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些陰沉,要下雨的樣子。
我回到家裡,因爲沒有喝醉酒,姑姑也沒怎麼說我。我進屋上炕躺下。確實很累的感覺,不一會,疲憊的我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好長,睜開眼時,屋裡黑黑的。我覺得奇怪,難道睡到半夜了?怎麼姑姑沒叫我起來吃飯呢?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剛五點。走出門一看才明白,天陰得很黑,大暴雨要來的樣子。沒有一絲風,很悶很悶。
不一會,妹妹和姑父回來了。姑父坐到屋裡沏上茶看電視,我和妹妹幫着姑姑做飯。姑姑很喜歡我幫忙做飯。我在外面學到的一些這裡不常見的做菜方法,他們很感興趣。現在真是很有意思,城裡人喜歡到鄉村吃農家飯,而農村人想吃沒有吃過的城市飯菜,同樣像圍城一樣。
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做好了飯菜端上桌來。四個人有說有笑地吃飯,姑姑對我今天的表現大爲讚揚,一直說我懂事了。
飯後,姑父沏上茶,大家邊喝茶聊天邊看電視。忽然間,一道雪亮的光芒把整個世界照得像白天一樣,然後,隨着一陣沉悶的滾動雷聲後,震得人心神俱驚的炸雷在頭頂爆開。緊接着,狂風大作。耳中只聽到一個接一個的炸雷和狂風呼嘯,眼中只看到一道道金蛇一樣狂亂的閃電,把黑暗的天空撕扯成幾塊。
姑父趕緊關掉電視機,撥掉電源。大家七手八腳,關閉了除電燈外的所有電器。院內院外樹枝被狂風折成了恐怖的角度,隨時都可能斷掉。我們關緊門窗,聽着外面的風雷聲音,心中不由自主有些恐慌。
稍傾,風聲住了,雷電也漸漸變小,而暴雨,像掃帚一樣,斜斜掃過來了。
這樣大的暴雨,極其少見。如果發生在山裡,像走過的山谷,用不了多久,各山谷裡的水都會匯入主山谷,形成狂暴之勢,無可阻擋。山谷最下面的巨石溝就證明了這點。
幾分鐘之內,院內地面上已經匯成了小河。姑姑擔心地說:“不知道你奶奶那裡怎麼樣了,這樣大的雨,房子漏不漏、安全不安全。她的房子屋內比院裡還低。怕是會進水。你們在家呆着,我去看看吧。”時間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這樣大的雨,這樣黑的天,我哪能讓姑姑去?我說:“我去吧。”姑姑不放心說:“你總不在家,白天還行,這樣的天氣,你哪行啊?”我說:“沒事,我是咱們家裡現在唯一的青壯年男人。”在姑姑他們不放心的眼光中,我換上膠鞋,抓起手電,拿了把傘,衝入暴雨中。
來到外面,才知道雨到底有多大。整把傘在像小戰鼓一樣的咚咚聲中,感覺重了好多,壓得手拿着有點吃力。前面手電照出的光不足七八米遠,光斑中,全是密集、粗大的雨線。地下已經有近半尺深的積水。有些地方有泥坑,稍不注意就會滑一下。好在多數地方地形我都知道,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黑黑的四周,在閃電下又一下變得如同白天,瓢潑大雨,讓我也感覺心驚肉跳。人對黑暗、未知的恐怖存在於天性,不可改變。
一路之上,我清楚記得哪家曾經死過人,哪家發生過什麼事。路邊院牆和高大的樹木讓我不敢多看,生怕在某個地方看到我最害怕的東西,所以只敢低頭走路。然而,讓我欲哭無淚,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在一個泥坑邊,我深深滑了一下,一個趔斜,手電居然脫手掉了下去。在積水中,它的亮光只堅持到我撈起它,就熄滅了。我拍了拍,絲毫不起作用。無奈下,只有藉着一道道閃電照明,向前緩行。閃電閃過後的黑暗裡,我用腳一點點試探着,踩實後再邁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來到了離奶奶家不遠的古槐樹前。一道強烈的閃電把四周照得分明。古槐像一個高大的武士,斜斜立在路旁。我忽然間覺得它很親切,站在它面前,我覺得安全多了。拐過街口,前面不遠處就是奶奶的家門。藉着一道閃電,我突然發現一個黑影閃進了奶奶的院子。我心中強烈震驚,這種天氣,誰會來呢?我放慢腳步,輕手輕腳地靠近。
