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胡勇所表現出來的姿態,也讓陳沐感到非常的不解,這何胡勇直至今日仍是忠奸難辨,陳沐也想確認一番,此人今後是否還會對自己造成威脅,於是便趁熱打鐵地問道。
“既然你做得這麼絕,爲何還要幫我找個替死鬼,讓我逃脫這場官司?”
何胡勇帶着譏諷,也毫無掩飾地回答說:“簡直幼稚!我不會幫你,我只是幫洪順堂罷了!”
陳沐搖了搖頭道:“幫洪順堂跟幫我又有何區別?”
何胡勇眼露陰險之光:“當然有區別,需知洪順堂不是你陳家的,而是所有兄弟的!”
“你雖然是陳家二少,但打小讀書,從未染指過幫中事務,根本就沒資格繼承洪順堂,即便要重建洪順堂,也該由我這個西閣大爺來牽頭,而不是你陳沐!”
何胡勇此言一出,陳沐心頭也是陡然一震,這一瞬間,彷彿所有的迷霧都已散去,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那般的清晰!
陳沐終於明白,何胡勇早先爲何要這麼對付自己,爲的就是要除去他這個少主,爲的是搶奪洪順堂!
不過他到底是不敢違背三十六誓,若是違背了三十六誓,他就是不忠不義之徒,又豈能服衆,試問兄弟們如何能夠推舉一個害死了少主的人來統領羣雄?
而陳沐也終於明白,何胡勇幫自己找替死鬼的意圖了。
正如此時的狀況一般,殺掉那個哨兵,一來是爲了殺人滅口,掩藏他的真正身份,二來也是爲了讓陳沐這個名字消失於人間!
如今洪順堂的人都知道陳沐已經拒捕伏法,這已經是結案了的,鐵板釘釘的事情,陳沐是萬萬不能再用本名來生活了。
也就是說,如今已經沒有了洪順堂少主陳沐,而只有林晟的義子陳有仁!
他雖然幫陳沐洗刷了身份,讓陳沐跳脫出來,卻只是將陳沐從一個坑,推到了另一個坑裡。
因爲少主已經死了,那麼他這個西閣大爺就能夠名正言順地接管重建洪順堂了!
即便兄弟們知道陳沐真的並沒有死,陳沐也只能做個活死人,用化名來活着,名不正則言不順,陳沐已經喪失了爭奪洪順堂的資格!
非但如此,何胡勇還博得了巧設妙局,爲少主死裡逃生的忠義美名,洪順堂的兄弟就一定會支持他了!
陳沐心裡也明白,自己沒有管理過洪順堂,若說舵主人選,熟諳事務的西閣大爺何胡勇,確實比自己更加的適合。
但如今何胡勇忠奸未辨,陳沐又豈能將洪順堂拱手讓給他!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當舵主咯?”陳沐開門見山,何胡勇也直截了當:“是,我是洪順堂的西閣大爺,沒人比我更適合當舵主!”
“若洪順堂落到你這樣的細路仔手裡,那洪順堂纔是真正的完蛋,我已經給過你重生一次的機會,你若識相,就好好躲起來,不管你落魄市井也好,結交洋人也罷,無論繼續讀書,亦或者在林晟家裡當個二世祖混吃等死,我都不會管你,甚至還會幫你將身份掩藏下去。”
“但若果你想同我爭奪洪順堂,爲了顧全大局,那我可就不得不大義滅親了!”
何胡勇說得義正辭嚴,彷彿一切並無個人私慾,完全是爲了洪順堂的大義所想,但在陳沐看來,卻並非如此!
誠如何胡勇所言,洪順堂確實並非陳家所有,而是兄弟們的大業,但陳家歷代都在管理洪順堂,早已成爲了洪順堂的傳承者,這一點,陳沐是當仁不讓的!
沒有插手幫中事務也不打緊,不熟悉幫中弟兄也不重要,橫豎具體事務都有人手來做,但陳家這個精神領袖和象徵烙印,是如何都不能去除的!
念及此處,陳沐便朝何胡勇問道:“我只問你一次,杜卡莉女伯爵號的案子,到底與你有沒有干係,你想好了再回答。”
何胡勇冷哼一聲道:“就憑你也敢脅迫我?”
“我雒劍河是忠的,不過並非忠於你陳家,而是忠於洪順堂,連汝父都不敢這麼問我,你算什麼東西!”
陳沐選擇相信這個答案,因爲何胡勇擁有着足夠的能力,來消滅陳沐,但他並沒有這麼做,自然也就沒理由欺騙陳沐。
而且從他的言行能夠看出他的爲人,或許他本就是這麼頑固不化,堅守原則的一個人,否則也無法擔任西閣大爺,執掌洪順堂的刑法了。
陳沐也直言不諱道:“你自認爲洪順堂只有捏在你手裡,才能長久,那麼我也老實告訴你,洪順堂是父親留下來的遺志,我陳沐是如何都不會讓給別人的!”
