他笑了,我也笑了。
我與墨延,皆非凡人,卻同爲凡塵擾,我如今既已無所期待,何不瀟灑拋紅塵,只要彼此相知,不相愛又如何?多個知己豈不美哉?我相信墨延這一笑,亦是與我一樣的釋懷。
墨延前面走着,我低着頭跟在他的身後,眼光聚集在他的靴子上,見他忽然停了下來,我纔想起來擡頭看看什麼情況,面前是一道石頭堆砌的城門,頭頂雕刻着兩個大字——徐州。
這個地名已經在我腦子裡迴旋了多日,今天終於來了。
行人的面上都樂呵呵的,正好有一輛馬車出城,車輪滾動發出‘吱吱’的聲音,隱約已經聽見了城內市集買賣的熱鬧吆喝聲。
“墨延,他們會在徐州嗎,要是已經離開了怎麼辦呢?” 這是我現下所擔心的問題,我總覺得我們大家會擦肩而過。
“你最近是累了,不要想太多,我們走吧。”墨延帶頭進了城。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是最近,我一直都想得很多,不過這次,倒是因爲心裡有些緊張。想起上官影那張和司珞絲毫不差的臉上因爲我的阻攔而表現出那般苦痛的神色,眼中的桃花也凋謝了的失意,叫我如何恍若無事地面對?
墨延穩穩當當地坐在了一個茶棚子內,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對我說:“坐下來先吃點東西,吃飽了纔有力氣去找人。”
他的嘴脣輕柔的一張一合,面前放着兩碗熱氣騰騰的麪條,其中一碗是沒有蔥花的,倒正合我意。
我摸了摸肚子,也的確是餓了,神仙餓了也是要吃東西的,有些難爲情地站了一會兒便也坐下了,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來,只是麪條加青菜這樣簡單的食物對於挑食的我也覺得味道還是不錯的。
當然神仙也是要面子的,即使餓了也不能狼吞虎嚥,自以爲自己的吃相挺好看的,但還是沒辦法和對面的人比,無論是蔥段般的手指、白天鵝般的脖頸還是美麗如花瓣的嘴脣都是那麼的優雅。
墨延頓了頓,將筷子放在碗上,擡眼質問起茶棚的小廝:“你在看什麼?”
我擡頭一看,那小廝手裡還捧着茶壺,正呆呆地望着我,聽到有人問話才如夢初醒,結結巴巴道:“公子不要誤會!小的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覺得小姐…有些…有些面熟。”
看那小廝一臉窘相,是個憨厚老實的人,不過我應當沒有見過他的,只停下手裡動作,問:“你認識我嗎?”
小廝一手撓了撓頭,似在努力地回想,無意瞟到了一個方向,眼神清亮,一拍腦門:“看我這不靈光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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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墨延不約而同朝那個方向望去,是一個普通的字畫攤,不過生意不錯,這會兒圍了不少人。
有什麼聯繫嗎?我轉頭問那小廝:“怎麼回事?”
小廝面上有些興奮,說:“近日是有兩位小姐幾乎走遍了徐州城,她們帶着一副白衣女子的畫像到處找人,剛纔看見周先生的字畫攤纔想起來,小的見過那幅畫,畫上的正是小姐您!只是因您這一身湖藍的衣裳,才一時沒認出來…”
如果是他們找我,應該是一男兩女纔對,怎麼這小廝口中只道有兩個女子尋我?
我又問:“那這事與周先生有什麼關係?你能描述一下那兩位小姐的樣貌嗎?”
“哦,周先生是徐州出了名的過目不忘的畫師,這不,那天見了小姐的畫像後便畫了不少美人圖,生意好得不得了!那兩位小姐嗎,一個青衣素面,一個紅衣嬌豔…”小廝指手畫腳地描述了一番,確定是驚弦與鮮衣沒錯了!
