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井三郎在逼迫警察儘快緝獲盜賊,董柏林也在心急如焚地尋找着李愚。而此時的李愚,卻正雙目緊閉地躺在南島一處普通的民居里,人事不醒。
從瀨井三郎的房間逃出來,李愚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爬回樓頂,而是選擇了從17樓跳下去,以便儘快逃離酒店。他早就注意到酒店大樓的外牆有許多攀扶物,他一路抓着那些攀扶物向下跳,不一會就落到了地面。
這時候,樓裡的保安已經被槍聲驚動,開始封鎖樓梯,逐層地排查。他們沒有想到盜賊會這麼快就出了酒店,所以來不及在酒店外布控,這就給了李愚逃走的時間。
在瀨井三郎的房間裡,以及後來躍下大樓,李愚都還沒有覺得槍傷的嚴重。及至跑出去兩裡來遠,他纔開始有了些虛弱的感覺。子彈是從他的左胸穿過去的,所幸沒有擊中大動脈,但流出來的血也已經把他的上衣浸溼了一半。跑到一處無人的街角,李愚蹲下身,撕開衣服,從背囊裡取出一盒外傷藥膏,抹在前後的傷口處,又往嘴裡塞了粒藥丸。休息了片刻,他感到身上有了些許的力氣,這才又努力地向前跑着,希望離酒店越遠越好。
跌跌撞撞地不知跑了多久,李愚鑽進了一片老城區。這裡的街道是青石板鋪就的,已經殘破不堪,兩邊的房屋都是平房,看起來也都有些年頭了。因爲是深夜時分,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昏黃的路燈光灑在街面上,斑斑駁駁的,有些驚悚的感覺。
這時候,李愚覺得胸口受傷的地方已經有些麻木了,腿底下越來越軟,腦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有一種很強烈的想找個牀鋪倒下去好好睡一覺的願望。他知道不妙,這是嚴重失血的症狀,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救治,他這條命就交代出去了。
得找到一家醫館!李愚對自己說道。
剛纔一路過來,也曾看到幾家醫院,但李愚不敢進去。他知道警方很快就會開始在全城通緝他,因爲知道他受了傷,所以各家醫院都是警察搜查的重點,他跑到醫院去治傷無異於自投羅網。他更希望的是找到一傢俬人的小診所,這些小診所的主人往往既貪財、又怕事,只要自己能夠給出足夠多的錢,他們是會樂於裝傻的,李愚在這方面有着豐富的經驗。
可是,在這條街面上有診所嗎?
李愚放慢了腳步,一家一家地審視着街兩邊的門牌。a國受中國的影響很大,尤其是在這種老城區,許多店鋪門上都有漢字的招牌,以顯示歷史的悠久。李愚逐家地看過去,滿眼都是小飯館、雜貨店、理髮店、修腳店等等,偏偏找不到一家像是診所的門面。
走到一家掛着“同盛鑫”字樣的小飯館門前時,李愚實在走不動了。他伸手扶着牆,艱難地喘息着,搖搖晃晃,幾乎馬上就要栽倒。他努力地強撐着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因爲他知道,一旦倒下去,自己就真的完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無意中眼光一掃,看到了一個什麼東西。他微微一凜,定睛看去,不禁吃了一驚,心抨抨地跳了起來。
只見在那寫着“同盛鑫”字樣的門牌上,若隱若現地畫着一隻雙翅展開的鴻雁,那鴻雁的頭是向回折轉過來的,像是在回望出發的地方。鴻雁的圖案畫在招牌旁邊,只有半個巴掌的大小,像是門牌上的裝飾一般。尋常人看見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異樣。可李愚對這隻鴻雁卻是熟悉無比,因爲它正是歸鴻門千百年來約定的暗記,這個暗記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北雁南歸”。
不會吧!李愚一時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失血過多,腦子裡出現幻覺了,在這樣一個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歸鴻門活動的痕跡呢?
李愚在藥師洞沉睡了400年,來到今世,世上早已沒有了歸鴻門。他曾在渝海探尋過當年歸鴻門的幾個接頭地點,但所有這些地方的房子都已經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根本沒有一點當初的樣子。
與葛建宇、許迎迎他們聊天的時候,李愚曾裝作無意地問起過有關江湖門派的問題。葛建宇告訴他,由於過去100多年來中國社會經歷的巨大變遷,許多江湖門派都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了。即使有些倖存下來的門派,還有徒子徒孫,那也是徒有其表,不復有當年的輝煌了。
漸漸地,李愚也就死了心,不再試圖去找自己的歸鴻門了。在他想來,這個當年赫赫有名的殺手門派,現在恐怕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可就在他打算徹底忘記歸鴻門這三個字的時候,他卻鬼使神差地在這異域他鄉看到了歸鴻門的暗記。這雙翼舒展、眼眸回望的鴻雁圖案,絕不是一個畫工在無意之中能夠描繪得出來的。
如果換成別的時候,李愚或許會多留個心眼,先觀察一下,再慢慢地試探店家是否與歸鴻門有關。可此時的李愚已經身處絕境,這個北雁南歸的圖案,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沒有多想什麼,直接撲上前,便使勁地拍響了門板。
“呯呯呯!呯呯呯!”
