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院子似乎來了什麼客人,大清早便吵吵鬧鬧的,般蓮聽到聲音就要出去,卻被後面出現的般若拽住了衣領,般蓮回過頭,笑眯眯道:“般若你起來了。”
對着這個哥哥般若素來沒有好生氣,半眯着眼哼了一聲道:“既然來了你別到處跑,不要給大家添亂。”
般蓮手掌一合,道:“好嘞,聽你的。”
外頭傳來聲音,乃是因爲二皇子蘇瑾年的到來,除了二皇子,還有那不知怎麼也被一起叫了過來的蘇永夜和嵐裳。孫龍禰昨夜喝了酒,本想着早晨賴個牀,連早朝都沒有去,卻不料這麼號人來了,不得不起牀來招待。
孫弦寂將後院的門鎖上了,讓幾人待在裡面不要出來。
辭鏡和瑰月,般若,般蓮四人圍坐一桌,中間蹲着只胖狐狸,面面相覷。才做了一炷香的時間,辭鏡便忍不住開始哈欠連天,她起身走到牀邊,開始閉眼冥想,瑰月眼神一瞥,看到她頭上莫名多出了一團綠色的光,起初只是像螢火蟲一樣,慢慢地越來越亮,他回頭看了般若和般蓮一眼,般若正撐着腮頭一點一點地打盹,可是般蓮卻和他一樣看向了辭鏡,碧色的眸中映出那團綠幽幽的光。
“原來玲瓏骨在她身上呀。”般蓮忽然笑了,轉過頭看着瑰月,瑰月眼神微閃,似乎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玲瓏骨麼?”般蓮眨着眼問道。
瑰月搖了搖頭,般蓮便很好爲人師地解釋道:“玲瓏骨是我有泉國最後一位巫祝的骨血煉成的,上面還殘存着巫祝的力量,我一直在找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話音剛落便覺得周圍氣溫突然下降了不少,冷風嗖嗖的,般蓮卻毫不在意,然而兩人的對話吵醒了般若和辭鏡,兩人先後睜開眼,辭鏡頭頂的綠光倏地一下便消失了,瑰月心中悄悄鬆了口氣。
般蓮意味深長地笑看了他一眼,然而這一眼在辭鏡的眼中,卻很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因爲瑰月長得實在秀色可餐,在辭鏡心中,當初皇帝這麼寵他,最後還放他一馬,他回京城也要請他進宮去彈彈琴這幾點來看,皇帝顯然是覬覦他的美色。
那麼這看起來不太正經的般蓮王子,說不定也看上了瑰月。
瑰月瞥了一眼兀自笑得一臉邪惡的辭鏡,知道她心裡準沒好事,淡淡哼了一聲站了起來,道:“我出去看看。”
又瞥了般蓮一眼,般蓮也立刻站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辭鏡臉上的笑容更加邪惡了。
般若莫名其妙地看着三人,她不過打了個盹,這三人在猜什麼啞謎?
瑰月和般蓮出了房間,瑰月道:“關於玲瓏骨,你還知道些什麼?”
般蓮瞭然地笑了笑,道:“你在套我的話?”
瑰月沒有回答,只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般蓮又是一笑,道:“玲瓏骨終歸是我有泉國的東西,我自然是要將它帶回去的。”
“玲瓏已經死去幾百年,你們有泉國早就沒有巫祝一脈,你將玲瓏骨帶走又如何?玲瓏骨現在已經融入了辭鏡體內,你又要如何取出來?”
般蓮微微眯眼,碧色的眸中流淌着璀璨詭譎的光,瑰月神色不變,只淡淡盯着他,般蓮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會威脅到辭鏡的性命麼?”良久,瑰月閉了閉眼,輕聲問道。
般蓮一挑眉,問道:“你喜歡她?”
瑰月仰頭看了看頭頂明淨的天空,半晌又垂下頭,嘴邊多了一絲微笑,道:“她是我現在最重要的人。”
般蓮輕笑了一聲,竟然露出嚮往的神情來,道:“還真是羨慕你們這樣的人。”
瑰月挑眉,“我們這樣的人,有什麼好羨慕的?沒有自由,爲了苟活於世,只能蝸居在此。”
“因爲你們能那麼堅定地說出,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們都有喜歡的人。”
“不是喜歡……”
“我從小就不知道喜歡是什麼,”瑰月本想解釋一下他和辭鏡的關係,但是般蓮卻好似沒聽到一般打斷了他,繼續道:“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情緒呢?我起初不明白,也沒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因爲別人笑的時候,我也能扯扯嘴角就笑出來。”
瑰月神色漸漸嚴肅了起來,看着般蓮,般蓮接着道:“可是後來,我看到般若在哭,我們雖然都是父王的孩子,但是我們地位是不一樣的,我只能遠遠地看着她,那一年,王后薨逝,般若趴在王后的遺體邊不停地哭,眼裡不停地流出水來,我才知道自己和大家的不一樣在哪兒。
“我沒有喜怒哀樂,”般蓮看向瑰月,那雙碧色的眼睛中倒映出瑰月的臉,瑰月的心幽幽地顫了一下,他皺了皺眉,道:“你同我講這些,我也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般蓮笑着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這些話我對很多人講過。”
瑰月:“……”
敢情您都是隨便找個人便能傾訴衷情了麼?
