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五,風微寒,海上明月共潮生,下弦月便如一張小船兒,在海平線上明明暗暗,也不知道整個大海在盪漾,還是這月牙兒在輕輕搖晃。
下弦月之時,是小潮,潮水溫柔地拍打着排船,顯得很是慵懶和無力,正如水寨裡的姑娘們一般。
因爲官兵來鬧過,又因爲鎮上學生鬧事,風頭正緊,岸上的男人們也不敢再來水寨玩耍。
姑娘們在甲板上賞月,隨意地垂釣,似乎在重拾兒時的歡樂,只是潮位太低,魚兒也少,並沒甚麼收穫。
陳沐見得這百無聊賴的場景,回想自己初次見得水寨那股子熱鬧勁,心中也很是感慨。
“妹子們,大爺我又回來了,哈哈哈哈!”林晟這纔剛到了跳板前,就爽朗地大叫起來。
諸多姑娘見得林晟,也丟了魚竿,頓時快活起來。
林晟的隨從將酒樓裡訂好的美味佳餚都擡到了船上,自有姑娘們幫着擺開宴席。
陳沐也不是甚麼生面孔,畢竟在這裡鬧過一場,印象也着實是深刻的,當即便有個姑娘上來挽起陳沐的手臂:“哥哥仔,不要害羞,快進來耍!”
她蹭着陳沐的手臂,陳沐也有些吃不消,想縮回手,卻被粘住了一般,倒不是那姑娘力氣大,而是自己的身體很誠實。
林晟見得陳沐這般窘迫,也是好笑,朝那姑娘道:“他是來找紅姑的,帶他去艙房吧。”
那姑娘撇了撇嘴,似乎有點失望,不過還是鬆開了陳沐的手臂,正經起來,朝陳沐道:“少爺,跟我來吧。”
如此說着,便將陳沐帶到了艙房。
陳沐難免想起那狹窄艙房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頓時有些臉紅心跳,整個人都燥熱起來。
那姑娘敲了敲艙門,裡頭便傳來慵懶又氣惱的聲音:“說了不要打擾我睡覺,誰在外頭尋死!”
姑娘也有些委屈:“三爺來看姐妹們,有個哥哥仔想見見姐姐,三爺就讓我帶過來了。”
艙房裡久久沒有傳出聲音來,陳沐也苦笑一聲,朝那姑娘使了個眼色,姑娘便退了出去。
陳沐咬了咬牙,到底還是開口道:“姐,是我,陳沐。”
艙房裡仍舊靜悄悄地,也不知爲何,陳沐總覺得船搖晃得有些厲害,就彷彿艙房裡的人氣憤得發抖了一般。
等了片刻,艙房裡仍舊沒有動靜,陳沐也只好嘆了一口氣,轉身要走,腳步踩在船板上,很是沉悶。
而此時,艙房們終於還是呼啦一聲,拉開了。
紅姑的眼睛有些發紅,看着陳沐,擠出笑容來,朝陳沐招呼道:“陳少,好久不見了。”
聽得這稱呼,再看紅姑臉色,感受着話裡話外這份陌生,陳沐心中也是輕嘆。
他並不知道紅姑背地裡如何幫助自己,但他信得過林晟,契爺說是,那肯定就錯不了。
如今再看紅姑這委屈的模樣,想來自己對她的誤會,帶來的傷害也果真是不小。
他本已打算,與這女人再沒有任何瓜葛,這段日子也從未再想起過這個女人。
可回到排船,感受到這股熟悉的香氣和氛圍,陳沐又有些鬼迷心竅一般。
這是個神奇的地方,進來之後,總有某樣東西,能夠激發你屬於男人的那種本能渴求。
陳沐想着說聲抱歉,可到底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朝紅姑尷尬笑了笑。
“好久不見……”
紅姑見得陳沐這等姿態,咬着下脣,也是氣惱起來:“陳少若沒甚麼事,還是下去玩吧,姑娘我身體不太舒服!”
陳沐直以爲紅姑仍未消氣,也只好失望地答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如此說着,陳沐轉身就要走,然而此時,他卻聽得身後一陣響動,未來得及扭頭,已經讓紅姑拉進了艙房之中!
“呼——嘭!”艙門被大力地關死,狹窄的艙房之中,紅姑如蛇一般,鎖住了陳沐的手腳!
陳沐幾乎是出自本能地反扭她的手,然而她的雙腿已經環住陳沐的腰部。
“讓姑娘看看你有沒有長進!”
陳沐這段時間經歷過好幾次戰鬥,實戰經驗也積累起來了,又豈能輸給一個女人!
