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蝶淵離開瑰月時,她遇到了百花宗新任宗主。宗主曾是她的師妹,名叫賀蘭翎,這宗主之位,本該是蝶淵的,只是她離開了,這位置便落到了賀蘭翎頭上。
百花宗善樂,所有弟子都有自己擅長的樂器,而傳說中所有宗主都是用琴,於是琴便成了百花宗宗主的象徵。百花宗的弟子拜入宗門下時都會測樂感,而蝶淵是百花宗百年難遇的奇才,直接被前任宗主收入門下,但是那原本通過廣達的人脈內定了拜入宗主門下的賀蘭翎,卻成了蝶淵的師妹。
她心有不甘,在蝶淵還留在百花宗時便處處和蝶淵過不去,蝶淵雖然看上去笑眯眯的很好欺負,實則是個笑面虎,賀蘭翎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頭,但還是堅持不懈地找蝶淵的麻煩。她鬥不過蝶淵,便對一直跟着蝶淵的歡歡下了手。
歡歡是蝶淵在山下救的孤女,她將她帶回山上之後便一直讓她跟着自己,後來發現歡歡總是跑到宗門中以爲吹壎的師姑那裡去,蝶淵便做了主讓她拜入那位師姑門下。賀蘭翎見歡歡沒了蝶淵的護佑,便故意騙她出了宗門。
歡歡出了宗門,誤打誤撞遇到了鐘鼎,彼時的鐘鼎是聞名江湖的大俠,但是歡歡卻並不認識他,只當他是個普通人,和他走了一路,兩人漸漸互生情愫,並私定了終身。鐘鼎向歡歡表白時,歡歡說自己是百花宗弟子,宗門規矩不能嫁人,但是她願意爲了他離開百花宗。過她在百花宗有一個很照顧她的師姐,無論如何她都要告訴她一聲。
鐘鼎喜不自勝,將歡歡送回了百花宗,歡歡將此事說給蝶淵聽的時候,賀蘭翎便在門外,將事情聽了個完整,添油加醋去告訴了宗主,歡歡與外人暗通款曲,已非處子之身,按照宗門規矩,應廢其武功,趕出宗門。
宗主是個性子溫和的人,她將蝶淵和歡歡都叫了過去,給了歡歡一瓶藥,這藥能讓她詐死,她會告訴宗門其他人,她歡歡私通外人,已畏罪自殺,這樣她便可以徹底地從百花宗失蹤,和她所愛之人共度餘生。
歡歡服下藥後,蝶淵便成了“第一發現者”,宗門弟子知道了此事,畢竟死者爲大,也沒多說什麼,宗主便讓弟子們將她好好安葬了。
當夜蝶淵將歡歡帶出了百花宗,但是一直信不過的賀蘭翎跟了過去,看到蝶淵將剩下的半瓶藥餵給了歡歡,歡歡醒了過來。
她對於蝶淵的恨幾乎已經化作了執念,不願讓她在意的人也好過,待蝶淵離開後,她一路跟着歡歡,看到歡歡與鐘鼎會合,兩人在月光下擁吻,她遠遠地看着那兩道交纏在一起的身影,心中恨極。
她知道鐘鼎在江湖是如何出名,也知道他的武功是如何高強,她想借鐘鼎之手,除掉蝶淵。
她回到百花宗,趁蝶淵不注意時將蝶淵的琴偷走,一路她引到歡歡與鐘鼎住的客棧,並以琴聲震碎了歡歡的心脈,扔下琴離開,蝶淵趕到時,鐘鼎也趕了過來,兩人撞了個正着。
自此,鐘鼎便一直以爲是蝶淵殺了歡歡,但是蝶淵此時腦子已經有些不清醒了,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是自己殺了歡歡,因爲歡歡確實是被琴聲震碎心脈而死,這是她自己一貫的殺人手法。
所以當鐘鼎紅着眼睛質問她時,她笑着承認了。
她離開了百花宗,帶着她的琴。但是所有人都以爲她帶走的那把琴是璇璣琴,其實璇璣琴並不是琴,所有人都誤會了。
璇璣琴只是一首曲譜,這首曲譜有她自己編造而成,而她一直帶着的那把琴,只不過是她第一次跟宗主學習彈琴時,宗主特意找了工匠爲其打造的,她素來珍惜,即便是離開了,也要將琴帶走,那是她和宗主之間最後的一點師徒情誼。
這晚的大雨,她忽然想起了不是自己殺了歡歡,想要去找賀蘭翎,但是她並不打算用宗主送自己的琴,她瞞過瑰月,下了山,卻在山下遇到了賀蘭翎,賀蘭翎已經戴上了宗主的扳指,她愣了半晌,賀蘭翎大笑,告訴她她的師父宗主已死,現在她纔是百花宗的宗主。
蝶淵起了殺心,她知道定是賀蘭翎直接或者間接地殺了前任宗主,前任宗主一直知道賀蘭翎心術不正,若不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便將她趕出宗門了,她便是將宗主傳給任意一個百花宗弟子也不會是她賀蘭翎。
兩人在雨中纏鬥了一場,她沒有帶琴,但是她的武功修爲也早已入化境,賀蘭翎不是她的對手,她沒費多大勁便制住了她,就在她要掐斷她的喉嚨時,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畫面中是她親手殺了歡歡,而不是賀蘭翎。
