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的擔憂也並非沒有道理。
雖然他選擇相信呂勝無,但這陰陽參同玄功實在太過玄乎,更是邪乎,他是信不過這門功法。
在陳沐之前,呂勝無必然有個與他一起練功的人,可如今卻只剩下他,那麼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陳沐可不想呂勝無把他陳沐給練死了,再去重新找一個人來遭罪。
杜星武能看出楊大春的問題,興許也能夠看出陰陽參同功的問題呢?
只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陳沐給打消了。
這門功法是他與呂勝無最大的秘密,杜星武雖說已經坦承了自己的來路,但到底是初識,交淺言深這種事,陳沐是萬萬不能做的。
將這個念頭極其惋惜又不忍地壓下之後,陳沐將書冬也叫了過來。
這擼獅少年昨日才幫陳沐捱了一刀,刀口也不淺,但今日卻沒事人也似,又在院子裡與那頭大黃貓幹架。
杜星武見得書冬,也是雙眸發亮,忍不住朝陳沐感嘆道:“賢弟好眼光,竟找得這麼一對妙人。”
陳沐也是搖頭:“是福是禍,如今還不好說。”
杜星武呵呵一笑道:“賢弟年紀不大,心思卻不小,謹小慎微是不錯,但太過優柔反倒不好,考慮太多,有時候也會被思緒給連累了,倒不如放開手腳,權且一試。”
陳沐也點頭贊同說:“杜大哥教訓得是。”
擼獅少年如今也不需要拽着大黃貓一條腿子了,這大黃貓已經很是服帖,不過豬肉佬仍舊需要用手臂鎖住它的脖子,才能讓它安靜下來。
陳沐朝三人看了一眼,而後開口說道:“今次洋人的主力是弗朗索瓦·馮·蒙莫龍西,在洋人圈裡有個花名叫決鬥之神,本事我也領教過,確實很厲害……”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需要特別留意,就是杜卡莉女伯爵號艦長藍爵士弗朗索瓦,他身邊有個維京海盜的首領,綽號碎骨者,也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陳沐將自己所知道的情報,全都細細說來,擼獅少年沒有太多感觸,仍舊平淡,至於楊大春,一直在考慮到底要不要繼續與洋人老婆修煉的問題,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姿態。
倒是杜星武,很是認真地聽着陳沐的講解,中途還插嘴了幾次,問了好些一針見血的問題。
總之,算是將對手的情況摸了個大概。
而後,陳沐又將書冬和楊大春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番,不過比較籠統。
因爲陳沐對二人的具體本事,也沒有太深入的瞭解。
書冬無所畏懼,蠻力奇大,不過都是街頭打架的路數,沒有系統的套路,更並非名門正派出身。
楊大春更是見不得光,殺人手段了得,卻同樣不清楚根源出處。
陳沐沒有去追究,但杜星武卻饒有興趣,提出要與二人分別較量一番。
可今次二人卻出奇的一致,竟然都拒絕了杜星武,而理由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豬肉佬說的是:“你看起來是個好人,我不跟你打架。”
楊大春卻說:“切磋的話我打不過你,但若是搏命,你必死在我手裡,所以沒必要比。”
杜星武也不強求,四個人加上孫幼麟等,一直談到了飯點,便一道吃了個晚飯。
與其說是大家一起吃飯,不如說是大家坐在一起,看豬肉佬一個人吃飯。
這傢伙胃口實在太大,吃相又不好看,簡直與他身邊那頭大黃貓,沒有太大的區別。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對肉食有着天生的嗜好,甚至是癡迷,吃的都是大肥肉,滿嘴滿手都是油,那是一點都不怕膩。
杜星武和楊大春吃得非常清淡,幾乎只是白飯和青菜,而且飯量並不大。
或許這也是修煉內功的內家高手的“通病”,飯桌上又聊了一陣,商量一下對策,預想對手的次序,以及如何分配等等。
到得亥時,衆人才各自回到客房去歇息。
陳沐來到後宅,找到了呂勝無,本打算一起練功,但心思卻如何都集中不起來,竟是無法入定。
呂勝無是個老狐狸了,自是清楚陳沐的心事,當即朝陳沐道。
“白日裡那個杜星武是個清白人,不過他的師父確實算是個奇人。”
“他師父姓徐,旁人不知道,咱們這個層次的武人,都管他叫徐矮子,長得醜,也生得矮,但人很好學,閒雜路數非常的多,脾氣也好,越老越是安穩,與世無爭,癡迷武學。”
