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陳沐所想,沈長洲對槍械的認知程度,是無人能及的,見得這支考爾特轉輪槍,他的神色就變得凝重了起來。
“我朝主要引進德意志的機器,槍械大部分都是德式,阿美利堅人其實並不強勢,不過他們最是狡猾圓潤,喜歡從中斡旋,調停左右,幕後挑撥等等,從而坐收漁利……”
“民間不少違禁槍械,其實很大一部分都是美式,就是這麼個原因了。”
陳沐聞言,也有些不太樂觀:“所以,想要追溯這手槍的來歷,就如大海撈針了?”
沈長洲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照說是這樣的,但也並非沒有可能……”
“阿美利堅人主要的活動地盤在天津等地,天津最多時有九國租界,當時阿美利堅人並不願意接受租界,後來雖然勉強接受,但最後還是併入了英吉利的租界,嶺南地區沒有他們的租界,活動的都是花旗國商人和間諜……”
“這些商人倒也算是規矩,畢竟沒有領事在背後撐腰,但間諜就猖獗了……”
“所以,槍械是這些間諜提供的?”陳沐也有些頭疼。
他與花旗國人沒有任何往來和恩怨,爲何花旗國的間諜要提供槍械給這些殺手?
“準確來說,不是提供,而是售賣……”
“售賣?”
“是,這些間諜潛伏民間,也需要生存和生活,他們會在地下黑市走私違禁品,用來維持他們的間諜活動。”
“因爲黑市都是見不得光的人物,他們很容易藏身,更容易獲取想要的情報,這裡頭水太深,朝廷不願管,也沒精力管,更是管不了……”
陳沐也沒想到,這裡頭竟還有這麼深的黑幕,若果真如沈長洲所推測那般,想要找出這手槍的買主,便只能進入黑市去探查了。
但黑市之所以成爲黑市,就是因爲它黑,尋常人根本不得其門而入。
若是本地本土的黑市,社團裡隨便拎一個紅棍出來,應該都是知道的,但偏偏又是洋人的黑市。
本土人其實並不喜歡與洋人交往,即便是黑道上的人物,也不願與鬼佬做生意。
如此一來,想要進入洋人的黑市,也並不容易。
但若是要求助洋人,陳沐眼下也沒辦法。
陳沐殺掉了審判者,清除了普魯士敦左右手的障礙,按說普魯士敦應該感謝他纔對,但弗朗索瓦被陳沐割了喉,戰爭狀態也纔剛剛解除,普魯士敦即便知道花旗國人的黑市所在,也不可能給陳沐帶路。
至於特里奧和伊莎貝拉那邊,就更不用想了,陳沐剛剛纔從人家那裡趾高氣揚地拿回了付青胤的屍首。
“沈提調對這個黑市,可有門路?”雖然希望不大,但陳沐到底還是問了一句。
不過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要是知道了,就帶兵去剿了?”
“剿什麼剿啊,你以爲德意志人大發善心,將機器和技術買給咱們,讓咱們抵禦他們的入侵?”
“他們是獅子大開口,將落後的技術和機器買給咱們,大發戰爭橫財,但這生意又不能不做。”
“阿美利堅人雖然也不是什麼厚道人物,但我可以從他們手裡購買一些更先進的槍械,甚至槍炮的設計圖紙,若能研究出個眉目來,也就不必再受德意志人的氣了!”
陳沐也是恍然,沒想到沈長洲看似古板,腦子卻這麼開明,也難怪能得到張之洞的賞識了。
當然了,這裡也涉及到一個問題。
即便他們知道黑市所在,也不去剿,並不是因爲他們果真不想剿,而是心有餘力不足了!
自己的麻煩都沒解決,陳沐也懶得去思考這麼多,朝沈長洲道:“沈提調既然早有這樣的想法,對這個花旗國間諜的黑市,多少該有點線索吧?”
“線索當然有,可惜……被你殺了……”
“被我殺了?付青胤?”陳沐能想到的人物也就這麼一個了。
沈長洲也不否認:“沒錯,不然你以爲香帥爲何會看重他?”
“其實……唉……到了這個時候,也不瞞你了,你們的底細,香帥心裡一清二楚,他能信你,能用你,你真是三生有幸了……”
陳沐也是吃了一驚:“所以,香帥也知道付青胤的真正身份?”
沈長洲白了陳沐一眼:“你可不要低估了朝廷的能力,否則吃虧的只能是你自己。”
“我現在告訴你這些,也並不是爲了你好,而是提醒你安分守己罷了。”
雖然沈長洲這麼說,但陳沐到底還是感激道:“沈提調別這麼說,這份人情我陳沐記下了。”
嘴上沒說什麼,但沈長洲浮現一絲笑容,顯然對陳沐的表態也很是滿意的。
“人情不人情就算了,既然你攤上了這個事,乾脆就幫我個忙,若果真找到黑市了,隨便把我也帶進去……”
陳沐也是哭笑不得,本就是來找沈長洲求助的,這沈長洲沒線索也就罷了,還將整個差事都推給了陳沐。
“看來我也只能賣力去調查了……”
沈長洲也不含糊:“我雖然提供不了什麼幫助,但建議你還是從洋人入手,畢竟是洋人的黑市,試問又有幾個洋人是清白乾淨的?”