般蓮依舊笑得沒心沒肺,瑰月約莫也知道爲什麼一向認人很準的琉璃和般蓮一個陌生人也能這麼親近了,因爲這傢伙沒有什麼情緒,也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
那麼他要玲瓏骨到底要做什麼?
這麼想着,便問出了聲,般蓮愣了一下,嘴邊的笑容隨時綻開來,道:“因爲有人跟我說,如果我能拿到玲瓏骨,便能像個尋常人一樣了。”
“那人沒跟你說過你爲什麼會這樣麼?”
瑰月揉了揉眉心,估計又是那個無衣,他就像一股暗流,從各個地方不動聲色地接近辭鏡,哪怕繞上幾個大彎,只要最終能過接觸到玲瓏骨就行。
玲瓏已經死去那麼多年,他爲什麼還要玲瓏骨。
辭鏡將當年那些事情講給了他聽,他當時便不明白,爲什麼無衣明明已經不再認得玲瓏,卻爲什麼還要盯着玲瓏骨不放?
般蓮搖了搖頭,偏着頭道:“我也並沒有興趣去追究這些。”
瑰月心頭微微一跳,這段時間出了這麼多事,他有一種預感,那些一直藏在暗處的人快要出現了,無衣也好,周隕寒也好。
門口忽然傳來響動,瑰月豎着耳朵聽了聽,似乎聽到開鎖的聲音,而且這聲音並不像是用鑰匙,更像是用鐵絲之類的東西在撬。瑰月二話不說將般蓮塞進了屋中,又將屋中的門拴上了。
辭鏡看着出去的兩人這麼急匆匆地闖進來,疑惑道:“怎麼了?”
“有人找到這兒了,外頭有人在撬鎖。”瑰月道。
辭鏡蹙了蹙眉,“有人找到這兒爲什麼不是像般蓮王子一樣翻牆或者直接開鎖闖進來,而是要撬鎖?”頓了頓,“該不是小偷吧?”
瑰月白了她一眼,“我認爲小偷也會選擇爬牆而不是撬鎖,這人顯然是今天外面來的那一撥人裡的,且不會武功,甚至非常柔弱,連爬個牆的力氣都沒有。”
這樣一來,來人就容易確定了,顯然是那朔王妃嵐裳。
辭鏡咂了咂嘴,道:“嘁,她要是敢做什麼,我也不能再手下留情了。”
這句話對於瑰月來說沒什麼可信度,畢竟她辭鏡所過之處,什麼都不留光留情了。
但是外面遲遲沒有動靜,幾人豎着耳朵仔細地聽,像辭鏡和瑰月這等耳力極好的,除了蟲鳴鳥叫,還有一絲絲微風吹動草葉摩挲,再沒有別的聲音。
“她沒進來?”
般若正要開門,辭鏡拉住了她的手,道:“我先出去看看。”
她拉開門,外頭院子裡靜悄悄的,日頭白晃晃的罩在院子上頭,辭鏡的目光在院中逡巡一圈,沒發現什麼異樣,她又往院中走了兩步,忽聽到草叢中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正要過去,身後忽然傳來箭矢破空的聲音,她微微側身,那一支箭擦着她的頭髮飛過,釘在了不遠處的地面上,箭尾繫着一張紙條。
辭鏡走過去將紙條拿了下來,上面寫着三個字:她走了。
辭鏡鬆了口氣,將箭對準草叢中正要開溜的某隻小生物,她走過去,看着這第二隻死在自己手上的追蹤鼠,想來是嵐裳出賣自己無疑了,原來自己還真救了只白眼狼。
她站起身,走到門口,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呼吸聲,“抱歉,我——”
“這是我娘生前住的院子,我娘去世後除了我和我爹之外不許人進去,還請王妃娘娘見諒。”
是孫弦寂和嵐裳的聲音。
“抱歉——”嵐裳再次道歉,辭鏡透過門縫看到外面瀉進來的一點點水藍色,孫弦寂沒有再說話,外面的聲音也消失了,想必是兩人都走開了。
既然孫弦寂在和嵐裳說話,那這支箭是誰射進來的?
辭鏡看了看外頭,百思不得其解,她現在這步境地,還有誰會偷偷幫助她?
直到入夜時分孫弦寂纔打開了院子的門,辭鏡問道:“今天那些人來做什麼?”
“來打探我爹的想法。”
“嗯?”
“不過我爹畢竟在朝廷這麼多年了,打着太極好不容易把蘇瑾年給賴走了。”孫弦寂喝了口茶,道。
“那朔王呢?”辭鏡輕聲問道,“他怎麼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