“他隱居深山,修煉的是自然之道,所以門派叫自然門,別看杜星武雜七雜八的手段很多,但他們主要修煉的是內家功夫,也就是內功,他們自己起了個名目,叫做自然功。”
“這自然功,其實就是吐故納新,是呼吸吐納的練氣之法,與咱們的陰陽參同玄功有着很大的不同……”
陳沐也沒想到,呂勝無竟是知道這麼多辛秘,也因爲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而感到有些難爲情。
呂勝無卻並不在意:“你莫看這個杜星武一臉的溫和,其實他心中也是不服氣的。”
“他並非自幼跟隨徐矮子學藝,而是半路拜師,帶藝入門,初遇徐矮子之時,他與其他人一般,以貌取人,覺得又醜又矮的徐矮子沒甚麼本事。”
“這徐矮子也沒太多大家風範,總喜歡蹲在條凳上抽旱菸,據說他在牀上酣睡,杜星武就去偷襲他,一刀劈下,徐矮子恰巧翻了個身,將枕頭劈作兩半,徐矮子卻仍舊是酣睡。”
“如此偷襲了好幾次,徐矮子總能躲過,便仿似人已睡去,身子卻仍舊能夠感知兇險,躲避殺機,杜星武這才服氣,拜了矮子做師父,成了他的關門弟子,而且是最器重的一個……”
陳沐沒想到杜星武竟也是如此好強之人,若如此說來,杜星武的城府,可比表面上要更加深沉了。
呂勝無此時又轉向陳沐,頗有些苦口婆心:“徐矮子的自然門卻是有着獨到之處,但陰陽參同玄功乃是唐時國公爺李靖傳下來的,李公爺有兩門絕學,一門是易筋經,另一門就是這陰陽參同玄功。”
這還是呂勝無第一次談起陰陽參同玄功的淵源,或許是因爲他徹底信任了陳沐,又或許是爲了打消陳沐的顧慮。
無論如何,他始終是肯開口了。
“我知你心中憂慮,認爲這是邪門歪道,除了累乏,並沒有其他效果,但你卻是錯了。”
“當日我與林師兄比鬥,若是旁人,根本就看不出其中玄奧來,而你自己想想,你記得了幾分?若不是有着陰陽參同玄功輔助,怕是連咱們的招式都記不住幾個吧?”
“這門功法乃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需常年修習,日積月累,漸漸改變你的身體,而不是硬朗的外家功夫那般,吃豬血拉黑屎,即刻見效。”
呂勝無雖說算是知無不言,但陳沐仍舊沒有放棄,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你告訴我,你徒弟是不是因爲練功才死的?”
呂勝無盯着陳沐,眼眸之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兇光,但很快又變成了愧疚,總之,是複雜萬分。
沉默了許久,呂勝無才輕嘆一聲道:“我徒弟,是你父親打死的……”
“什麼?”陳沐徹底呆住了,他如何都想不到,父親竟然打死了呂勝無的弟子!
“因爲我父親打死了你的弟子,所以你收我爲徒來補償?”陳沐沒想到會是這樣。
然而呂勝無卻搖頭道:“不,恰巧相反,因爲我想收你爲徒,你父親纔打死了我的弟子。”
陳沐就更是迷糊了。
“當年你出生,我就看得出你天生純陰之體,最是適合修煉參同功,便提出了收徒,你父親卻如何都不願意,即便我算出你天生克父,他也不願將你送走……”
陳沐早就知道,父親雖然與自己不親近,但內心之中,對陳沐的疼愛,是半點不比兄長遜色的。
此時聽到呂勝無親口證實,也是悲從中來,不過他也不敢去深思,怕是要勾起那撕心裂肺的傷痛來,當即問道。
“那跟你的弟子又有何關係?”
呂勝無也是一聲輕嘆:“我那徒弟是個小心眼的,生怕我收你爲徒之後,會棄他不顧,深更半夜潛入陳家,要將你偷走,卻是讓你父親當場發現,兩相爭鬥,徒弟自是落敗……”
“你父親是個宅心仁厚的,極少殺生,更別提殺人了……”
“只是我那徒弟太過陰狠,趁着你父親放過他的空當,還想着襲殺你父親,最後卻被反殺了。”
說到此處,呂勝無也微微閉上了眼睛,可見他對自己的徒弟,仍舊是掛念着的。
“也正因爲這件事,我與你父親徹底鬧翻,幾次爭鬥,差點成了仇家,洪順堂的弟兄氣不過,自發圍殺我,我只能出去躲了幾年……”
呂勝無雖然語氣平淡,可足見當年的恩怨情仇,是多麼的驚心動魄。
當年的恩怨算是有了個大概的雛形,陳沐心中也滿是惋惜,雖說事情的發展合情合理,無可厚非,但也徒留遺憾與悲傷。
不過通過這次談話,他對呂勝無的瞭解也就更近了一步,終究是比以前放心了不少。
如此一來,陳沐也就沒再顧慮這許多,當即呼吸吐納,入定修行了。
然而這纔剛剛入定,他便被外頭的敲門聲給吵醒了!
“賢弟可在裡頭?”杜星武的聲音響起,呂勝無也緊皺眉頭,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