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弦寂皺了皺眉,孫龍禰看着自家兒子略微蒼白的臉色,不由擔憂道:“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孫弦寂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真沒事?你臉白得跟紙似的。”孫龍禰一把拉住了他,孫弦寂抿了抿嘴,笑道:“那能怎麼辦?我隨了娘天生白淨,不像你生了張黑臉。”
孫龍禰:“……閉嘴。”
孫弦寂這臉分明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他雖然不懂醫術,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他瞪了孫弦寂一眼,也不顧蘇瑾年的旨意,拉着孫弦寂便往回走。
孫弦寂想要掙開他的手,然而孫龍禰拽得死死的,一時竟掙不開,只得道:“都說了我沒事了,您瞎操什麼心?皇上不是要見你麼?你再不去要說你抗旨了,你想連累我陪你一起掉腦袋?”
孫龍禰一頓,手一鬆,孫弦寂終於順利地拉回自己的袖子,理了理上面被孫龍禰捏出來的褶子道:“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就是最近有點累,你快去見皇上吧。”
“你去哪兒?”
“去接你那想一出是一出的兒媳婦。”
孫龍禰看着孫弦寂揚長而去的背影,幽幽嘆了口氣,哎,那街上的小孩兒怎麼唱的來着,小燕子,尾巴長,有了媳婦不要娘,這臭小子是有了媳婦不要爹了。
孫弦寂正打算向人打聽般離被關在哪處宮殿,迎面便走來一名宮女,孫弦寂伸手攔住了她,問道:“請問——”
那宮女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低聲問道:“孫大人。”
孫弦寂挑了挑眉,問道:“請問你知道般離王子住在哪兒麼?”
宮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就要繞過他往前走,孫弦寂後退了兩步,擋在她面前,道:“你真不知道?”
宮女細細聲道:“奴真的不知道。”
孫弦寂左右看了這宮女兩眼,心裡忽然一動,道:“你是哪個宮裡的宮女,你主子待你不錯吧?”
宮女一愣,輕輕嗯了一聲。
“一個宮女的手,竟白嫩的跟誰家小姐似的。”孫弦寂這話說的輕佻了,若換做尋常人說出這話來估計得捱上一粉掌外加一句登徒子,可是孫弦寂頂着一張小白臉是不會有這種遭遇的,那宮女頭低得更低了,孫弦寂心中嘆了口氣,道:“你別鬧了,跟我——”
“不喜,你在這做什麼呢?娘娘找你過去。”
ωwш.ttκΛ n.¢O
身後有人叫,眼前這個宮女擡起了頭,孫弦寂看了眼這人的臉,樣貌小巧清秀,當然他是知道辭鏡無師自通了易容之術的,換臉再正常不過,只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眼前這個叫不喜的宮女眼神木然,全然沒有辭鏡那雙眼睛有靈氣。
不喜向孫弦寂福了福身,小聲道:“奴告退了。”
說着小跑着向那宮女跑去,孫弦寂又回過頭去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依然有些懷疑。
眼見着那兩名宮女都走遠了,孫弦寂纔回過神來,忽然他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他彎腰撿了起來,眼神一閃。
這丫頭,僞裝得不錯,差點把他給糊弄過去了。
他轉身便追了上去。
辭鏡一口氣還喘勻,孫弦寂便已經再次追了過來,她假裝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只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身邊的宮女不哀道:“你怎麼了,後面又沒鬼追你。”
辭鏡心道,後面就是有鬼在追我啊……
孫弦寂幾步追了過來抓住了辭鏡的手臂,辭鏡還沒出聲身邊的不哀已經尖叫了起來,指着孫弦寂正要嚷嚷,但一看到他的臉就閉了嘴,最終化作了囁嚅:“孫,孫大人。”
孫弦寂微微一笑,道:“我有話和她說,請問不喜姑娘,能借一步說話麼?”
他特意加重了不喜姑娘四個字,聽得辭鏡額邊青筋直跳,她心說不能,但腳下已經乖乖跟了過去,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孫弦寂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他成精了麼?
目送着不哀走遠了,孫弦寂轉過頭看着辭鏡,抱着手臂倚着硃紅色的大柱子,好整以暇地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想把般離他們救出去。”
“你打算怎麼救?”
“他們平時吃的東西里放了化功散,我讓他們先用風寒露,這樣可以避開繼續服用化功散。”辭鏡越說聲音越小,原本帶着風寒露她也沒打算就這麼用的。
孫弦寂挑了挑眉,嗯了一聲,不鹹不淡地道:“然後再找我要化功散的解藥是麼?”
