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去拉攏東林黨了?”李炎饒有興趣的說道。
“不錯,”於鄂水點頭,“嚴格的說是復社。”
“復社掌握着清流的輿論,只要他們在孫元化身上停止大規模的攻訐,孫元化的政治生命就有救了,是這個意思麼?”
“是這個意思。”於鄂水說道,“雖說言官並不是東林控制,但是復社的清流之名已經在朝野有了很大的聲勢。張溥在他去世前隱隱已經有了左右朝野輿論的能力,這股清流的能力不可小覷。”
“不過,復社能幫這個忙嗎?”王鼎持懷疑態度。他們現在做得,說白了就是類似美國院外遊說集團幹得,復社相當於某個強力政治黨派。
說到底,要遊說成功,一是要痛陳利害關係,二是要有利益交換。
王鼎覺得,從利害關係來看,復社很難說會爲了保周延儒就出頭幫助孫元化――說到底,孫元化、徐光啓並不是東林一系,孫倒臺對周延儒打擊很大,但是周延儒倒臺之後是否會對東林產生嚴重打擊,東林和復社內部不一定形成統一的觀點。
從利益交換的角度來看,元老院拿不出什麼可以交換給復社的利益來。復社最關心的是在朝堂和地方上掌握權力,爲此復社不惜在科場上預作安排,爲自己人獲得科名。相比之下,元老院目前對朝堂的影響力小得可憐――除非是打仗。
“不,復社挽救周延儒的可能性很大!”江山說,“溫體仁是東林的死對頭,如果周延儒被趕走,復社就喪失了在內閣中樞的全部影響力――這對要中興大明,追求刷新朝政的復社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歷史上,溫體仁趕走周延儒當上首輔之後,東林在朝堂的勢力就此遭到沉重打擊。不但溫體仁處處與東林作對,被定爲“逆案”的閹黨也不斷的反撲。復社爲了扭轉這一頹勢,不惜在七年後再次出全力幫助周延儒復出入閣。
可見周延儒是東林在中樞的主要盟友。特別是1631年周延儒在會試中爲復社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張溥不會不懂得有一個善意的內閣首輔的價值。江山認爲,只要向張溥等人說明其中的利害,雙方是有可能合作的。
李炎說:“這個任務可以交給趙引弓去辦――他在杭州已經和復社的一些骨幹人員建立起了友誼。完全可以利用這些關係去接近張溥,執行說服工作。”
“他出面豈不是有些奇怪,動機呢?”
“別忘記趙引弓也是杭州教會的中堅分子,孫元化是天主教徒,出於同教情誼來救援,於情於理都很合適。”
“立刻發電給杭州。”
正月裡的杭州因爲小冰河期的關係,不但小河多半結冰,西子湖畔亦有薄冰。
天氣雖冷,街面卻還熱鬧。初五一過,各家店鋪都已開張,但有隔宿之糧的人家,都在忙於走親訪友的拜年。
趙引弓如今也是杭州城裡的“名流”之一了。他的完璧書坊自從張岱和方以智先後來拜訪之後,儼然成了城裡出名的文化沙龍,不說城裡城外的大小文士,就是城市裡的一般百姓也知道完璧書坊是個“有意思的好去處”。
特別是復社在浙江的一些士子們,在方以智的帶領下,常常到此地來聚會,探討“格物之學”――趙引弓通過張岱饋贈給他的《光論初學》等書籍取得了很好得效果,成功的將這批關注格物的士子吸引到完璧書坊來。從而達到了他接近復社核心人物的目的。
“年也算過得差不多了。”高玄踏上完璧書坊的臺階的時候感慨了一聲――比起去年年初他第一次到完璧書坊來,氣色好了很多,身上的衣服也變得很齊整,手拿一柄不論春夏秋冬不離手的毛竹骨折扇,一副秀才公的摸樣。顯然是最近吃得飽腹穿得暖,小日子過得挺愜意。
自從高玄接受完璧書坊的聘請,當了簽約寫手,每個月有二兩銀子的收入――原本窘迫的日子大有好轉,他在丈人舅子面前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許多。
高玄是“編修”,亦是本書坊的工作人員,門前的夥計並不招呼他,任由他徑自穿過大廳,往後面的“編輯部”而去。