奶奶家的院子靠東側是高坎。矮矮的圍牆頂不足一人高,從圍牆頂可以看到院內一切。我怕雨滴打在傘上的聲音太大,被黑影聽見,於是把傘收成剛好罩住我的頭,這樣,聲音就很小了,在這樣大的雨中,不會被聽到,但是我也被淋溼許多。我盡力放輕腳步,過了門口,來到東邊矮牆後,找個隱蔽處,一點點探出頭來,朝院子裡看。
奶奶的小屋還亮着燈,燈光昏暗暗的,燈泡度數不是很大。藉着一道道閃電,我看到一條黑影爬在奶奶的窗前,估計是弄開一個小縫,一動不動朝裡面看。我也一動不動地盯着他。過了好久,他也不動。我沉不住氣了,從地下摸到一塊雞蛋大的石頭,輕輕舉起手,朝他打去。在閃電中,我看到他突然跳了一下,應該是被我擊中了後背。我立刻跑到隔一段距離的一處斷牆後,從一個小縫緊張地往這裡看。也就十來秒鐘後,一條黑影來到了我剛纔藏身的地方。見沒有人,四下張望。
我不擔心他找到我,因爲四周基本全是這種能藏身的地方,如果他一一找來,怕是要一個小時。而且,他也不敢確定打他的到底是人是鬼。愣了片刻,他轉身往遠處竄去。在他身形一動間,閃電照耀下我看得清楚,他穿着雨衣,臉部用雨衣包住,看不到模樣。而他手中竟然拿着一把半尺長的刀!我驚得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這可不是簡單的小偷了。
我半天不敢動,心想,他有可能還會回來。果然,十幾分鍾後,又看見他從暗處閃了出來,輕手輕腳走到我向他扔石頭的地方,慢慢擡起頭向院中看。觀察許久沒有動靜,奶奶房間的燈也熄了。他才站起身,走向遠處。又過了十來分鐘,我估計他是不會回來了,於是從矮牆後出來,觀察一下,悄悄走進奶奶的院子。奶奶的院門只有一個小木門,也沒關着,我走進去,靜靜聽了一會,沒有動靜,知道奶奶的房子不漏雨,屋裡也沒有進水,才輕輕出了院子,向回走去。
一路之上,我強壓住狂跳的心,迅速思考着怎麼和姑姑他們說。這事情很嚴重,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從帶刀黑影的形爲來看,絕不是普通的盜賊。奶奶的老宅難道藏着什麼讓別人急於尋找的東西?我想,如果真的有,姑父應該是知道的。結合奶奶最近常說,晚上聽到屋裡有動靜,她認爲是爺爺回來了,故而不予搭理。現在看來,她並沒有聽錯,確實有人來了,但不是爺爺,而是一個陌生、神秘、恐怖的怪客。
我感覺,家裡人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陷入了危險之中。如果讓他們知道,必定引起恐慌。而這恐慌,勢必讓隱藏在暗中的人發覺。他是否會採取激烈的手段,達到他想要的目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羣人,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做?
忽然間,我想到一個辦法,鎮上不是要收購奶奶的小屋蓋商場嗎?不如勸說姑父,價錢合適就賣掉,然後奶奶就沒有辦法不搬過來一起住了。這樣,最起碼保證了家人的人身安全。只怕姑父太固執,聽不進我的勸說。沒別的辦法,也只有試試了。
思考間,一個不留神,我滑進了水坑裡,屁股坐在水坑邊上,弄了一身的泥水。我大爲窩火,今天換上的衣服又得洗了。
回到家裡,全家人正急得不得了,都問我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我說奶奶家沒有事,屋不漏,也沒進水。只是我在路上把手電掉了,摸着黑,走不快,還摔進了水坑裡,弄一身泥水。姑姑姑父他們將信將疑,總是覺得時間太長了一點。但也不好再多問什麼。我應付完他們,回去洗了澡上牀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