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濃並不明白,爲何辭鏡總是不答應世子嫁給他,可世子還是甘之如飴地跟着辭鏡,光是這京城,喜歡世子的那麼多,前些日子還有人主動來府裡提親了,爲什麼世子非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誠然辭鏡非常漂亮,人也很好,但是像辭鏡一樣好甚至比辭鏡還要好的姑娘有的是呀。
她也不明白翠微,明知道瑰月不可能喜歡上她了,可她爲什麼還是要花那麼多心思在上面呢?整天就想着如何讓瑰月笑上一笑,可是瑰月卻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笑也笑得那樣敷衍。
她習慣性地去敲辭鏡的門,卻忽然想起世子已經送辭鏡去宣鄴城了。宣鄴城在江南,從京城過去走水路的話要十天半個月,世子平日裡那麼忙,卻總會抽出時間去看看辭鏡,這次居然還花這麼長時間跑一趟宣鄴城,明明讓瑰月和她一起去就好了。
雖然心中存着怨氣,但翠濃做了這麼多年的丫鬟,這一點怨氣自然是半分也不會表露出來的,她在門口站了片刻,轉身走出了後院,延沼蹲在門口眼巴巴地看着她,翠濃頓了頓,問道:“什麼事?”
“這後院裡,到底住着誰?”延沼看起來有些委屈,“我跟了少爺這麼多年,少爺居然不信任我,讓你和翠微進後院,卻不許我進去。”
孫弦寂將與辭鏡來往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延沼多少,延沼嘴門不緊,萬一告訴了流蘇那丫頭,一想到當初自己被紅顏亂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孫弦寂便覺得渾身不舒坦,他雖然不再和流蘇一個丫頭計較,但身體卻替他記得那種痛苦。
翠濃和延沼也並不熟悉,她慣於情感不外露,孫弦寂也認爲她穩重,所以纔將照顧辭鏡的事情交給她,她自然要擔得起這份信任,便淡淡笑道:“恕我無法告知。”
說罷轉身去了,延沼看着她的背影,哼了一聲,正要透過門縫往屋裡瞧,翠濃又忽然轉身道:“你想要讓世子信任你,就得有這份能力,你這樣巴巴地想要窺探世子的秘密,世子只會更加不願意信任你,你既然跟了世子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瞭解他麼?”
延沼神情有些訕訕,對上翠濃有些清冷的目光,心裡雖然有些惱,但終究還是沒再看,也轉身離開了。
而此時,辭鏡已經和孫弦寂離開了京城,辭鏡爲防萬一戴上了人皮面具,她坐在馬車上總有些心神不寧,時不時地掀開簾子往車外看,看了一圈後沒發現想找的人,便又將目光收了回來。
“瑰月他沒有來。”孫弦寂已經削了一個蘋果的皮,又用短刀將蘋果切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蘋果丁,放在小碟中。
辭鏡收回目光,“我走了,他應該也不會繼續留在郡王府了,那他到底還要做什麼呢?”
她再次掀開車簾,這時一隻灰鴿飛了過來,落在車窗上,鮮紅的嘴脣啄了啄辭鏡的手背,辭鏡伸出另一隻手去摸了摸它的小腦袋,那灰鴿全然放心地飛進了車廂中,盯着碟子裡的蘋果丁啄了起來。
辭鏡將綁在它腿上的信筒打開,取出了裡面的一張信紙,上面寫着:“鹿鳴宮有變,請速歸。”
辭鏡臉色一變,孫弦寂一瞥看到信上的內容,又看向辭鏡,問道:“你要去鹿鳴宮?”
辭鏡點了點頭,“掉頭西行。”
孫弦寂便朝車伕吩咐了幾句,車伕立刻便找了個空曠的地方將馬車倒轉,往西域的方向而去。
辭鏡道:“阿七,你不用再陪我一起去了,我一個人也沒事的。”
孫弦寂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輕功卓絕,哪怕你打不過也絕對能跑得過,可是你總喜歡亂來,你叫我如何放心你?而且,你若又像上次一樣忽然心絞怎麼辦?屆時你跑都沒力氣跑了。”
辭鏡抿了抿脣,眼睛兩邊各自瞥,囁嚅道:“那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亂來?”
孫弦寂顯然不信她的保證,他從包裹裡拿出一隻小竹筒,掀開了車簾,拔了下小竹筒上掉出來的尾巴,那小竹筒立刻發出一道尖銳的響聲,有什麼東西飛了出去。
“這什麼?”