她腦中好似炸開了一團煙花,一片混亂,賀蘭翎趁機翻身,一劍刺穿了她的腹部,她倒在雨中,心想便這樣死了也好。
可是這命運偏不讓她順心,她想好好活不讓她好好活,她想死了,也不讓她死個痛快,在賀蘭翎以爲終於殺了她,多年夙願完成仰天大笑時,她忽然好似中了邪一般重新站了起來,拔下插在腹中的劍,直接扔了出去,插進了賀蘭翎的胸口。
賀蘭翎死後,她在雨中坐了一夜,第二日清晨,雨終於停了,而她卻忘了很多事情,但是卻記得自己殺了賀蘭翎。
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一絲留戀,因爲她根本就不再記得自己和瑰月和鐘鼎三人一起時那一段美好的時光,在她荒蕪的記憶裡,只有漫天的血光與咒罵聲。
在之後長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偶爾會想起,想起後又忘記,反反覆覆無休無止,她幾欲崩潰,想要自斷經脈,但每次醒來時她都好好的。
她想要找到自己的記憶,每次想起點什麼的時候她都會用紙筆記下來,這樣幾次,她便能記得一些事情了,並順着這些線索,她找到了有泉國的辰飲殿。
數百年前巫祝玲瓏死後,有泉國的王宮忽然起了火,只剩下辰飲殿,宮中存活下來的王族重新選址建立新的王宮,而辰飲殿便成了一處遺址,在風霜雨雪中依然佇立,每一根白玉圓柱在陽光下都散發着瑩潤的光芒。
她踏入辰飲殿,百年記憶在她腦中閃過,她想起,她曾來過這個地方,有人曾讓她來這裡找玲瓏骨,她找到了,但後來有人與她爭奪玲瓏骨,玲瓏骨一分爲二,那人帶走了一半,而她留下了另一半,她受了重傷,醒來時記憶便出了問題。
她將這些都記了下來,並開始找尋另一半玲瓏骨的蹤跡,終於找到了辭鏡身上。
辭鏡聽蝶淵講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原來自己這兒只有一半玲瓏骨麼?那麼之前爲什麼自己能夠看到玲瓏?既然蝶淵有一半玲瓏骨,那她看到過玲瓏麼?
這麼想着,她便問了出來,但蝶淵卻疑惑地搖了搖頭。
“老身從未見過她,但是老身身上的玲瓏骨卻能與你產生共鳴,當老身接近你的時候,玲瓏骨發熱了,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辭鏡蹙眉看着她,“玲瓏消失前曾跟我說,待她徹底消失,我便能擁有她的全部力量,但是現在我並沒有她身爲巫祝的預知能力,也無法操控自然氣候。”
蝶淵攤開手掌,手掌中央靜靜躺着一枚玉石,辭鏡伸出手去,卻好似被火舌舔了一般收了回來,蝶淵合上手,道:“你根本就無法碰它。”
“這是怎麼回事?”
蝶淵搖了搖頭,“老身也不知道。”
她微微轉過身,道:“現在咱們暫時也找不出問題的答案,不如先去找到這畫上的小姑娘。”
辭鏡點了點頭,問道:“你說她被人關在了辰飲殿,卻說她是在另一個世界,這是什麼意思?”
“辰飲殿確實和現世不是一個世界,因爲老身去過幾次辰飲殿所在地,但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看到辭鏡懷疑的眼神,蝶淵又補充道:“老身確信,老身所去的地方就是辰飲殿。”
“既然如此,我們要如何去找到素朵?”
“老身也不知。”
“……”辭鏡默了一默,走到門口打開了門,將隔壁的小風和素梨叫了過來,素梨迫不及待問道:“阿瓷姐姐,我們可以去找姐姐了嗎?”
辭鏡撫了撫她的頭髮,苦笑道:“素梨,抱歉,姐姐現在沒有辦法。”
素梨眼中的光芒好似星辰墜落般消失不見,她垂下頭,辭鏡嘆了口氣,道:“天快亮了,你先去睡會了,等天亮了我們便回鹿鳴宮去。”
素梨垂頭喪氣走到牀邊,但是素朵不見了她翻來覆去睡不着,辭鏡點燃了黃粱一夢,蝶淵看着那嫋嫋娜娜的香菸,問道:“這香是什麼香?”
辭鏡答:“黃粱一夢。”
蝶淵盯着那藍白色的煙霧出神,辭鏡淡淡解釋:“這是亡夫煉出來的香,能賜人美夢,這世界上現在也只有我知道煉製的方法。”
“當真麼?這香當真能讓人美夢一場?”
辭鏡深深看了她一眼,將小瓷瓶往她面前送了送,笑道:“前輩要試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