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擲彈兵!投擲!”朱平安一愣神的當口,張耀先卻是搶先一步發出了號令,他這個經歷了無數次生死之戰的老兵,豐富的經驗在關鍵時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原本擔心在黑夜中誤傷己方的擲彈兵在得到了號令之後,紛紛拉開手中投擲彈的引信,趁着第一波照明彈將要落下的最後時刻,將投擲彈扔進了闖軍的人羣中。
一連串的巨響爆炸,總算讓闖軍停滯了腳步,火槍兵在退到安全位置之後,也開始新一輪的射擊,伴以弓箭手的連發,闖軍衝鋒的傷亡不小。
第二波照明彈升空之後,朱平安等人這才驚奇的發現,闖軍已經開始有組織的後退。在發覺到面前的官軍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之後,闖軍首領果斷的選擇了後退,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一切都顯示對面的闖軍首領是一名戰術素養極高的指揮官。
在照明彈明亮的火光之下,之前闖軍的先鋒馬上變爲殿後部隊,在付出一定的傷亡之後,掩護主力消失在了照明彈光線之外的濃濃夜色中。
黑暗中,參與衝鋒的闖軍部隊丟下了兩百多具屍身。但卻沒能具體統算出闖軍的實際兵力。
寒風吹在額頭上,朱平安只感覺說不出的冰涼,悄悄用後背拭去額頭的冷汗,朱平安情不自禁的長出一口氣。剛剛的戰鬥時間雖短,但瞬息之間,便有一擊即潰的巨大風險,朱平安險險便吃了大虧。
之前闖軍的火箭攻擊月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數百支火箭已經發射。大部分都落在山東軍押運的糧車上,好在數量並不多,山東軍士卒對於這種攻擊也早有準備,火箭已落下,成堆的沙土便潑灑上來。迅速熄滅了火焰,阻止了火勢的蔓延。
楊廷麟和孫世康面對如此進退有度的闖軍也是心有餘悸,短短的兩年時間,闖軍已經從原先的流寇向正規軍隊轉變,可明軍的戰力卻是越來越差,大批大批的精銳老卒不是戰死在遼東。便是在關內戰場上投降了闖軍,其中的緣由多種多樣,但朝廷的方略失誤,不得不說是這中間最爲關鍵的一點原因。
朱平安不敢再耽擱,馬上命令部隊快速穿過蘇家溝。一路上再度派出大量騎兵遊騎,負責警戒,絲毫沒有停留,直到回馬坡一帶才停下休整。
孫傳庭西式也趕來會和,陝西團練營本負責輜重人馬的側翼,但剛剛他們卻是被大股的闖軍遊騎死死的纏住,團聯營幾乎都是步卒,也因此不敢迅速的向蘇家溝靠攏。只能結陣自保。
“剛剛偷襲的闖軍都爲步卒,看來他們是用了所有的騎兵來纏住孫公的人馬了!”張耀先說道。
朱平安深有感觸,“此次闖軍的頭領深諳兵事。不是等閒之輩,動手之前已經將我們和孫公兩部兵馬的虛實摸了個清清楚楚。咱們的斥候全部被他們搶先清除,然後分兵拖住團聯營,之後才大舉突襲,計劃周詳,和以前闖軍的風格大不相同啊!”
“河南府臨近山陝。地形與豫中、豫東、豫南有所不同。山脈、河流較多,尤其適宜埋伏突襲。我軍一路到淅川,路上還有幾處須得特別小心的所在。”孫世康手捧着一張複製的輿圖。邊說邊在輿圖上作者標記。
孫傳庭微笑着捻鬚點頭,自己的這個侄兒在兵部數年,知道現在纔有了用武之地。孫傳庭治軍甚嚴,以往是不願讓自己的子侄在麾下效力,免得被人說閒話。如今在經歷了貶謫之後,更是刻意隱藏原有的鋒芒和棱角,卻是更不願意讓子侄牽扯到自己的事情當中。
朱平安擡頭看到孫傳庭的笑容,連忙說道:“孫公,琳驄兄在我軍中,我軍可是大受裨益,此次途經蘇家溝便是他提醒在先,我軍才提前做了些準備,沒有吃了大虧。這次戰事結束,我還打算向兵部要人,請琳驄兄到山東任職,不知孫公意下如何啊?”
孫傳庭一笑,“這是世康的福分,一切就有勞平安了!”
氣氛剛剛輕鬆下來,麾下士卒卻來報,大軍周圍又出現許多來歷不明的小股遊騎,全是一身黑衣打扮,神出鬼沒,看來是要襲擾山東軍。
朱平安一聽便是眉頭一皺,孫傳庭卻是一拍手掌,“莫不是剛剛纏住我軍的那些遊騎?”
