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勝無出手,從來都不會無功而返,今次要扭斷這小肥仔的手,又豈會留情!
陳殿標仍舊吊着一隻手,但見得小肥仔要遭殃,也是心頭大驚!
“前輩且留手!”
呂勝無可不管這些,探手來拿,小肥仔尚未來得及抵擋,便已經被呂勝無反扭了胳膊!
“給你選,左手還是右手?”呂勝無冰冷地說道,小肥仔心頭大駭,臉色蒼白起來,卻如何都開不了口。
正當此時,一人從遠處開口道:“師叔手下留情!”
呂勝無聽得師叔二字,也是睜大眼睛來,放眼看去,但見得一名五十歲多的男子,從酒樓門口左側的巷子走了出來。
此人丰神俊逸,氣度不凡,已經稍微有些發福,但面色紅潤,精氣神十足。
“黃師傅!”
“黃師傅來了!”
陳沐本以爲又是黃飛鴻的哪個徒弟,沒想到酒樓的看客已經爆發出這樣的驚呼聲來,此人竟是黃飛鴻本人!
伍銓薈等人也如見救星,紛紛圍了上來。
“師父,您終於來了!”
“快救救小師弟!”
“師父,這羣人根本就不講道理的!”
他們紛紛求救,卻忽略了一點,那便是黃飛鴻對呂勝無的稱呼!
呂勝無與林福成是師兄弟,照這樣算下來,黃飛鴻喊呂勝無一聲師叔也不過分。
雖然呂勝無退隱江湖多年,但黃飛鴻早年間也是見慣風雨,與呂勝無相識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了。
黃飛鴻娶親四次,人都說他有克妻命,到了最後,只能以納妾之名來續絃,生有二女四子,其中次子黃漢森最得他疼愛。
眼下見得黃漢森被呂勝無給制住,再看看陳殿標的樣子,黃飛鴻也意識到這羣小輩是真的惹怒了呂勝無!
他既然認得呂勝無,自是清楚呂勝無脾氣的,當下也甩開了徒弟們,快步往前,卻也不敢胡亂動手。
“師父!”
“師父!”
徒弟們還在一旁聒噪,黃飛鴻也是忍不住,沉聲道:“都收聲!”
黃飛鴻在衆人心目當中有着毋庸置疑的尊威,當下也都一個個噤若寒蟬,但聽得黃飛鴻朝呂勝無道。
“師叔,多年不見了……”
此時衆人才聽得一清二楚,這武藝超羣的老道人,竟會是黃師傅的師叔,豈不是他們的師叔公了麼!
“師……師叔?”黃漢森是既驚愕又驚喜,驚愕的是自己打水衝了,驚喜的是,既是師叔,這手臂算是能保住了。
然而呂勝無卻沒有因此而鬆手,只是朝黃飛鴻道:“你是鼎鼎大名的黃師傅,我不過是個無人識得的雜毛老道,可不敢高攀。”
黃師傅也尷尬,難爲情地解釋道:“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漢森這孩子是個直腸子,又講仗義,還請師叔放過他一回。”
呂勝無也皺起眉頭來:“講仗義就可以不講道理了?你就是這麼教自家兒子和徒弟的麼?”
“人都說你黃師傅習武先育德,凡事以德服人,老道看到的可不是這樣……”
呂勝無很少會講道理,此時指着陳沐,卻朝黃漢森問道:“你說,動手之前,他說過什麼了?”
黃漢森也老實,當即回答道:“是……是,師叔公,當時這位夥計說了,黃師傅名滿天下,身爲晚輩,他很敬重,但我們挑釁招惹在先,並不在理,如今又糾纏不清,他不得不出手,請我們記住他的說話……”
黃漢森當時也只是爲了給師兄弟出頭,但還算是是非分明的。
呂勝無又問道:“動手之前,他們是不是已經表明了身份?”
黃漢森也如實回答:“是,他們已經表明是洪英的身份,只是他用堂口大佬的手勢,夥計們都是不信的……”
黃飛鴻越聽是越凝重,放眼看了看陳沐,又朝呂勝無道:“師叔,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尚未搞清楚,能不能等我一陣?”
呂勝無也不說話,黃飛鴻當即朝陳殿標看了一眼,後者只是來幫拖,哪裡知道這許多詳細,只是低下頭去。
黃飛鴻又朝伍銓薈看了一眼,後者是始作俑者,一時間羞愧難當,不敢擡頭來應答。
黃飛鴻只好看向了自家兒子,朝黃漢森道:“說吧,是怎麼回事?”
黃漢森也是光明磊落,朝自家父親回到說:“這件事是我不對,技不如人,要扭斷我的手,我就忍着!”
黃飛鴻看了看自家兒子,又看了看呂勝無,只好輕嘆道:“既然他已經認錯,便聽憑師叔做事吧!”
如此一說,他便扭過頭去,雖有些決絕,但從表情可以看出,他對這兒子是非常心疼的。
見得師父不出手,伍銓薈等人終於是急了,當即跪了下來,朝師父解釋道:“師父,都是我的錯,是我被那位姑娘的美貌所吸引……冒昧上前去交往……”
伍銓薈也終於是道出了實情來。
陳沐也見識到了黃飛鴻的氣度和胸懷,此時走上前頭來,朝呂勝無道:“師父,放了他吧。”
呂勝無看了看陳沐,又看了看重新升涌出希望的黃飛鴻,終於是丟開了黃漢森,走到黃飛鴻的面前來,朝他問道。
“你認我這個師叔?”