“我已經叫暗衛過來了,他們會跟着你。”
辭鏡:“……”
孫弦寂真是爲她操碎了心,辭鏡也不忍心再說什麼,她忽然下定了決心似的,深深地看了孫弦寂一眼,孫弦寂被她這眼神看得一愣,辭鏡卻忽然撲進他懷中,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玲瓏骨的香氣毫無預兆的衝進鼻中,孫弦寂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雙手也沒動,手裡還拿着那隻小竹筒。
“阿七,這些日子,上次心絞之後,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辭鏡低聲道,“所以我決定不再退縮了。”
孫弦寂的心忽然開始狂跳,他的手也輕輕顫抖着,卻始終不敢抱住辭鏡。
辭鏡在他懷裡蹭了蹭,似有些貪婪的聞着他身上那股特殊的冷香與藥草香,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這些時間很過分,我對你除了除了感激,還有深深的愧疚。”
孫弦寂這一輩子遇到那麼多事情,怕是沒有哪個時刻像現在這樣,一顆心飄忽不定。
“等我處理好鹿鳴宮的事情,如果我活着回來,你也好好的,我就嫁給你,只要你到時候不嫌棄我。”
孫弦寂那顆竄上雲端的心終於緩緩落下來,落到了結實的大地上,他的手終於不再顫抖,而是緊緊的抱住了辭鏡,將她擁入了懷中,生怕她後悔似的,辭鏡拍了拍他的後背,“阿七,我們認識也這麼久了。”
孫弦寂鬆開了手,低頭看着她,辭鏡眼眶有些紅,但眼裡卻有笑意,孫弦寂點了點頭,是呀,他們認識這麼久了,若是從漁村初識開始算起,他們相識,也已經十餘年了。
可是他們中間,卻也錯開了那麼長的一段光陰,在辭鏡最辛苦最無助的時候,他總不在她身邊。
好在他後來盡力地彌補了,他這一輩子本可以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但是他願意將全幅心神都放在她身上,他身在王侯將相家,可是身在盛世,他沒有那麼多家國情懷,他唯一想做的,只是想保護好所愛之人,若這一點都無法做到,那麼他立於世間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吻了辭鏡一下,辭鏡眯着眼笑了,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欲將這個纏綿的吻繼續下去。
然而車廂頂上忽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車簾被掀開,一張臉驀然出現在車窗口,還是倒過來的。
孫弦寂:“……”
辭鏡:“……”
瑰月:“抱歉,打擾了。”
這世上不是誰都能做到像瑰月這麼沒臉沒皮的,辭鏡和孫弦寂坐在車中靜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各自臉上掛着薄紅,而瑰月坐在二人中間,不動如山。
最後還是辭鏡開口打破了車廂內的沉默,“你怎麼來了?”
瑰月道:“你不是讓我考慮麼?我考慮好了,所以來了。”
辭鏡默了一默,又道:“那你又怎麼知道我門掉頭往西了?”
瑰月看了她一眼,“我原本以爲你們是往南走的,一路沿着車轍的痕跡,忽然發現調轉了方向,便繼續順着往這邊走。”
辭鏡抽動着嘴角笑了笑,道:“那你腳程還蠻快的啊。”
瑰月很不謙虛地點了點頭,還順帶着將馬車的速度貶低了一番:“是你們的馬車太慢了。”
馬車相對於水路還是稍微要快些的。
“鹿鳴宮出事了,我必須回去一趟,所以才臨時掉頭。”辭鏡道。
瑰月瞭然地點了點頭,又看向孫弦寂,問道:“孫先生也一起麼?”
“不會,等今天找到了歇腳的客棧,阿七就會回去。”
孫弦寂對於瑰月打斷他和辭鏡的事還耿耿於懷,簡直一個字都不想和瑰月說,自從瑰月坐進車廂裡,他便一直冷着一張臉坐着一動不動,活像個石雕。
辭鏡看了孫弦寂一眼,偷偷地伸手拽了拽孫弦寂道:“阿七,你就別和這個沒眼力見的一般見識了。”
孫弦寂瞥了瑰月一眼,瑰月若無其事地別開了眼,一臉你們繼續不要管我的表情。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馬嘯,孫弦寂坐在外側率先掀開了前門的車簾,只見馬伕狠狠地拉住了繮繩,馬兒又打了幾個響鼻,慢慢地冷靜下來,車伕回頭道:“世子,路上躺着個人。”
孫弦寂和瑰月下車查看,瑰月看了那人一眼,道:“陳上善。”
孫弦寂擡頭看他,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瑰月提醒道:“朔王妃的青梅竹馬。”
這麼一說孫弦寂便記起來了,他伸手探了探陳上善的脈搏,不一會兒又將他扶了起來,道:“餓暈過去了,沒什麼大礙,先將他帶一趟吧。”
孫弦寂將陳上善駕到了車上,辭鏡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心道這人爲何要苦兮兮地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啊?
反倒是同樣喜歡虐待自己的瑰月就相對能理解陳上善了,孫弦寂幫陳上善施了針,不一會兒陳上善咳了兩聲,悠悠醒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