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國平來得很快,似乎在他給蘇荷娟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到了縣城了。他照着蘇荷娟在電話裡說的病房號,問了幾個護士才找到蘇兆榮的房間,推門進來一看,蘇兆榮正精神頭十足地與兩位客人聊着天,蘇國平的心也就一下子放下了。
“爸,你什麼時候動的手術,怎麼沒人告訴我?”蘇國平走到父親身邊,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然後問道。
“你在海上,又沒有信號,怎麼通知你?”蘇兆榮沒好氣地斥道,他倒不是對兒子有什麼意見,而是本能地擺着當爹的譜。
“是小娟送你來的嗎?”蘇國平又問道。
“是這兩位好心人送我來的,你都還沒感謝人家呢。”蘇兆榮指着李愚和歐麗雯說道,送他來醫院的當然只有李愚一人,但既然歐麗雯是李愚的同伴,他也就把歐麗雯也算在恩人之列了。
蘇荷娟湊上前,把事情的經過向蘇國平解說了一通,蘇國平趕緊走到李愚面前,伸出雙手,說道:“餘先生,太感謝你了,哎呀,我沒文化,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纔好。”
李愚站起身,和蘇國平握了手,然後笑着說道:“蘇大哥不必客氣,要說起來,還是你家小娟懂事,這麼小一個姑娘,推着爺爺去求醫。我們碰上這種事情,如果不伸把手,那可真是沒人性了。”
“唉唉,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蘇國平拍了拍靠上前來的女兒的頭,欣慰地說道。
“爸,你不知道爺爺住院了嗎?”蘇荷娟卻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奇怪地問道。
“我下船沒回家就直接和蘇楚、蘇亮到城裡來了,是你媽媽回家沒看到你們,給我打了電話,我纔給你打電話的。”蘇國平解釋道,他說的蘇楚、蘇亮都是家裡的親戚,是隨他一道出海的船工。
蘇荷娟詫異道:“你們到城裡來幹什麼?”
“別提了……”蘇國平道,他扭頭看了看李愚,又笑了起來,說道:“我這也是和餘先生一樣,做件好事。我們在海上救了一個落水的人,好像就是咱們鎮子上的。他在水裡凍了很長時間,全靠一口氣硬撐着。我們剛把他救上來,他就昏過去了。我們怕他有事,緊趕慢趕回來,一靠岸就趕緊租了輛車,把他送到醫院來。”
“落水的人?”歐麗雯一愣,“你認識他嗎?”
“我好像在鎮子上見過他,是個給商家拉生意的。”蘇國平道。
李愚和歐麗雯對視一眼,心中大駭,在鎮上拉生意的人,落水昏迷,這可不就是宋錦華嗎!甚至於他落水的原因,兩個人心裡隱隱都有了一個答案,不過還是需要讓宋錦華親口說出來才行。
“怎麼,你們認識?”蘇國平察言觀色,感覺到李愚二人似乎有話要講。
李愚道:“蘇大哥,我們在鎮子上有一個朋友,前幾天突然失蹤了,情況倒和你說的有幾分相像,我們懷疑你救的人就是我們那個朋友。”
“是嗎?”蘇國平大喜,他正愁沒有機會來感謝李愚救蘇兆榮的恩情,如果自己從海里救回來的人是李愚的朋友,那雙方可就扯平了。當然,說是扯平,倒不是說他就不認這份情誼,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對於救命之恩是非常看重的,只要李愚不嫌棄,蘇國平甚至願意與李愚八拜結交。
“我讓蘇楚和蘇亮送他去急救室了,既然你們說可以認識,我這就帶你們去。”蘇國平說道。
李愚和歐麗雯隨着蘇國平來到急診室的觀察病房,正遇到蘇楚和蘇亮在門口等着,這是兩個皮膚黑黝黝的小夥子,看起來挺厚道的樣子。見蘇國平過來,兩個人趕緊迎上前去,嘴裡叫着“叔”。
“怎麼樣,咱們送來的人沒事吧?”蘇國平問道。
“聽大夫說,沒事了,正在裡面掛水呢。”蘇亮應道。
“醒過來了嗎?”
“醒過來了。”
“那就好。”蘇國平道,他接着又對李愚和歐麗雯說道:“咱們進去看看吧,看看是不是你們的朋友。”
像臨治這樣的小縣城,醫院裡的規矩不像大城市醫院那麼多。雖然是急診室,因爲病房裡的病人已經甦醒,護士也就不限制外人進來探訪了。李愚一馬當先地進了病房,定睛一看,躺在病牀上臉色蠟黃、雙目緊閉,正在打着點滴的,可不就是宋錦華嗎。
“老宋,老宋,是我!”