黃飛鴻沒有任何遲疑,低頭行禮道:“不敢不認。”
呂勝無點了點頭:“好,既然認我這個師叔,那麼這羣后生仔,就要叫我一聲師叔公了。”
黃飛鴻點頭:“自是如此。”
呂勝無繼而說道:“身爲師叔公,也沒帶什麼見面禮給你們,就教你們一個道理吧。”
話音剛落,他突然出腳,將跪在地上的伍銓薈踢飛了出去!
他的角度和力道拿捏得剛剛好,伍銓薈的肩頭中腳,竟被力道震得脫了臼!
伍銓薈的武功不太靈光,也沒什麼忍耐力,當即嗷嗷叫起來,雖然看着慘烈,但好歹也只是脫臼,比斷手那位可要輕多了。
“男子漢要有擔當,做錯了認,捱打要站直,這就是我交給你們的道理!”
呂勝無到底是沒有放過,伍銓薈是最先惹起這趟麻煩的人,到底是要受到懲罰。
雖說如此,但黃飛鴻還是朝呂勝無道謝:“謝謝師叔教訓!”
黃漢森等人趕忙將陳殿標和伍銓薈都扶了起來,卻不敢先走。
“師叔以及諸位夥計,若是不嫌棄,請到寶芝林來坐坐,也好讓黃某人略盡地主之誼。”
呂勝無只是冷哼一聲:“不必了,咱們不過是孤寒的江湖人,不敢高攀。”
如此說着,呂勝無便帶頭往酒樓裡頭走了。
陳沐很是敬仰黃飛鴻,今日一見,他也果真有着宗師風範,本想着要結交一番的,只是呂勝無將場面搞得這麼僵,他也不好再說話。
朝黃飛鴻抱了抱拳,陳沐也尷尬一笑,黃飛鴻鄭重回禮,陳沐等人便回到了酒樓。
黃漢森等人自顧將夥計帶回寶芝林,黃飛鴻也自顧走了,只是過得半個時辰,黃飛鴻又走進了酒樓來。
陳沐這纔剛剛送走了紅蓮,打算修煉功夫,聽得敲門聲,沒想到黃飛鴻會找上他。
“黃師傅……”
黃飛鴻也微微一笑:“師叔的脾氣我清楚,眼下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以後再說也是無用,所以只能找你來賠禮了……”
陳沐趕忙將黃飛鴻請進了房間來,朝黃飛鴻道:“一場誤會罷了,也是我們趕時間,若不是時間倉促,多解釋一二,也不至於搞成這樣了……”
黃飛鴻也是輕聲嘆息:“若他們有你一半善解人意,事情也就都好說了……”
“銓薈是個愛慕虛榮的,他的哥哥伍銓萃原先是我一個徒弟,只是愛好讀書,不太喜歡拳腳,就跟着我學醫,後來考中了進士,在北京做了編修,又到廣西去做了考官。”
“他大哥是生性一些,又從廣西去湖北當了知府,後來回到廣東,創辦了廣漢專門學校,也是非常厲害。”
“爲了彌補他沒有跟着我學拳腳的遺憾,就讓弟弟伍銓薈來拜我做師父,只是銓薈貪圖虛名,練功又不努力,今日纔出了這檔事……”
黃飛鴻也有些叨叨絮絮,不似武道宗師,反倒像個充滿了憂心的大家長。
陳沐也是溫順地聽着,不敢插嘴,畢竟都是別人的家事,黃飛鴻能特意登門來解釋,也算是對他們的尊敬。
估摸着黃飛鴻也是問清楚了事情的詳細,才登門來道歉,陳沐也是大度地說道。
“事情都過去了,便由着這樣了結了吧,橫豎我們也呆不久了……”
想起拜訪受阻的事情,陳沐也有些志趣闌珊,本想着拿出煙桿子與黃飛鴻看看,但也沒了這個心情。
然而黃飛鴻卻搖頭道:“不,都是我這些孩子們不好,阻了你們做事,我知道你們要去總督府找那位老大人……”
陳沐也沒想到,黃飛鴻竟連這個都查了個清楚!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事情要找那位,但那位老大人曾經給我題了個匾額,與我也算是有些交情,若你願意,明日我帶你們登門拜訪,算是替孩子們彌補過錯,你看如何?”
陳沐本就想將此事揭過,聽得此言,也是心頭大喜,朝黃飛鴻道:“那就先謝過黃師傅了!”
黃飛鴻擺了擺手,朝陳沐道:“你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師哥。”
“這……”陳沐也有些尷尬起來,黃飛鴻卻指着他放在桌上的煙桿子道。
“其實我早就看到了,也認出來了,那是林師傅的貼身之物,對不對?”
陳沐也只好點頭,卻聽得黃飛鴻繼續說道:“若你信得過,便跟我詳細說說這些事,我也想知道林師傅過得怎麼樣了。”
陳沐想了想,終究是挑挑揀揀,與黃飛鴻說道起來,只是沒想到,不知不覺越說越多,倒有些秉燭夜談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