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兆榮被推進了手術室,李愚陪着蘇荷娟坐在外面的長凳上等着。蘇荷娟看看李愚,自責地說道:“餘叔叔,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李愚向蘇荷娟說的是自己的化名餘力,爲了掩飾身份,他又化了裝,顯得像是二十來歲的樣子,所以蘇荷娟會這樣稱呼他。他看看蘇荷娟因爲熬了一夜而顯得憔悴的臉,笑着說道:“不會啊,你很能幹呢,渝海城裡像你這麼大的女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有這麼大的本事用板車推着爺爺出來治病?”
蘇荷娟的臉微微有點紅,她低頭玩弄着衣角,說道:“我爸媽要出海,家裡經常就是我和爺爺在家……餘叔叔,你幫我爺爺墊的錢,我先欠着,等我爸回來再還你,好不好?”
“沒事,啥時候還都行。”李愚不以爲然地說道。
“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先前我的板車撞到你的汽車,不知道撞壞了沒有……”
“放心吧,撞不壞。”李愚笑道,他知道蘇荷娟是擔心撞壞了他的車要賠錢,趕緊安慰着她。在蘇荷娟的身上,李愚看到了一點周子珺的影子,不由對這個瘦弱的小姑娘起了一些愛憐之心。相比周子珺,蘇荷娟要更靦腆一些,也許是因爲缺乏像周子珺那樣在外面打工的經歷,也可能是因爲她與李愚還不熟悉,內心把李愚當成了一個有錢有勢的人。
“餘叔叔,你說我爺爺不會有事吧?”蘇荷娟的心思又轉到了爺爺身上。
李愚道:“沒事,你沒聽醫生說嗎,他說再晚來一會就沒救了,也就是說,現在還是有救的。”
“多謝叔叔了,我本來想在鎮上找輛車的,可是這麼早,肯定找不到車,說不定爺爺的病就耽擱了。”蘇荷娟有些餘悸未消地說道。
“沒事,這種事,誰碰上了都會幫的。”李愚道。他看到蘇荷娟坐在那裡直打磕睡,便說道:“你先睡一會吧,拿你爺爺的被子裹着點,彆着涼了。”
“我不睡,我要等爺爺出來。”蘇荷娟說道。
可是,她嘴上說得硬氣,腦袋卻不由自主地歪了。十四五歲的年齡,正是貪睡的時候,這一晚上折騰下來,已經是快要天亮時分了,她哪裡還能熬得住。李愚扯過剛纔蘇兆榮用過的被子,把蘇荷娟裹上,放倒在長凳上。蘇荷娟稍稍地掙扎了一下,便沉沉地睡過去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睡在牀上,旁邊一張牀上躺着蘇兆榮。他呼吸平緩,閉着眼睛睡得正香,一隻手露在被子外面,掛着點滴。
蘇荷娟愣了幾秒鐘,纔回憶起頭天晚上的事情。很顯然,爺爺已經做完了手術,情況良好,目前他們呆的這個地方是間病房。至於自己,想必是在手術室外睡着了,然後被人搬到病房裡來的。丟人的是,自己對此過程居然一無所知,可見睡得有多死。還有一件可怕的事情,自己居然是隻穿着秋衣秋褲睡的,也不知道是誰幫自己脫了外衣……不會是那位餘叔叔吧?
想到此,蘇荷娟趕緊起身,理了理頭髮,把睡皺的衣服扯了扯,然後下牀穿好外衣外褲和鞋子,跑出了病房。李愚正坐在病房外的長凳上玩着,見她出來,笑了笑,問道:“睡好了?”