何胡勇聞言,當即眼露兇光:“你若阻頭阻勢,可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陳沐也是寸步不讓,針鋒相對道:“你是西閣大爺,該知道戕害同門是什麼罪,你知法犯法的話,我也不介意將你就地正法!”
何胡勇哈哈大笑道:“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少主已經死了,誰還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就算我殺了你,又有誰知道?”
陳沐也笑了:“需知我洪順堂的三十六誓,乃是對天發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遲早是有天收你的!就憑你這樣的說話,還敢自稱大忠大義?”
“我本還不覺得,如今看來,洪順堂就更不能落入你的手裡!”
何胡勇也是氣急了,腰刀出鞘三分,雙眸兇戾,朝陳沐沉聲道:“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看看老天會不會收了我!”
陳沐昂首挺胸,渾無所懼,大聲道:“你倒是試試!難道你真以爲我還是孑然一身麼?你若殺了我,不消等到明日,整個嶺南都會知道,你何胡勇是洪順堂的西閣大爺,而且還是謀殺少主的反骨仔,到時候三刀六洞,天打雷劈,看你得不得好死!”
何胡勇逼近幾步,抽出刀來,一雙鷹眼爆發殺機,狠聲道:“你敢威脅我!”
陳沐按住刀柄,唐刀出鞘,也是屏息凝神,氣勢竟不落下風!
這才短短時日,三番四次的生死經歷,使得陳沐飛速成長起來,彷彿每一日,都有着讓人刮目相看的進步,何胡勇心中也已經開始有些忌憚,生怕陳沐這個初生牛犢和後起之秀,遲早是要幹掉他這樣的老骨頭的!
何胡勇還在考慮要不要動手之時,身後卻傳來一道聲音,打破了他們的僵局。
“何管帶,如此威嚇小輩,就是你的不對了。”
陳沐聽得此聲,也是心頭驚喜,扭頭看時,也果真是契爺林晟來了!
何胡勇看了看林晟,卻沒有停手的意思,反倒嘲諷說:“林三,你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何苦要攪這趟渾水?”
陳沐對兩人上一次見面可是記憶猶新的,在縣獄給合伯探監之時,契爺林晟對這個何胡勇可是頗多忌憚,今日反倒沒有了那股戰兢與惶恐。
林晟也不以爲意,走到陳沐這邊來,將唐刀壓了下去,而後轉頭朝何胡勇道。
“何管帶,你自己知自家事,想做什麼我不管,但你若敢對我契子不利,需知我林三也不是好惹的!”
陳沐一直以爲林晟只是個浪蕩玩耍的二世祖,早先對何胡勇這樣的官面人物,林晟也是能躲就躲,沒曾想竟如此霸氣,心中也感到極其的溫暖。
林晟也沒打算與何胡勇打嘴仗,見得何胡勇仍舊沒有收刀,便擋在陳沐面前,朝何胡勇道。
“何管帶,你若要動手,還是趁早吧,若沒有這個膽子,我爺兒倆就不奉陪了!”
何胡勇聞言,也是臉色鐵青,然而終究是將腰刀收了回去。
林晟哼了一聲,朝陳沐道:“咱們回去吧。”
陳沐看了看何胡勇,也不再多留,跟着林晟便走,也算是有驚無險,到底是回到了林家。
對於林晟今日的表現,陳沐感到有些訝異和迷惑,但到底是沒有問出口來。
到了林家,聽說陳沐回來了,李青魚當即便走了出來,多時不見,與陳沐自是有不少話要說,不過可以看得出她帶着些許羞澀與尷尬。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成長速度是非常驚人的,跟着秦棠學唱戲之後,李青魚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變化,彷彿一夜間長大了一般,陳沐在她面前,簡直就像個小弟弟。
樑雪松和秦棠伉儷客居林家,與陳沐又有淵源,自然出來一道吃了個宴,談起領事館的宴會,也是有說有笑。
林晟似乎也頓感暢快,彷彿適才與何胡勇對峙,發泄了他多年的積鬱一般,又與樑雪松合作,唱了一段大戲,氣氛自是非常的歡樂。
然而就在此時,林家的看門佬卻急匆匆跑了進來,朝林晟道:“三爺,外邊來了個番鬼佬,說是來找二少的!”
“洋人?”林晟等人又將眸光轉向了陳沐。
陳沐也有些愕然,畢竟他已經向伊莎貝拉告假。
“我出去看看。”
林晟到底是不放心:“我跟你一齊去!”
衆人跟在後頭,陳沐來到前門,見得那洋人乃是貝特朗手底下的巡警,便問道:“找我有事?”
那巡警也是滿面着急,警惕地掃了林晟等人幾眼,卻是用法蘭西語道:“伊莎貝拉小姐找您有急事,請陳先生跟我回去一趟!”
“難道弗朗索瓦又在搞陣?”陳沐心中疑惑,不過到底還是告辭了林晟等人,跟着那巡警往租界去了。
到得租界地面,陳沐才終於知道,果真是出了大事,整個租界都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