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蔡梅林對金佛感興趣,紋身漢子向旁邊一位保安模樣的人示意了一下,那保安按亮了射燈開關,把一束光線投射到金佛身上。頓時,一陣耀眼的金光佈滿了整個帳篷,蔡梅林等人眯縫起了眼睛,才能夠看清楚這尊金佛的面貌。
這是一尊大約一尺來高的佛像,主戴花冠,身披袈裟,雙腿交叉坐在蓮花座上。佛像的做工極其精細,人物面部表情栩栩如生,袈裟紋理分明,似乎能夠被風吹動一般。蓮花座的每一片花瓣都各具形態,清晰可辨。
“就是它,就是它。”董柏林在心裡激動地念叨着,臉上還要裝出淡漠的表情。陳老向他交代任務的時候,陪同陳老前來的一位國家博物館工作人員反覆向他介紹過金佛的一些特徵,他把這些內容都牢牢記在心裡了。可是,當他見到金佛真貌的時候,他才知道那名工作人員向他描述的實在是太簡單了,這尊金佛之精美,遠遠超出了他此前所有的想象。
這是國寶啊,這樣的國寶,怎麼能夠任其流落在海外!
董柏林暗暗地下着決心,這一次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尊金佛帶回去。
“這是鎏金的佛像吧?倒難得做工這麼精細。”
饒是蔡梅林見多識廣,這一剎那,也被金佛的精美震撼了。他強壓着心裡的激動,平靜地向紋身漢子諮詢道。
紋身漢子正色道:“蔡老闆,你這可看錯了。這是十足赤金的佛像。我們稱量過,這尊佛像足足有12公斤多,絕對不是鎏金銅像。”
“是嗎?”蔡梅林裝作不相信的樣子,“有麼大的純金佛,誰家請得起?”
“聽說這是故宮裡的文物,是當年日本人從中國搶出去的。”紋身漢子說道。抗戰那點事情,都是衆所周知的,蔡梅林三人又是中國人,所以紋身漢子也就口無遮攔了。
“不,你說錯了。”一個聲音突兀地在衆人身後響起來。蔡梅林等人回頭一看,只見在自己身後站着三個人,領先一個大約五十來歲,五短身材,穿着一件和服,分明便是一位日本人。不過,他剛纔那句話,用的卻是流利的漢語,發音甚至比蔡梅林、李愚這兩位南方人還要標準。
“在下蔡梅林,來自於中國雲江省,請教先生名諱?”蔡梅林向那日本人點了點頭,客氣地招呼道。
“瀨井三郎,來自於日本。”那日本人向蔡梅林鞠了個躬,回答道。
雙方是boss一級的會話,各自的隨從都沒吭聲。只是瀨井三郎這邊的一個乾瘦老頭向李愚和董柏林點了一下頭,像是打過了招呼。他帶着的另一個隨從是個臉色陰鬱的壯漢,估計是瀨井三郎的保鏢吧。
“瀨井先生的漢語說得很好啊。”蔡梅林說道,“不好意思,我對日語一竅不通。”
“無妨。”瀨井三郎道,“我一向對中國文化非常感興趣,學習漢語也是我的愛好之一。剛纔這位先生說這尊金佛是日本人從中國搶出去的,這是完全不符合事實的,我希望不要出現這樣的誤會。”
說到後面一句的時候,瀨井三郎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瞟了紋身漢子一下,似乎帶着一些不滿的意味。
蔡梅林、董柏林都是奔着這尊金佛來的,有關金佛流失海外的過程,他們自忖是最爲了解的。不料,眼前這位日本人居然說紋身漢子的說法不符合事實,莫非他也知道一些什麼“事實”嗎?
其中疑問最重的,自然是董柏林,但他扮演着保鏢的角色,在這時候是不宜說話的。蔡梅林微微一笑,問道:“怎麼,瀨井先生,你對這尊金佛很瞭解?”
瀨井三郎點了點頭,道:“是的,我恰好研究過這方面的問題,知道這尊金佛的來歷。這尊金佛的確曾是中國清朝宮廷供奉的佛像,不過清政府倒臺之後,這尊金佛就已經流落到民間了。當時得到這尊金佛的中國人曾想把金佛融化成金塊,是我國的一位收藏家用了相當於這些黃金價值兩倍的價格,把它搶救下來,並運回了日本予以保護。”
胡說八道!
