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對他的忠誠敬仰不已,深感此行不虛。我終於替祖上圓了這個幾代人的夢想。
氣脈在柳軍師體內緩緩運行幾周之後,奇蹟般,他的氣脈竟然有了反應,似乎在呼應我。大喜之下,我繼續沉穩摧動,以幫助柳軍師舒活幾近停滯的血脈。
這樣又運行幾周後,突地,我感覺到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恰在這時,門外有人敲了幾下,劉真推門走進來說:“時辰已經不早,我們先去用餐吧。他已經躺了幾十年,不在一朝一夕。”我擺手說:“他有醒過來的跡像了,剛纔手指動了一下。”
劉真一聽大奇:“簡直不可思議,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意,他真的等到這一天了。”轉而他看到我握着柳軍師的手,由衷讚歎道:“不得了,不得了。”
我無瑕去分析他說的不得了指什麼,專心爲柳軍師摧動氣血。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我微感疲倦的時候,柳軍師深深呼了一口氣,慢慢睜開了老而混濁眼睛。
我心情激動之下,目不轉睛地盯着這個已經沉睡了幾十年的奇人。他可能睡太久了,雖然睜開了眼睛卻看不清楚東西,眼神迷茫而昏暗。過了約兩分鐘才慢慢看到景物,因爲我發現他的眼睛看向我。
忽然,他情緒激動起來,手指抖動,嘴微微張合,嘴角也不停抽動,似乎想坐起來說話,但身體明顯不允許。他做不到這點,似乎開始焦急。
我擔心他出危險,連忙俯下身輕輕拍他肩頭以示安慰,意思讓他不要着急。在俯身的瞬間,我聽到他喉嚨裡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我把耳朵湊近聽了一會,終於聽明白他一直在重複兩個字:“老大!”
突然,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枯瘦的手指竟然緊緊抓住了我的手,眼睛直盯着我叫出聲來:“老大!”
我懷疑聽錯了,或者他剛醒過來,神智還不清晰,輕輕拍他,示意他冷靜下來。然而他卻不鬆手,緊抓着我,顯然精神激動不已。
我慢慢說:“您是柳軍師吧?我不是老大。”他並不依,仍然叫我老大。這時劉真在後面說:“這有什麼稀奇,你本就長得和那劉永勝像極了,他剛醒來,認錯你並不奇怪。”
柳軍師聽到了劉真的話,轉頭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來迷茫地看我。我不知道當年劉永勝長什麼樣,但既然是我祖上,直系血緣關係,長得像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有多像。
柳軍師又看了一會,嘆了口氣說:“不是,你太年輕了。”他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神情毫無剛醒過來的開心,而是充滿了落寞。
見他的神態,我覺得應該和他說明實情了。我對他說:“我是劉永勝的後人,他是我曾祖,我奉他之命前來這裡尋找你們。”
柳軍師眼睛裡又發出光來,重新抓緊了我說:“那我老大,就是你那曾祖呢?”我簡要地和他介紹了一下後來的情況,告訴他劉永勝已經失蹤幾十年了,再無任何消息。
柳軍師聽罷長久不語,混濁的老眼失神地盯着某個地方一眨不眨。過後,他嘴角抖動着緩緩說:“老大,你這是何苦,害得你家一代代捨生忘死!你讓我們這些弟兄哪怕到了地下,又怎麼能安心?”
他擡起乾枯的手指擦向眼角,然而他身體裡的生命源泉已經枯竭,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了。
我流淚道:“如果不這樣,他無論在天上還是地下也難以安心。生的機會是你們給他的,如果當初他活不下來,自然也就沒有後來的我們了。也就是說,我們的生命都是受你們所賜,幾代人來尋找,並無什麼不妥。”
柳軍師定定地看我一會說:“果然和你祖上流着相同的血,將門虎子!你不是個普通人,我雖然老不中用了,卻也看得出來,你的成就將遠遠大過你祖上。蒼天有眼,讓老大家能夠發揚光大!”說着話,他蒼老的聲音哽咽起來。
便在這時,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人連敲門都沒有便急匆匆推門進到屋裡。我擡眼看時,見是一個古裝服飾、四十來歲瘦弱的漢子,不知道何許人也。
劉真還沒說話,這個漢子便徑直來到柳軍師牀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對我們甚至都沒有看過一眼。
他激動得說不出話,只是緊緊握住柳軍師的手,眼裡淚水一串串流下。不用任何人介紹我也知道,他便是那個劉永勝記述中的小六了。
果然,柳軍師乾癟的嘴裡含混不清地叫着:“小六、小六……”
過了一會,柳軍師拼力從小六手裡掙脫出手,指向了小六身後的我。被稱做小六的漢子回過身看到我,一下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就像雕塑一般呆在那裡。
幾秒鐘後,他纔回過神來,聲音發抖地問我:“請問閣下是?”我直截了當地說:“您是小六前輩吧?我是劉永勝的第三代後人,奉他之命,來尋找諸位。今天得見,終於圓了祖上的願望。蒼天有眼!”我閉上眼睛,淚水再也忍耐不住,熱熱地從臉上流下。
我沒有想到,小六撲通一聲雙足跪在我面前,緊緊摟住我,渾身抖若篩糠。他喉嚨幾乎發不出聲音,依稀聽得:“老大,老大,你回來找我們了”
柳軍師嘶啞的聲音喃喃地說:“老大爲了我們,幾代人毀在裡,你讓我們世世代代也還不清這債啊!老大,你何必!”
石蠻將軍悄悄退了出去,劉真也背過臉,仰天長嘆一聲,聲音蕭瑟不已。
唏噓好久,幾個人才定下神來。柳軍師顫抖着開口說:“王爺,我柳成龍一生未求過人,甚至都沒有求過老大。今天我求王爺一件事,可否擺酒相慶,以感激我老大對我們如此的恩德。”
劉真聲音也哽咽道:“柳軍師言重了,我這千年不死之人能夠結識諸位,是我的福份。柳軍師相求之話,不是折煞我了嗎?只是柳軍師沉睡多年,剛醒過來,怕是飲酒不適,傷害了身體。”
柳軍師緩緩道:“我想,老大來不了了,能盼到他的後人,已經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了。今天我就算下十八層地獄也會含笑。我心願已了,再無任何掛牽。今生今世沒有白來一趟,希望王爺能體諒!”
劉真不再多言,招來待者說:“拿出我的千年御釀,準備最好的菜品!”
僅僅小半個時辰,一切準備就緒。還是在長衫客敘述中的荷亭中,四周綠水環繞,粉荷點點,在明麗的陽光下分外賞心悅目。
我剛從洞裡來到劉真王府時候由於想見柳軍師他們心切,並未顧及天空和周圍景物變化,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是灰朦朦的天氣,似乎不黑不白,難以判斷白天晚上。而現在麗日當空,微風習習,似乎到了陽光明媚的春天早晨。想起當初朱待言所說的洞頂有折射陽光的機關,這裡也有並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