剿滅張家口山右勢力之後,張定邊的騎兵也兵至潼關與朱平安會和,一直負責殿後。蘇家溝的戰鬥,因爲地勢狹窄,根本發揮不了騎兵的的長處,因此也都是憋了一肚子火。更何況上次風陵渡一戰,繳獲羅汝才大批戰馬,張定邊的騎兵也實力大漲,因此一聽說闖軍遊騎肆虐,連忙請命要出動殲敵。
朱平安點頭答應下來,囑咐他不要過於深入,在大軍周邊運動即刻。闖軍派出小股的遊騎,其用意不過是時時襲擾,阻礙輜重大軍前進的速度,以此來拖延汪喬年大軍的補給,造成軍心浮動。恐怕這一點也是在蘇家溝剛剛吃了點小虧之後才決定的。
這種敵進我退、敵疲我擾的戰術,本是朱平安當日裡在河北用過的,想不到卻被這闖軍的首領拿到了現在活學活用,,朱平安一時間有種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
“對面這人很難纏!”朱平安的腦海中涌出這一個念頭。
果不出所料,張定邊的騎兵一出動,闖軍遊騎立刻四散奔逃,而且是那種絲毫沒有章法的奔逃,讓明軍騎兵無從追擊。明軍剛一收住腳步,闖軍遊騎卻又跟了上來。
如此數次,讓張定邊恨得牙根癢癢,大手一揮,立刻下令,明軍騎兵也分作小股,重拾老本行,開始溫習河北之戰的戰法。
如此一來,闖軍便有些招架不住了。明軍騎兵沒人都裝備有兩支火銃,其餘的弓弩、弓箭更是人手一套,個別瘦小的騎兵還裝備了數支投槍。一追上來,先是火銃開火,離得近了,便是弓弩弓箭和投槍招呼,將闖軍士卒折磨的欲仙欲死。
闖軍士卒用的還是明軍制式的長弓,此弓偏軟,射程自然有限,唯有騎兵的頭目還配有一隻三眼銃,但射程近不說,發射一次之後,變成了擺設,只能當做投擲的鐵疙瘩。因此,和明軍的小股騎兵一交手,高下立分。
不到半個時辰,圍繞在朱平安所部四周的闖軍遊騎便死的死、逃的逃,張定邊狠狠的出了一口惡氣,這才心滿意足的回營交令。
和朱平安所部相距不過千步之外的高崗上,一羣黑衣闖軍衛護着一員鐵甲大將登高遠望。
夜色蒼涼,敗退下來的遊騎不斷折回,鐵甲大將拍了拍頭上的九瓣鑌鐵盔,不禁輕笑起來,“汪喬年不識人啊!”
一旁的心腹側身問道:“將軍,這官軍實在可恨,一路跟下來,竟是滴水不漏,確實是快難啃的骨頭!莫不如,咱們聯絡東面的李蘇將軍,合兵一處,吃下他,淅川那邊的官軍沒了補給,豈不是不戰自亂!”
鐵甲大將微微搖頭,“不得妄言,蘇弟還要提防陳永福的兵馬,如果陳永福趁機逼近南陽,出了岔子誰能擔得起?眼前的官軍,加上孫傳庭的團聯營,還有一萬五千多人馬。雖然咱們兵力佔優,但戰力相差太多,這朱平安一部不同於以往官軍。鉅鹿一戰,連東兵都吃了大虧,全軍死戰不退,揚我華夏男兒志氣,僅憑這一點,我李巖便欽佩不已!”
李巖這樣一說,心腹卻是面有憂色,“將軍慎言!如今闖王雖然對將軍百般信重,那牛金星、劉宗敏等人卻是對將軍頗爲忌憚,已不止一次明裡暗裡爲難將軍。將軍還在軍議中不止一次推崇朱平安此人,難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記在心上、加以利用。咱們畢竟跟隨闖王時日尚短,比不得他們,萬一……!”
李巖輕輕嘆息一聲,擺擺手,“我做事但求無愧於心,又何必在意他人的流言蜚語。大明內外交困,改朝換代就在眼前。闖王雖是草莽出身,但卻胸懷遠大。如今再度起兵,席捲中原,眼見便要成燎原之勢,一統天下也並不是遙不可及。唯一所慮便是,闖王與儒道治國一說不感興趣,只是一味依仗武力兵權,以霸道奪取天下,又不肯任用士子豪族治理地方,反而大肆追贓助餉,牽連甚廣。我只怕有一天,此舉會遺禍無窮,闖王會反受其害啊!”
李巖的滔滔不絕,卻讓心腹之人面有憂色。李巖乃是讀書人出身,雖然看到明廷腐敗,並與李自成相見恨晚,相得益彰。但其內心卻是希望李自成海納百川,重用士子官紳,以爲根基。但李自成卻是草莽出身,篤信武力至上,在這一點上,便與李巖有着本質的看法差異。
加上李自成身邊的牛金星和劉宗敏等人天然的對豪族出身的李巖的敵視,因此,李巖在闖軍中並不是便面看起來的那麼一帆風順。
“那咱們是否要再度襲擾呢?”心腹不敢再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連忙轉換。
李巖略一思忖,“暫時不要,前方就要進入鎮平一帶。朱平安乃是大明軍中後起之秀,出於尊重,我要和他堂堂正正的交手一次,說什麼也要將其死死拖住,不能讓汪喬年大軍毫無顧忌的逼近南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