董柏林怒了。陳老曾經告訴過他,這尊金佛是一座古剎的鎮寺之寶,侵華日軍爲了搶佔這些寶物,殺害了寺中的僧人,劫走了金佛以及寺中的其他文物,還放火燒燬了那座千年古寺。有關這一點,文物專家們也給出了證據。瀨井三郎在他們面前扯什麼日本收藏家,還有兩倍的價格,純粹就是顛倒黑白。
不過,怒氣歸怒氣,董柏林也知道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地方,他的角色也不適宜出來向瀨井三郎發難。他輕輕地吁了口氣,讓自己的心裡不那麼憋屈,然後繼續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聽蔡梅林與瀨井三郎進一步的對話。
“是嗎?這可是我沒聽說過的。”蔡梅林呵呵一笑,“瀨井先生,你看到的資料,說不定也是以訛傳訛吧?這樣的佛像,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會流落在民間?又怎麼可能在要被融化的時候,就恰好碰上貴國的收藏家?這尊佛像,剛纔這位兄弟也說了,足足有12公斤,兩倍的價格折成黃金就是50斤重了,貴國的收藏家能隨身帶着這麼多錢?”
“也許他用的是支票……”瀨井三郎沒想到蔡梅林會挑出這樣一個角度來反駁,一下子就啞了,只能找了個極不靠譜的解釋。
蔡梅林又是一笑,似乎是對瀨井三郎這個解釋的嘲諷,他也沒有再深究下去,而是說道:“依我看,瀨井先生說的是另外的一尊什麼佛像。眼下這尊嘛,我看着像是現代的工藝,你們想,如果真是清朝的東西,哪能保護得這麼完好。”
“蔡老闆,這絕不可能,這肯定是明朝的東西!”紋身漢子不幹了,金佛是如何從中國流失出去的,那是中日兩國的恩怨,與他無關。但蔡梅林說這金佛是現代產品,他可不能接受,古董和現代贗品,價格差的可不是幾倍的問題。
蔡梅林還是不爭辯,說道:“我倒是一直想請一尊金佛回去,算命先生說過我五行缺金,家裡需要擺一尊金佛。兄弟,這尊金佛的起拍價是多少?”
“300萬美元。”紋身漢子說道。
“太貴了!”蔡梅林和瀨井三郎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說完了,他們才意識到雙方不該如此一致,不由得都向對方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那意思是說:早知道你要壓價,我就不急着吭聲了。
蔡梅林一口咬定金佛是贗品,目的就是想要壓價,至少要讓紋身漢子感覺到自己並不是那麼迫切地想要買下,這是一種心理戰術。他其實心裡明白,這尊金佛的價格至少要在500萬美元以上,也就是相當於人民幣3500萬元的樣子,這個價位是他可以接受的。但如果讓拍賣方知道自己志在必得,說不定就會安排一個託來把價格擡高,那時候自己就被動了。
瀨井三郎並不是一個有經驗的商人,他此次前來參加拍賣會,也是衝着這尊金佛來的。在事先,他曾經考慮過,要儘量顯得自己對這尊金佛不太關注的樣子,以免拍賣方見機漲價。可誰料想,他剛進帳篷,還沒等走到金佛跟前,就聽到那紋身漢子說這尊金佛是侵華日軍搶出去的。他一時情急,辯解了兩句,倒坐實了金佛是件古董,而且暴露了自己對金佛的關心,這時候再想壓價,就非常困難了。
紋身漢子看不出蔡梅林的真實想法,但對瀨井三郎的表現卻是看在眼裡的。他恭敬而又不失強硬地說道:“兩位老闆,你們也都是明白人,這尊金佛,的確是古物,我剛纔說的這個價錢還只是起拍價,真正的成交價沒準還能翻上幾番呢。我聽說,這次來的好幾位老闆都對這尊金佛很感興趣。”
蔡梅林輕輕地“哦”了一聲,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就算了,其實我去請一尊現代的金佛回去,也是一樣的。”
“是啊是啊,我也只是看資料的時候偶然瞭解了這尊金佛的情況,如果價格太高的話,那還是算了,我想我還是看看別的東西吧。”瀨井三郎也趕緊說道,同時把眼神轉向了其他的展臺。
“這小鬼子也是衝着金佛來的!”
看完所有的展品走出大帳篷之後,董柏林迫不及待地向蔡梅林和李愚說道。
蔡梅林皺着眉頭,道:“是啊,看起來他對這尊金佛還挺在乎的,這樣一來,可就麻煩了。”
“蔡總,你估計一下,如果這個日本人要出手競拍,會把價錢擡到什麼程度?”董柏林問道。
蔡梅林道:“這個可真不好說,文玩這種東西,遇到喜歡的,什麼價錢都可能拍出來。以往還有兩個富商鬥氣,非要壓對方一頭,愣是把一件幾百萬的物價炒到了幾千萬。拍賣公司也得見其成,有時候甚至會在背後煽風點火,就是想讓客商互相掐架。也不知道這個瀨井三郎的來頭有多硬,如果是個大富豪,咱們拼價錢可真不一定能拼過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