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她回首看父親,可父親眉眼上的歡喜令她的不安更深了許多!已很久很久沒瞧見她開懷而笑,那如鮮花般綻放的笑容還是記憶中曾有的事,那是什麼時候?七歲之前吧!那時,父親總愛摟着孃親輕言淺笑,那時,父親總是抱着她呵呵的又玩又鬧,那時太姥姥會在立在花下亭前欣慰的衝着他們微笑,那時呵,滿個園子盡是歡笑!笑,似乎在父親身上遺失太久了,母親過世後,父親自然仍衝着她笑的,但那笑裡已包含了太多的感傷和欠疚,而那一日父親如花般鮮美的笑卻令她害怕,她隱隱感覺到某種不祥!
“爹爹在何事心喜!”她輕輕的問。
父親笑着,慘色的臉孔沉浸在歡喜中。
“爹是爲靈兒開心!”
說着,他微笑着將她的素手攏進了自己枯瘦如材的大掌裡輕輕的拍着。
她怔怔的望着那隻手,那隻曾經那麼強而有力的,可以把她拋向半空,可以穩穩護她於羽翼之下的勁手,不見了,如今呈在她眼裡的是手是如此的瘦削,仿若輕輕一折便可以斷成兩截……
她的心好痛,卻還是笑着,對答着問:“爹爹爲何爲靈兒開心?”
“女兒一身終要爲嫁的,能在閤眼之前看着靈兒終生有歸,爹爹死而無憾了!”
清晰的咬字響徹在飄着藥香的書房內,她怔怔的看着滿是笑容的父親,細細咀嚼那句話,然後,晶瑩的粉頰便沒來由的慢慢的一絲絲的駭白起來。
若父親是在“他”面前說這句話,她一定會含羞帶笑,喜不自禁。可惜不是,她想了剛纔來客那深深的一記回眸,太不同尋常的了。父親分明是別有意圖,而那意圖令她害怕,令她心驚肉跳,但是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摩,也許是自己多心?
於是她小心的低問:“爹,您說什麼?”
她多麼希望父親能正視她,笑容藹藹的抹去她心頭的不安,但父親卻躲開了她的逼視,那一雙瘦如骨材的手撫上自己的鬢髮,聲音依舊是那麼的疼愛,話卻是*****裸的殘忍:“靈兒如此聰明,何需爲父點破――”
她的心頓時如落水的石了止不住的往下沉,只聽到自己那難以置信的聲音在空中飄:“您不會是想把靈兒許與剛纔那個男子嗎?”
父親居然毫不遲疑的重重的點下了頭:“對,我把靈兒許與他了,他是一個值得託負終生的男人,將是靈兒的最好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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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到了適婚年齡,身爲女兒終要爲嫁的。
十五及笄禮後,多少本地外鄉的豪門世家登門求親,皆被父親婉言謝絕。父親向外宣稱:葉家女兒只入贅不出閣。此後說媒的人少了,耳根也清靜了下來,下面的人雖仍在私底下議論她的歸屬,到底是又恢復了往日的恬淡與閒適。
只有一次她在書房外聽得父親在與勝叔說話,似乎有人惹怒了父親,他很生氣的在書房裡摔東西叫着:“他葉雲天是什麼東西,起先還以爲他不拘小節,本性正直可堪教化,沒想到他竟膽敢騸動官府來遊說我把靈兒嫁給他?簡直是癡心妄想,我葉景閏的女兒要麼不嫁,嫁就得嫁一個頂天立地的錚錚兒郎,他那種成天不務正業的貨色,只曉得拈花惹草,敗盡家風,想要繼承我的產業,娶我的女兒,做他的春秋大夢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