編輯部設在“完璧樓”,這是一棟帶花園的“澳洲式”青磚三層小樓。樓上樓下有十來個房間,用來供編輯、寫手、校對一干“讀寫編校”全套班子使用――趙引弓在完璧書坊內專門組建了“天水社”。
這個出版社的主要任務不是編輯完璧書坊印刷的書籍――那些都是用從臨高運來的紙型印刷的,不需要什麼編輯工作。出版社除了對一部分臨高運來的傳統書籍紙樣進行校對之外,主要的工作是編輯各種通俗,尤其以雜誌爲主。
這些通俗讀物全部採用石版印刷,這種印刷方式製版快,圖文兼顧,很適合小規模多批次的印刷業務。中國的第一種通俗雜誌點石齋畫報就是採用的石版印刷的。啓發趙引弓出版業務思路的正是從點石齋畫報而來得。
不過他的業務範圍要大得多,定期出版的雜誌一共有三種,分別針對不同的人羣,第一種就是《天水生活週刊》,這是針對張岱、方以智這一類的讀書人:他們大多有舉人、秀才的功名,有的還是進士,任過官。處境優渥,不少人還久負文名,是讀書人當中的中上層分子,對精神生活有相當的追求。
《天水生活週刊》分爲四個版塊:時事評論、讀書隨感、文化娛樂和奇聞軼事。定位大致是舊時空三聯或者鳳凰的套路:既有一定的檔次和深度,又不失爲通俗讀物。
趙引弓知道,雖然人羣定位是中高層人羣,但是他們在知識階層中有知名度和影響力,這批人的閱讀嗜好必然會影響很多人。正如小白領們總是不自覺的模仿商界精英一樣,如果下力氣在目標人羣中打開知名度,這本雜誌會輻射到整個知識階層。
至於科技方面的介紹,趙引弓暫時先將其歸入奇聞軼事內――要轉變士大夫的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再者向毫無基本科學概念卻又自視爲掌握知識的傳統知識分子去科普全新的理念未免難度太大,不如先從人文角度入手來轉變一點他們的觀念。
第二種是《完璧齋畫報》,就是《點石齋畫報》的異時空盜版,圖文混排,以圖爲主。內容以海外奇聞、社會軼事、自然科普爲主,目標人羣是有一定經濟能力的城市市民。內容通俗易懂。
這二者畫報均採用16開頁面,印刷精美,因爲針對的人羣層次較高,因而價格也較高。趙引弓針對更底層的百姓推出了第三種雜誌:《山海經畫報》。這種畫報最大程度的壓縮了紙張和印刷的成本,採用廉價的紙張,石版製版也較爲簡單。開本縮減爲32開。
內容社會新聞爲主,雜糅民間傳說和社會小說,再輔以少量的科普常識。主要以連環圖的方式來表現――“文”很少,只有寥寥幾句,不但用白話文還用俗體字。這對認字不多甚至完全不認字的普通百姓來說是極好的消遣讀物。
杭州是個商業城市,從事第三產業的人口很多,市民文化非常發達,城市平民對消遣娛樂的需求很大,《山海經畫報》這樣的“連環畫”正適應了他們的要求。
趙引弓用每個月一兩到二兩銀子的代價僱傭了一批落魄文人爲出版社工作,美曰其名爲“編修”。有搞文字的,也有專門負責繪畫的。
高玄走進院子,看門的僕人正在掃地,看到他進來了趕緊恭恭敬敬的叫了他一聲:“高先生!”
高玄客氣的點點頭,問了聲:“老爺來了嗎?”
趙引弓每隔三天早晨必到“編輯部”來“指導工作”一次,算着日子今天差不多就該來了。
“老爺今天沒來。”僕人說道。這讓高玄有點意外,趙老爺這個人雖然平時言談舉止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是做事極有規矩,沒什麼特殊情況是他是不會改變自己的習慣。
高玄自顧自的進了小樓,來到自己的“公事房”。門口掛着的牌子是“社會部”。這個部門是專門編寫社會新聞和市井故事的。也是本地讀書人最多的一個部門。
房間已經被打掃的窗明几淨。幾排舊時空款式的辦公桌臉對臉,背靠背的放着。讓元老們一進來就覺得很熟悉。不過,桌子上放着的全是文房四寶。
公事房裡已經來了好幾個“編修”,衆人一一見過禮。高玄一坐下,便有僕人送來了早飯。
趙老爺爲人很不錯,因爲編修們的家境大多不好,所以每天早晨總供給來工作的“編修”們一頓早飯,雖然不外是油條白粥加蕭山蘿蔔乾,但是對窮酸們來說已足以暖徹心肺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