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候,你府裡的這些歌姬確實有幾分本事,但女色不可過於沉迷,知道了麼?”緩過神來的皇帝又恢復了他身爲威嚴的父親的本能,剛纔觀看樂舞時的迷醉早就從他臉上消失了,“對於你的彈頦朕已經壓下很多回了,身爲皇子,你也要注意些纔是。”
風無候低下頭,口中稱道:“多謝父皇教誨,兒臣今後一定用心讀書,不會把精神浪費在女色身上。”話雖如此,他臉上的表情卻全然不是那種恭順,眸子裡間或閃現出寒光,他的心裡正在暗暗詛咒着父親的裝模作樣,明明剛纔還看得目瞪口呆,現在卻一幅道學的樣子教訓自己。
“父皇,兒臣也有一物獻上,”風無言心底裡不屑四弟剛纔的賣弄,他離座起身,手中捧着一本奏摺,緩步行到御座跟前,“奏摺中所記乃兒臣這幾月以來訪得的一些良才,俱有大賢,於國於社稷均大有裨益,藉此中秋良機稟奏,願父皇江山永固,太平萬年!”言罷呈上手中的摺子。
雖說皇帝明言今晚不議國事,但風無言突如其來的這一招卻正對了皇帝脾胃,着實讓其他皇子措手不及,只能在一旁嫉妒不已。“好,三皇兒不愧爲賢王,百官沒有看錯人!如此心繫社稷,籠天下之才,諸位皇兒應該好好學學纔是!”皇帝大悅,炯炯有神的眼睛環視諸人,在這個時候,他不再像一個父親,而是帝王。
心中不滿的諸皇子只能應是,但心中早把破壞了今晚氛圍的風無言罵了個遍,就連風無言的母親德貴妃也在暗怪自己的兒子不該在這種時候多事,總而言之,風無言雖然在皇帝面前出了風頭,但在這些人心中,他獻寶似的舉動還比不上剛纔風無候的歌姬,只是一個譁衆取寵得更巧妙而已。
接下來就是千篇一律的向皇帝敬獻中秋之禮,本來這並非必要,但既然這次皇帝如此大張旗鼓地辦了這中秋盛宴,諸皇子心裡一琢磨,自然禮物就少不了。風無痕聽着一樣又一樣的珍稀玩意,幾乎昏昏欲睡,突然,他一個激靈,別人都送了父皇禮物,那自己怎麼辦,還不是很懂宮中人情世故的他壓根就沒想到禮物這一節。心裡不住責怪着以前那個自己的不領世面,風無痕不得不想着自己這種不隨大流的後果,要是父皇認爲自己不近人情就糟了。
“殿下,殿下!”身後突然傳來了輕輕的呼喚聲,風無痕扭頭一瞧,原來是自己宮中的兩個小太監,名字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他們混在皇帝身後的一羣伺候人中,正拼命地向自己招手。瞅了父皇一眼,他悄悄離座,徑直走到兩人跟前,皺着眉頭問道:“誰叫你們來的?在這裡大呼小叫的,如果驚動了父皇怎麼辦?”
“殿下,”那個身材稍瘦的太監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看得出來,他也是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場合,“紅如姑娘吩咐奴才兩人無論如何也要跟着殿下,她還讓帶來了這個。”說完,他就把手中的卷軸遞了上去,神色還是惴惴然的。
風無痕滿臉疑惑地接過了卷軸,打開一看,不禁大驚,這幅畫是月前他無意中翻檢書房時發現的,無論筆法或是意境,都顯得幼稚淺薄,任何習畫入門之人,也不會有此塗鴉之作,顯然當時的風無痕也只是意之所起,隨意塗抹幾筆而已。紅如特地讓兩人帶這個前來,到底有何用意呢?正在思量間,突聽一聲公鴨嗓大喊道:“七殿下爲皇上獻禮祈福!”