疍家女的功夫是用來防身的,沒法子大開大合,講究黐手黐腳,在方寸之間做功夫,擅長短打快打,關節技更是必學。
陳沐想起先前兩人較量的場景,知道紅姑其實已經消氣了,心中也是愉悅,與其說是較量,不如說是玩耍。
大洪拳乃是南拳宗主,裡頭自然也有關節扭打的技巧,陳沐本沒有那麼精通,但修煉陰陽參同功之時,呂勝無也教過他一些類似於“瑜伽術”的冥想姿態,加上陳沐年紀還不算大,骨架沒硬死,柔韌性還在,自然也就學得快。
今番與紅姑交手,也是相互反扭,一來二往,雖是狼狽,但兩人癡癡纏纏,身子緊貼,不斷磨磨蹭蹭的,難免要起火。
海上飄來大片的薄薄雲朵,下弦月似乎也害羞起來,躲進了雲朵之中,兩人動手之時的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沒有了對抗,反倒生出一股吸引。
艙房裡的動靜仍舊是不小,但出手的呼喝聲已經沒了,變成了斷斷續續的鼻音,雖然極力壓抑,但仍舊壓抑不住。
排船搖晃得很有節奏,也不知是海浪推動着排船,還是排船推動着海浪。
林晟與姑娘們在外頭玩耍,也是盡情說笑,時不時擡頭看一眼緊閉的艙房,露出會心的笑容來,也是老父親操碎了心,兒子終於長大的欣慰笑容。
今次沒有前番那種戲謔和對抗,陳沐完全沉浸其中,他也終於體會到了身爲男兒的快樂,當然了,也能感受到紅姑的愉悅情緒。
他就像剛剛學會狩獵的小獅子,精力旺盛,但沒有太多技巧,而紅姑雖然守身如玉,但耳濡目染,又比陳沐年長,性情又主動而外放,箇中滋味也就不足爲外人道了。
陳沐只覺着自己脫胎換骨了一般,皮膚在融化,愉悅來自於身子,卻又沒了身子的束縛,整個人就像漂在空中,與那下弦月一般,在海浪上蕩呀蕩呀的。
總之也是所謂“軟玉溫香抱滿懷,春至人間花弄色,露滴牡丹開”了。
燈盞不知何時早已打滅,黑暗之中,也見不着對方臉面,只是能夠嗅聞到呼吸,甜絲絲的,也是讓人心癢難耐。
兩人便似火堆邊上的兩個蠟人,融了一處那般,誰也不願開口破壞這等場景。
直到外頭突然有人敲響了艙門,傳來了適才那姑娘的聲音。
“小爺,三爺說差不多該回去了……要是不想回去,你便留下來過夜也成……”
陳沐也沒想到,歡樂的時光竟是過得這麼快,趕忙麻利地穿好了衣服,正要出去,又停了下來,不敢扭頭,只是朝紅姑道:“我……我先走了……”
紅姑也是少見地羞臊起來,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艙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陳沐扭頭,藉着外頭的光,他看到了雪白之中帶着些許紅潤的背,或許這會讓他記住一輩子。
陳沐輕輕關上艙門,臉上的潮紅久久未能褪去,也不好意思見人,只是低着頭,默默走了出來。
林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卻也沒有打趣已經很是窘迫的陳沐,帶着七分醉意道。
“今晚耍得快活,只是我若不回去,林聞那小子又要說我,你要不要留下?”
陳沐趕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也一併回……回去……”
林晟也是好笑,並不多說,帶着陳沐便離開了排船,上了馬車之後,又朝陳沐道。
“可與紅姑說過那樁事?”
“甚麼事?”陳沐也是一頭霧水,見得林晟促狹的眸光,才陡然意識到,今夜本是過來商量,往後要罩着鹹水寨,以換取鹹水寨消息渠道的,倒是將正事給忘記了。
林晟卻也不說破,閉上眼睛,靠在車廂上打瞌睡,含含糊糊地說道:“不說也沒事,過兩日再來便是了……”
陳沐聽說還要再來,下意識問道:“爲何明晚不能來,要過兩日?”
林晟睜開眼睛,笑着道:“怎麼?食髓知味,知道這地方的好了?”
陳沐也是尷尬地低下了頭,林晟卻繼續打趣道:“我身子骨可不成了,哪裡比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得需要兩天來緩過勁了,才能來風流快活呀……”
林晟說得如此直白,陳沐也是臉面滾燙,不敢再多言,到底是回到了工地這邊來。
林晟有一句話是說得不差的,那就是食髓知味,陳沐畢竟是個年輕人,這兩日工地上熱火朝天,但他心裡頭也確確實實只是想着這樁事,連他自己都有些惱了,痛恨自己沉迷女色而不知長進。
但這種事情又如何都揮之不去,留在腦子裡,時時想起,直到林晟再度找上門來,要去鹹水寨談事情,陳沐的心情才又雀躍了起來!
這兩日之後,下弦月也沒了,到了朔月,夜裡就暗了不少,只是他們的馬車這才走到半路,便見得遠處海岸升涌起滔天的火焰來,依稀還傳來哭喊之聲!
“出事了,快打馬!”林晟和陳沐相視一眼,也趕忙催促馬伕,這老馬拉車又顛簸又慢,陳沐按捺不住,下了車便往鹹水寨的方向狂奔。
到了半路,卻是撞見一個鹹水妹,衣衫不整,赤着腳,哭喊着往這邊跑,這才跑到一半,身後突然追上來一個牛高馬大的洋人,邪笑着將鹹水妹撲倒在地,竟是要做那禽獸之事!
“這些洋人瘋了麼,竟然硬搶!”陳沐也是義憤填膺,然而一想到紅姑,心中是又憤怒又急切!
“千萬不要出事啊!”陳沐心中如是禱告着,衝上去便照着那洋人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