辭鏡在心裡點了點頭,嘴上卻道:“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孫弦寂臉色沉了沉,辭鏡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自知理虧,但又顧忌這深宮六院四處是眼線不好拉拉扯扯,便道:“好了我錯了,回去跪搓衣板。”
孫弦寂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辭鏡跪搓衣板的樣子,不禁有些想笑,但還是將臉繃住了,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你是想罪上加罪是不是?”
“我想過了,反正我要是被抓到了,我絕對一個字都不會把你和王爺供出來——”
她擡頭,撞上孫弦寂幾乎要將她凍成冰渣的目光,往後退了兩步,孫弦寂心中漫過一層苦澀與無奈,浩浩湯湯險些決堤,他強忍住不穩的氣血,喉頭竟涌起一股腥甜,他硬逼了回去,辭鏡覷着他的臉色,心想完了,孫弦寂氣得不輕,急忙道:“我以後不會了,我跟你回去,你別這樣。”
孫弦寂低頭看着她,“你,你——”
然而你了半天他也沒說出什麼來,他實在不忍心說出一個字去傷害他,所有的話最終還是化作了一道長長的嘆息,孫弦寂扶了扶柱子,道:“跟我回去吧。”
“等等,我現在借了一個宮女的身份。”
“她在哪兒?”
“我把她綁起來了。”
孫弦寂:“……”
辭鏡道:“你先回去,我去把她放了,然後就回去。”
孫弦寂懷疑地看了她一眼,辭鏡豎起手掌:“我發誓。”
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竟忽然起了烏雲,孫弦寂涼涼地看了天邊一眼,又看向辭鏡,辭鏡心虛得不行,但還是不願意妥協,道:“你不能跟着我,要是讓人看到了——”
孫弦寂垂眸看着她,長長的眼睫落下來,在他發青的眼瞼上灑下一片濃重的陰影,那一雙眼睛比以往更黑更深,辭鏡看得心悸,忍不住後退了兩步,後背抵在了柱子上。
孫弦寂閉了閉眼,道:“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半個時辰後你可以按你的想法把事情處理好,若半個時辰後你沒有過來,我便去找你。”
辭鏡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又左顧右盼了一下發現沒人,踮起腳蜻蜓點水般在孫弦寂臉上啄了一口,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孫弦寂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嘆了口氣,方纔便一直不穩的心跳竟奇妙地安定了下來。
辭鏡先是去了般離的宮殿,告訴他自己的計劃已經被人抓包了,她必須得撤了,般離聞言沉默了好一陣,辭鏡心虛地直搓手,最終般離點了點頭,囑咐她小心些。
辭鏡覺得自己太混蛋,給了人家希望沒兩天又給人重重地一記失望,緊隨着而來大概就是絕望了吧。
她這時才後悔起當初做的那個草率的決定來,她轉身正要走,般蓮忽然過來問道:“般離,你看見我那本春宮圖了麼?”
般離聞言本來陰沉的眉目更是沉得能滴出水來,辭鏡心裡卻是跳了一跳,她看過去,見般蓮也正看着自己,辭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般蓮笑了笑,吐了吐舌頭。
辭鏡猶豫了片刻,從懷中抽出那天撿的那本繪有皇宮地圖的春宮圖,遞給般蓮道:“請問是這個麼?”
般蓮眼睛一亮,將書接了過來,寶貝似的捧在懷裡,般離已經沒臉看這丟臉的大哥了,背過身去,般蓮一連說了好幾聲謝謝,辭鏡道:“大王子是什麼時候丟的這本書?”
般蓮笑嘻嘻道:“就是你來的那天晚上。”
辭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福了福身,道:“多謝大王子殿下,還請大王子殿下好好照顧自己還有般離和般若。”
般離從她話中聽出了一些異樣來,然而辭鏡沒打算多說,已經轉身走了。
辭鏡離開宮殿後便去了不喜的寢居,重新給自己捏了張臉,看着不喜昏迷的臉,心道要是有什麼辦法能把她的記憶也捏造一下就好了。
辭鏡嘆了口氣,其實百葉集裡有一種香有這種奇妙功效,可惜她天賦有限學藝不精,只能想想了。
她給不喜鬆了綁,隨即轉身離開。
然而等她回到之前和孫弦寂說好的地方時,孫弦寂卻並不在那裡了。
她心頭狂跳,不安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她匆匆跑了幾步,卻撞到了人,辭鏡摸了摸鼻子,擡起頭一看,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瞳孔驟縮,身子猛地往後一跳,要不是後面就是牆,她幾乎要跌倒在地。
“無,無衣……”
眼前的白衣男子依舊眉目入昨,面目精緻美好得不像話,笑容淺淡,讓人如沐春風,只是那一雙漆黑的眸子裡卻好似幽深的寒潭,見不着底,只讓人無端覺得寒冷,那寒冷從腳底竄上來,沿着四肢百骸一路衝到頭頂,整個人幾乎都已經被凍住了,再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