“睡好了。”蘇荷娟紅着臉應道。
“你爺爺的手術做完了,醫生說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需要在醫院住幾天。我讓醫院給開了一個看護病房,你可以在這裡陪你爺爺,……對了,費用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李愚說道。
“多少錢,你告訴我,等我爸回來,我叫他還你。”蘇荷娟道。
“嗯嗯,結賬的時候醫院會給你出單子的。”李愚敷衍着答道,因爲與羅照雪的合作,李愚對醫院的流程頗爲熟悉,知道所有的費用都是會有賬單的。
看護病房的費用比普通病房要貴出三倍,如果讓蘇荷娟去選擇,她是肯定不會要的。李愚也是存心想幫一下這個生活拮据的漁民家庭,他用自己的銀行卡給蘇兆榮的賬上存了一萬塊錢,足夠支付後期的醫療費用了。至於說還錢的事,李愚根本就沒這個打算,因爲他在漁泉口也不知道還會再呆幾天,一旦離開漁泉口,就誰也找不着他了。
“叔叔,你是來我們鎮子做生意的嗎?你什麼時候走?”蘇荷娟問道,她對漁泉口的情況還是有所瞭解的,知道在這鎮子上出現的外地人,肯定就是來做走私生意的。
李愚道:“不好說,也許還會呆上幾天吧。”
“你把你的號告訴我吧,我叫我爸爸聯繫你,還錢給你。”蘇荷娟認真地說道。
李愚把自己目前正在用的號告訴了蘇荷娟,蘇荷娟拿出一個直板的諾基亞,把李愚的號輸進去,又撥了一下。聽到李愚的響起來,她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說道:“好了,我記下了。”
李愚道:“嗯,你先去吃早飯吧,我已經吃過了,醫院外面就有賣早點的。”
蘇荷娟搖搖頭,走到李愚身邊坐下,說道:“我不餓。”
“哦。”李愚也沒勉強,蘇荷娟也是這麼大的人了,吃不吃早飯她自己能夠做主。他一邊繼續在微信裡與許迎迎、周子珺等人聊着天,一邊對蘇荷娟問道:“你帶的錢夠吃飯吧?你爺爺住院的費用,我已經先幫他墊上了,醫生說足夠了,你不用操心。你爺爺還要住幾天院,你需要在這裡陪護他幾天。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留下來陪你們。”
“不用不用,不用你陪。”蘇荷娟連聲道,“我在這裡陪爺爺就足夠了。”
“那好,一會等醫生查完房,如果沒啥事,我就先走了。過兩天如果有空,我再來看望爺爺。”李愚說道。
“嗯……”蘇荷娟輕輕應了一聲,接着就沒話了。沉默了好一會,她終於鼓起勇氣,低聲地問道:“餘叔叔,我昨天……是怎麼到病房來的?”
李愚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夢遊來的唄。”
“騙人!”蘇荷娟撅着嘴抗議道。
“你睡得像頭豬一樣,是我把你抱過來的。”李愚說道,看蘇荷娟的臉一下子紅得像染了色一樣,他又趕緊解釋道,“幫你脫衣服的可不是我,是護士小姐,她說穿着外衣睡容易感冒,就幫你脫了衣服。不過,那時候我已經出來了,什麼也沒看見喲。”
“哦……”蘇荷娟這纔算放心了,十來歲的女孩子已經知道男女大防了,雖然李愚是個好心的怪叔叔,可再好心,也畢竟是怪叔叔不是?還好,這個怪叔叔知道非禮勿視的道理。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蘇荷娟欲蓋彌彰地辯解道。
“你個小丫頭!你那點心思,誰不知道!”李愚說着,伸出手在蘇荷娟的腦袋上糊擼了一通,把她的一頭短髮給揉成了雞窩。
“我沒有,我沒有!”蘇荷娟咯咯笑着,雙手護着頭,拼命地躲閃着李愚的魔爪,臉上卻看不出一點惱怒的神情。
就在李愚與蘇荷娟打鬧着的時候,宋錦華怯生生地走進了白建平的書房。說是書房,其實也就是白建平附庸風雅的說法,這個屋子裡的書架上擺着的都是金什麼梅、蜃什麼志之類的人生教育書籍,還有來自於島國的愛情動作片光碟,只有很親近的人,纔會被允許到這裡來談事。
“老宋,怎麼樣,套出他們的話沒有?”坐在電腦桌前的白建平摘下耳機,隨手扔在桌上,對宋錦華問道。
宋錦華在一個看不見屏幕的角落坐下來,報告道:“昨天下午,我陪他們兩個又看了幾家倉庫,有老張的,還有驢二家的,那個姓李的小娘皮還是那副德行,看什麼都不滿意。”
“靠,這小娘們是不是欠收拾啊!”白建平想到歐麗雯那副高冷的樣子,就忍不住動氣。可回想起歐麗雯摘掉墨鏡之後眼睛裡那刀子一般的光芒,他又有些心寒的感覺。
宋錦華接着說道:“後來,我把他們送回酒店,正打算走,你猜怎麼着?”
白建平不耐煩地說道:“別賣關子,出什麼事了?”
“那小娘們叫那個姓餘的保鏢單獨請我喝酒。”宋錦華道。
“單獨請你喝酒?這是要給你遞話的意思?”白建平也是生意場上滾打出來的人,對此非常敏感。
宋錦華道:“正是這樣,後來,我們就一塊到海邊喝酒去了,那姓餘的酒量不錯,喝了大半箱啤的,纔算是有點醉了……”
接下來,他便把與李愚喝酒的情形說了一遍,當他說到李愚向他問起沙漠之鷹的事情時,白建平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耳機線,耳機插頭從電腦面板上掉下來,聲音信號一下子切到了外接音箱上,整個書房裡傳出一聲慷慨激昂的詠歎:“亞麻爹~~~~~”
“孃的!”白建平揮起手掌,直接在電源插座的開關上拍了一下,世界頓時就安靜下來了。他瞪着雙眼,喘着粗氣,看着宋錦華,說道:“這兩個傢伙……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