陳沐聽聞此言,心頭陡然冒出了人選來,當下歡喜起來,朝沈長洲道:“沈提調所言在理,我這就去試試!”
沈長洲也有些愕然,這陳沐早已成爲洋人的眼中釘,甚至是生死大仇,哪個洋人願意幫他?
沈長洲也是聰明人,或許爲了再次證明他們完全掌握了陳沐的底細,他又補了一句。
“如果是巴蒂斯特夫婦,我看還是算了,法蘭西鬼佬打了這一場,領事館早已發出警告,所有法蘭西人都暫時在家,禁止一切與華人交涉的活動,連生意都停了,他們幫不了你的。”
陳沐當然也有想過巴蒂斯特夫婦,不過普魯士敦這糟老頭子都不願幫自己,巴蒂斯特夫婦只是生意人,估摸着也沒戲。
不過陳沐卻沒有半點喪氣,朝沈長洲道:“沈提調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言畢,陳沐也就回去了。
到了寶芝林之後,陳沐便找來了楊大春,朝他說道:“掌櫃的,有件事必須你去做,你願不願出力?”
陳沐平素裡和氣親溫,對兄弟們也從不會頤指氣使,沒什麼架子,很多時候都是商量着來安排任務,並不會強人所難。
不過楊大春聽得此言,還是有些緊張起來,若非大事,陳沐也不會客氣得這麼過分。
“你是大佬,要我做什麼事就直說,這麼說話我心裡發慌……”
陳沐前傾着身子,壓低聲音道:“我要借三位夫人用一用……”
楊大春微微一愕,而後便深深看着陳沐,一臉的難以置信,遲遲不見陳沐改口,頓時怒了!
他一把抓住陳沐的領口,兇光畢露!
“陳沐!”
陳沐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引起了誤會,當即尷尬地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種用法,你且鬆開,聽我慢慢跟你說……”
楊大春雖然修煉房中術,平素裡似乎將這三位洋夫人當成玩物一般,但實則並非如此。
房中術可不是演義小說裡那般強採硬奪,是需要相互配合的,需要心意相通,更需要默契與和諧。
若非真心實意,三位夫人是無法與他取得什麼成效的。
三位夫人駐顏有術,越活越年輕,越活越妖豔,便足以說明,他們的成效是非常巨大的。
而成效越大,就說明他們之間的感情越深。
楊大春鬆開了手,陳沐也不含糊,朝他說道:“我從沈提調那裡打聽到了消息,想要確認這手槍的來歷,追索殺手的身份,必須找到洋人黑市的門路……”
“不過你也知道,洋人的路都鎖死了,如今我是無路可走,唯有請三位夫人出馬了……”
楊大春將三位洋夫人當成寶貝一般養在家裡,甚至不願讓她們拋頭露面,黑市這種地方,這三位美人兒若踏進去,怕死連渣都不會剩下!
這也是陳沐爲何如此客氣的原因了。
“你放心,三位夫人只需要牽線搭橋就成,若你沒辦法,咱們可以用個苦肉計,你當一回叛徒,我打你一頓,你買槍買兇報復我,如此一來就有藉口了。”
楊大春也是哭笑不得,朝陳沐道:“我這身驕肉貴的,可吃不起一頓打,這事情還是交給我自己處理吧……”
陳沐頓時大喜:“那我可就交給你了!”
楊大春是什麼人?雖說嗜殺了一些,爲人似乎有些變態,但到底是能辦事的,而且言出必行,他說能做到,自是能夠做到的。
楊大春也不含糊,領命而出,陳沐這纔算是閒了下來。
這一閒下來,身上就開始痛了。
畢竟這一路被追殺,摸爬滾打的,任誰都吃不消。
回到房中,取出呂勝無的藥物來,難免又是一陣傷感。
此時外頭響起敲門聲,也不等陳沐迴應,紅蓮已經推門進來了。
陳沐下意識要將衣褲穿起來,不過想到紅蓮眼睛看不見,身上又剛剛塗抹了藥膏,也就作罷了。
“把門關上……”
雖說紅蓮看不見,但陳沐可不想讓路過房門的人看了去。
紅蓮依言關上了門,隨口問道:“你在裡頭做什麼?”
“我在塗藥呢……”
“我……我幫你吧……”紅蓮如此說着,就從外頭走進內室,可剛剛繞過屏風,身子一僵,人頓時停了下來!
她的臉頓時羞紅起來,轉而化爲了憤怒,轉身就要走,可又突然快步過來,啪一聲給了陳沐一個耳光!
陳沐頓時懵了,倒不是因爲這耳光,而是因爲她爲何要打這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