頗有些年頭的門板在李愚的拍打之下發出沉悶的聲響,驚動了住在後院的店主。店主從牀上爬起身,側耳聽了聽,確認是有人在打自己的門,也是嚇了一跳。他不敢開燈,而是趿拉着拖鞋,躡手躡腳地來到前屋。
這時候,拍門的聲音卻已經停止了,門外一片寂靜,讓店主都有些懷疑自己剛纔是出現了幻聽。他把耳朵伏在門上,又聽了聽,然後把眼睛貼着門縫向外看去,驀然發現自家的門外撲倒着一個人,後背一片黑乎乎的,似乎是血跡一般。
店主是個當地人,和左鄰右舍的關係都很熟,所以有幾分倚仗,倒也不怕惹上什麼麻煩。他輕輕地拉開門栓,走出門去,來到李愚的身邊。他俯身摸了摸李愚的鼻子,確認李愚還活着。接着,他又按亮了自己帶出來的手電筒,照在李愚的背上,這一看可吃驚不小。
李愚的後背上,滿滿地全是血跡,店主甚至不敢相信,一個人能夠流出如此多的血。他再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看到了李愚衣服上的彈孔,不禁遲疑了起來。
南島的治安倒也不算很差,但各種團伙的械鬥還是時有發生,偶爾也會有悍匪與警方發生衝突,展開一場小規模的槍戰。李愚這個樣子,明顯是中了槍逃出來的,不管開槍打中他的是團伙還是警察,至少也能說明李愚並不是什麼正道人士。像這樣的人,店主是不敢沾上的。
想到此,店主站起身,便準備回店裡去拿報警。他將轉身還未轉過去之時,忽然看到李愚的一隻手伸得老長,一隻手指按在地上,似乎是在昏迷之前寫了點什麼。店主用電筒照了一下地面,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只見在地面上,赫然有一個用血畫出來的符號。
“壽龍,出什麼事情了?”
老闆娘從店裡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還在扣着衣服上的扣子。她是和店主一起被李愚的拍門聲驚醒的,見店主出去好一會還沒回來,放心不下,這才起身披了衣服過來,正見店主看着地上的一攤血跡在發呆。
“秀蘭,你來得正好,幫我搭把手,把這個人擡到店裡去。”店主朱壽龍低聲地向妻子鞠秀蘭說道。
“怎麼回事?”鞠秀蘭察覺出了異樣,她同樣壓低聲音對丈夫問道,“怎麼,這個人是你打傷的?”
“不是,現在不好說,咱們先把人搭進去。”朱壽龍說着,上前抱住了李愚的上半身。鞠秀蘭知道其中必有隱情,而此時顯然不是盤根問底的時候,她也走上前,抱住了李愚的又腿,與朱壽龍一道,把李愚擡進了後院。
“他中槍了,流了很多血。”朱壽龍道,“秀蘭,你去拿黑錫脂,幫他把傷口處理一下,再給他服兩粒萬靈丹。我要先出去把門外的血跡清理掉,省得天一亮被人看見,生出事端。”
“你是說用黑錫脂和萬靈丹?”鞠秀蘭詫異道,“他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給他用這麼好的藥?”
在朱壽龍家裡,有好幾種不同的外傷藥,其中以黑錫脂和萬靈丹最爲有效,也最爲珍貴。配製這兩種藥,需要用到一些稀罕的藥材,按照成本算下來,一粒萬靈丹價值幾百元,黑錫脂的價格也差不多是這樣。正因爲如此,這兩種藥在朱家幾乎只是作爲鎮宅之寶,很少有真正拿出來的使用的時候。鞠秀蘭嫁過來二三十年,都不曾見過使用這兩種藥的時候。爲了這樣一個不速之客,朱壽龍居然要動用這兩種藥了,這個人是何等重要呢。
朱壽龍搖搖頭,道:“現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不過,先把他救活再說。等天亮之後,我去請爺爺過來,或許他能知道這個人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