李愚走上前去,拍了拍宋錦華的手臂,呼喚道。
宋錦華此時已經醒了,只是身體極度虛弱,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聽到有人進來,他以爲是醫生,或者是蘇楚、蘇亮,所以也沒有睜眼。及至聽到李愚的呼喚,他才愣了一下,隨即就聽出了李愚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睜開了。
“是你!”宋錦華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李愚和歐麗雯都聽出了一絲驚恐的意味。
“蘇大哥,你能迴避一下嗎?”李愚扭頭向蘇國平說道。
蘇國平見宋錦華與李愚當真認識,又知道宋錦華落水之事必有蹊蹺,便一聲不吭地退出了病房。那頭歐麗雯也把正在看護宋錦華的護士打發出去了,他們與宋錦華的對話,是不宜讓旁人聽見的。
“好了,現在這裡沒有旁人,說說吧,是怎麼回事。”歐麗雯拉了張椅子坐在宋錦華的牀頭,冷冷地說道。
“我……”宋錦華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着,想着如何解釋。
李愚冷冷一笑,道:“你如果想說你是出海釣魚不小心落水的,那就不用說了,我們可以通知雷老闆來把你接回去。”
“別別!”宋錦華下意識地喊了起來,喊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露了馬腳了,再想遮掩是不可能的。
原來,那天宋錦華到忠義商行去找雷餘興,提出有一個自己的客戶想弄到一些進口槍支。雷餘興當即命人將他控制住,逼問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走私槍支一事的。宋錦華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說出來,於是一口咬定只是道聽途說,又暗示說這件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如果自己出了意外,難保其他人會不會把這事泄漏出去。
雷餘興哪裡會吃這種威脅,他把宋錦華關了幾天,又派出苗裕才和顧榮祥去盯着歐麗雯與李愚二人,觀察他們有沒有什麼異常舉動。看了幾天,雷餘興發現歐麗雯和李愚似乎並不關心宋錦華的死活,料定宋錦華沒有把忠義商行的事情透露給他們。於是才讓人堵住宋錦華的嘴,把他裝進麻袋,於昨天晚上趁着夜色用快艇拉到距離海岸十幾公里的地方,把他扔進了海里,意欲滅口。
可能是爲了滿足自己殘忍的惡趣味,也可能是爲了給對手以最大的懲罰,歹徒們在把宋錦華投海之前,並沒有先把他殺死,而是活生生地把他扔了出去,而這一舉動,恰恰給了宋錦華一條生路。
宋錦華也算是個老江湖了,雖然去忠義商行之前已經抱定了必死的信念,但還是做了一點小小的準備,以防不測。他在自己身上藏了一把極小的刀片,被投入水中之後,他用最快的速度摸出刀片,先割開了手腳上的繩索,又割破了麻袋,掙扎着浮出了水面。
海面上潮聲很響,加上天色黑暗,行兇的歹徒們都沒有發現宋錦華逃出來,只是開着快艇迅速地離開了作案地點,返回岸上去了。
宋錦華隨波逐流,在海上漂了兩三個小時,就在他快要被凍僵的時候,終於被蘇國平的船救了上來。
這就是宋錦華落水的真實過程,他知道這件事異常兇險,一旦傳出去,雷餘興必定會繼續追殺自己。確信自己已經獲救之後,他便在琢磨着如何迅速恢復體力,然後逃到一個雷餘興勢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去,隱姓埋名地渡過殘生。見到李愚和歐麗雯的那一剎那,他驚得魂飛魄散,哪敢向他們吐露實情。
可萬萬沒想到,李愚居然一口就叫出了“雷老闆”這個名字,想到在冰冷的海水中飽受煎熬的那兩個小時,宋錦華就覺得膽寒,所以纔會作出如此失態的反應。
“餘兄弟,你……你怎麼會知道雷老闆的?”
既然已經被對方識破了,宋錦華也就不再裝下去了,他怯怯地向李愚求證道。
“這個問題,不是你需要關心的。”李愚道,“老宋,我勸你識相一點。雷老闆對你做了什麼,我們都清楚。這個世界上,能夠救你命的,只有我們。你現在可以有兩個選擇,一是和我們合作,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二是繼續裝傻,外面的船工都知道我們是你的朋友,他們不會阻攔我們把你帶走的。”
“你們要帶我去哪?”宋錦華問道。
“當然是送給雷老闆了。”李愚笑道,“他能照顧你一回,自然也能照顧你第二回。只不過,我猜想第二回他肯定不會失手,你說呢?”
宋錦華眼睛裡滿是恐懼,他知道,自己如果重新落入雷餘興之手,盛怒之下的雷餘興絕對是會好好“照顧”他一番的,那絕對是一種生不如死的體驗。他掙扎着欠起身子,對李愚說道:“餘兄弟,求求你,千萬別把我送給雷老闆,你們想問什麼,我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