風無痕頓感大勢不妙,此時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他趨前幾步,雙膝跪下高捧畫軸,恭聲稟道:“兒臣愧無稀有之物獻於父皇,只能以自繪畫作一幅敬獻,雖乃下乘之作,卻是兒臣的一片心意。”言罷奉上了那捲拙劣不堪的畫軸。
皇帝在點到風無痕之名時就暗罵那個太監糊塗,明知風無痕是自己中途召來,根本沒有任何準備還居然讓他獻禮,這不是逼這個兒子出醜嗎?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常年纏mian於病榻的兒子會以畫爲禮,雖然坦言只是劣作,但有這份心意也就夠了。接過身旁的太監遞來的畫軸,展開一看,皇帝也愣住了,這竟是自己的畫像,雖然筆法相當稚嫩,但可以看出,下筆之人還是花了功夫的,神態間的那帝王氣勢深得他的心意,再一看落款上並無印章,卻只有四個字——“倦懶沉香,偶有所得,無痕恭作”。“好,好!”皇帝的眼中似乎有些水色,“難得你抱病繪了此圖,畫作雖劣,但朕很欣慰你有這份心意。這麼着,朕也不知該賞你什麼,你自己開口吧,只要父皇能做到的,都答應你!”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厚賜,風無言剛纔敬獻的《良才錄》也沒有得到皇帝如此的讚賞,而諸皇子敬獻的其他禮物就更不用提了,頓時,所有的眼光都充滿嫉妒地集中到風無痕的身上,大家都想知道這個孱弱的皇子究竟會提出怎樣的要求。
風無痕勉強平息了一下自己狂喜的心情,這纔開口道:“父皇的厚賜,兒臣愧不敢當。長年以來,兒臣臥病在牀,無法承歡於膝下,已是爲人子的不孝,又怎敢當父皇的誇獎?”這幾句話說得下面的一多半人臉色稍霽,但對皇帝知之甚深的皇后和瑜貴妃卻暗道不好,以皇帝的個性,今天既然如此高興,一定會按前言賞賜風無痕。
果然,皇帝搖搖頭道:“身子不好不是你的錯,朕一直忙於國事,疏於理會你的事情,未曾料想沒有師傅好好教導的你還念念不忘父親。朕言既出,即爲聖旨,無痕,說吧,你想要什麼?”
風無痕假裝思索了片刻,這才擡起頭來,眉宇間滿是堅毅:“父皇,兒臣常年病居宮中,手無縛雞之力,只不過是徒耗錢糧,父皇如能恩准兒臣可出宮走動,這病或許還有幾分痊癒的希望。”說着不禁淚水漣漣,“父皇,兒臣知道這個要求不合禮制,但求父皇看在兒臣的病體份上,恩准兒臣的不情之請。”言罷深深地伏下身去。
所有人不禁沉默了,誰都沒想到風無痕竟會這麼利用皇帝最珍貴的賞賜,連一向心機深沉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也有所觸動,他們很早就由皇帝賜下了府邸居住在宮外,想起一個成天只能仰望頭頂的病人那種絕望,也覺得有幾分心悸。就在此時,一個陰森的聲音提出了反對:“皇上,臣妾以爲不妥,七皇子尚未成年,如果在宮外遭遇什麼不幸,勢必興師動衆,若是爲了他的安全而指派大量人手則又會有擾民之嫌。何況宮中尚屬廣闊,七皇子生母又長居宮中,應不會感到寂寞纔是。”反對的正是皇后賀氏,她對風無痕天生的厭憎讓她不顧一切地想要阻止這個少年希望得到的一切,而她最後一句話恰恰觸痛了瑜貴妃最忌諱的事情。
“皇上,臣妾不敢苟同皇后娘娘的話。”瑜貴妃絲毫不理會皇后仇恨的目光,“無痕的病情在宮外散散心也許會好些,況且除了無痕,臣妾還有無惜這個孩子,他年紀尚幼,根本離不開臣妾這個母親,所以無痕在宮中寂寞也是難免。懇請皇上恩准他的請求。”瑜貴妃盈盈拜下,臉上一片得意之色。
風無痕只覺得心中一痛,沒有什麼比在這大庭廣衆下聽到母親如此說辭更加令人傷心的,她毫不諱言對於無惜的偏愛,自己的提議想必讓她無比高興吧!正在想着,耳邊響起了父皇威嚴的聲音:“如果連這個小小的要求都無法滿足,那麼,朕還如何作一個父親。無痕,雖然你今年只有十三歲,還未到開府的年紀,但朕特賜你一座府邸以作今後至宮外的暫居之所,另賜你一批護衛宮女以備不時之需。每月你可隨意出宮七天,朕將在御前侍衛中遴選出八人貼身保護,此八人就歸你所屬,你該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