“可知道她們住在哪裡?”也不知道上官影爲什麼沒有和她們兩個在一起,我站起身來,兩隻手都緊張地不知道往哪裡放,一顆心砰砰直跳。
小廝搖了搖頭,說:“這個…那兩位小姐來去匆匆,小的也就不清楚了。”
我心裡難免有些失望,低頭看了那碗沒吃完的面,似乎看到裡面漂滿了我最厭惡的蔥花,遂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墨延起身在桌上放下了面前,對我說:“不急,既然確定她們來這裡找過你,我們再找她們也很容易。”
我躊躇地點了點頭。
小廝笑盈盈地拿了桌上的銀子,見我與墨延轉身離開,好心地喚住我們,道:“兩位不妨去雲薇館打聽打聽!” www▪тт kan▪¢ 〇
雲薇館?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小廝見我與墨延面面相覷,接着說:“雲薇館,就是與僅次於仙湖山莊的那個雲薇館,那兩位小姐既然來徐州找人,應該也去過雲薇館,雲薇館的消息可靈通着呢!”說完便開始低頭收拾桌子。
我靈光一動,可不是嗎!在仙湖山莊,就是上官影幫我找‘師兄’的時候囑託過徐州這邊的雲薇館幫忙調查尋找。
我這會兒將一切都記起來了,雲薇館創立至今才十幾年,但是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首屈一指的。
聽驚弦說過,館主趙雲薇是上官夫人許鈺欣當年的閨中密友,雲薇夫人嫁給了李贊,由於天下是李家的天下。
李贊又是文武雙全的人才,所以李贊當年的的仕途順利、平布青雲,他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卻不料官場黑暗陰險、命途多舛,李贊終被奸人所害,飲用投毒茶水撒手人寰。
之後,雲薇夫人帶着一雙兒女遠離長安來到徐州着手建立雲薇館,對李贊忠心不二的家僕與門生紛紛前來投靠,再加之有仙湖山莊的幫助,雲薇館得以發展起來。
幾年之後,當初策劃參與投毒殺害李讚的幾位奸人均在自己家裡中毒暴斃。如今雲薇夫人的一雙兒女均已張大併成爲了她的左右手,雲薇館更是如日中天,驚弦、鮮衣來徐州找人,的確會去雲薇館找上官影的姨母求助纔是。
腦子裡迅速將這些東西過了一遍,我豁然開朗,喜對小廝道了謝便離開了。
我們這才離開茶棚子,有幾個人湊過來就將我圍住
。有人面上是驚呆了的表情,有人來回比對着手裡的字畫,直到一個看上去像是一位教書先生的人撥開兩個人,握着毛筆直望着我嘆道:“小可今日有幸,居然見到了畫卷真人!”不用說,這是畫師周先生了。
墨延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又望了望我說:“我倒沒看出來哪裡和你像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率先走開,想了想也是,這個街頭畫師憑着自己的小聰明擅自買賣他人肖像的字畫着實不該,現下我也不惱,只是在袖中動了動手指,快步追上了墨延。
“青天白日地使用仙法,也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我假裝沒有聽見,只是繼續往前走,終於在身後人羣沉默許久之後爆發了一陣陣驚歎聲,大意是畫中人不見了,飛走了。
我倒不知這小小的惡作劇卻真的讓大家以爲我是仙人了!當然,怎樣我都是不能承認的。
雲薇館前,門前兩尊石獅威風凜凜、栩栩如生,四個藍衣門僮立於兩旁,我們拾階而上,有兩人出列,一人伸手攔住去路,一人抱拳嚴肅道:“館中規矩,凡登門造訪者,除非事先與館主有約,其他人等不得擅自入館。”
墨延將冷冷地眼光看向他們,腹語着:“這雲薇館還挺大的架勢。”
我輕飄飄地望了他一眼,回道:“大門大派不都是如此麼。”
墨延望了望頭頂越發熱烈的太陽,懶洋洋的似乎不願再說話。我清了清嗓子,對着兩個門僮有模有樣地說:“我們可是仙湖山莊的人,今日確有急事,煩勞二位還是通傳一聲。”
一聽我們是仙湖山莊的人,兩個人頓時也蒙了,大眼瞪小眼,大概都打了一陣腹稿,想是覺得無論我們的身份是真是假,也不敢輕易怠慢。
於是抱拳的那位朝着伸手攔人的那位撇頭做了個‘進去’的動作,伸手攔人的那位便一點頭轉身進去了,抱拳的這位則退回了原來的位置變回了木頭樁子,眼睛一動不動,也不再看我們。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還不見那人回來,太陽開始發緊,心裡也無端地跟着焦躁起來。
身後傳來馬車的聲音,回頭看,只見車前坐着的人與那幾個門僮一樣質地與款式的衣服,一拉繮繩便將馬車停在了石階前,想是館中有人從外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