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已盼望這種生活多時,巨大的地位落差仍然讓練鈞如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實在是太離奇了。眼尖的紅如早就看見他睜開了眼睛,連忙靠了過來,“殿下醒了,您好些了嗎?”她的俏臉湊近了他的跟前。
從沒經歷過這種陣仗的練鈞如不免有些手忙腳亂,以前在那個偏僻的山村,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少女,那麼美麗,那麼大方,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更是令他沉醉,他的臉都紅了。“紅如,你,你別靠我這麼近好嗎?我,我不習慣。”練鈞如結結巴巴地說。
不知怎麼,紅如覺得七殿下似乎有點變了,雖然不知道哪裡不對,但以前的殿下會溫和地對待自己這樣的宮女,卻絕不可能顯得這樣靦腆。不過,紅如想當然地把這個歸到七殿下大病初癒這一條上,根本沒往深處想。
“殿下,讓奴婢服侍您先漱洗更衣好嗎?”紅如稍微往後退了半步,但還是和練鈞如靠得很近,“依照禮數,今天是初一,您要到凌波宮給瑜貴妃娘娘請安。”她提醒道,雖然她根本不想風無痕接觸這個狠毒的女人,但萬一有人蔘他一個不孝的罪名,那就麻煩了。反正每月一次的覲見不過是走走過場,隨便寒暄兩句就完了,娘娘從來沒有留過殿下吃飯或談話什麼的,她的心,早就全部被十一皇子佔滿了,根本留不下一絲空隙給他的另一個兒子。
練鈞如,不,現在應該說是風無痕(爲了行文方便,以後皆以風無痕稱之),對此有一點莫名的興奮,原來的記憶中,不知爲什麼,這位母親的形象是很模糊的,甚至有不少負面的評價,他卻一直想着自己夢中的那個美麗女人,想到就要見到這位名義上的母親,他的神情不由充滿了愉悅。
跟上次一樣,紅如服侍他做了例行的漱洗,然後就擺弄起他的頭髮來,風無痕只有十三歲,遠未達到行冠禮的年齡,連束髮的年紀也還沒到,因此按照慣例,紅如小心地把他的頭髮分作左右兩半,在頭頂各紮成一個結,形如兩個羊角。
風無痕呆呆地看着鏡中那個陌生的人影,心中一片茫然,從現在開始,自己就要在這個地方生活了,他多麼希望日子會像希望的那樣美好,但是,他不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麼,這裡原本是屬於另一個少年的,自己只是謀奪了他的位置而已……
“殿下,還愣着幹嗎?趕快讓奴婢服侍您更衣,再晚時間就來不及了。”紅如在他耳邊吹氣如蘭地說,一時又讓他不知所措。長這麼大,還沒有讓別人換過衣服,風無痕怎麼好意思。可是,紅如可不管這麼多,她隨手一招,幾名宮女頓時擁了過來,三兩下就脫了風無痕的白色內衣,並捧來一套錦服,親手爲他換了上去。這期間,風無痕根本連動都不敢動,任由她們揉搓着自己,那一雙雙柔滑的手撫過自己的肌膚,那種非同一般的觸感讓他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他的眼睛始終緊閉着,彷彿一睜眼一切都會如霧般散去。他從來沒有這樣強烈地感到,穿衣服是一種享受。
好不容易換完了衣服,風無痕不敢相信鏡中那個有些英俊的少年竟是自己,太驚人了,難道這就是富家公子個個看上去都那麼招人喜歡的原因嗎?他在心中不停地問自己,可惜,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草草用了幾口點心,紅如、綠茵和幾個貼身宮女就簇擁着風無痕走出了風華宮,萬一誤了時辰,殿下也許不會受到責備,她們這些下人卻難逃懲罰,瑜貴妃在宮中的地位僅次於皇后一人,如果怠慢了她,那後果不堪設想。纔剛走出幾步路,風無痕就遠遠地看見了一隊禁衛,那整齊的制服,冰冷的眼神,閃亮的武器,雄壯的氣勢,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這個身體以前的主人向來對這些事情極不在意,因此對於這個沒有多少記憶,而風無痕此刻卻很是驚異了一陣。
皇宮的廣闊是他無法想象的,一路上經過的亭臺樓閣數不勝數,雕欄玉砌,散發着一股凜然的貴氣。那一塊塊龍飛鳳舞的牌匾,一副副氣勢磅礴的對聯,一切都告訴人們,這裡就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之家。風無痕感覺到自己在這廣袤的天地中是那樣渺小,不覺有些心虛,雖然誰也沒有懷疑這個和平時一樣的皇子是個冒牌貨,但深知就裡的他又怎敢貿貿然地在皇宮走動?但是今天這一趟是一定不能退卻的,因爲自己即將見到那個想念已久的母親形象,風無痕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鼓起勇氣向前走。
凌波宮,如同它的字面意思,是一座建在水面上的宮殿,據說當年瑜貴妃蕭氏初入宮時,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雖然深受皇上寵幸,但是天天看着千篇一律的景色,始終愁眉不展。皇帝千方百計地想辦法讓她開心,最後終於耗費巨資建成了這座宮裡唯一的水上建築,爲了此事,皇后還和皇上吵鬧了一番,狐媚禍國的話更是傳遍了整個宮廷。然而,瑜貴妃的寵幸始終不衰,她頭胎生下的七皇子雖然說天生就有一股熱毒,一直體弱多病,讓宮中的嬪妃冷言冷語地嘲笑了一通,但她爭氣地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這就是十一皇子,一個無比健康的孩子,寵愛瑜貴妃的皇帝甚至聽從了瑜貴妃的請求,從宮外請了相士來給這個兒子推算命格,結果算出來是貴不可言。這更是招致了所有後宮嬪妃的嫉妒,但無奈瑜貴妃的地位已經穩固,自家的兄長蕭雲朝也已經由於妹子的榮寵不斷得到擢升,最後穩穩地居於吏部侍郎之位。誰都知道現在吏部的黃尚書已近垂暮,吏部尚書的位置將遲早落入蕭家的手中。凌波宮的瑜貴妃,已經有凜然蓋過皇后的趨勢,然而,此時的風無痕,對此並不知情。不管是以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年齡都太小了,還沒有成長到考慮這些的地步。
遠遠地有太監看見七皇子一行走來,早就急急進去通報,雖說這位皇子因爲身子虛弱的緣故並不得貴妃娘娘的喜愛,但畢竟是她的親生兒子,誰敢怠慢?因此等到風無痕他們行到宮門口,早有幾個宮女上前迎接。爲首的一個風無痕有些印象,似乎是母親瑜貴妃的貼身侍女柔萍,年近三十的她自幼伺候瑜貴妃,多年一直不肯嫁人,因此極得這位貴妃的信任,連七皇子和十一皇子這兩位天璜貴胄也稱呼她爲萍姨而不名。風無痕仔細看去,雖然眼角有些許皺紋,但這位萍姨仍然保持着良好的身段,臉上也只是薄施了些脂粉,一身普通的宮裝穿在她的身上,顯得別有一般風情。
“七殿下可來了!”柔萍只是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娘娘都念叨老半天了,說殿下怎麼還不來。”她滿面笑容地看了看風無痕的臉色,這才滿意地說:“看來這些奴才伺候得還不錯,殿下的氣色比上個月好多了,真是可喜可賀,趕明兒奴婢再給殿下熬一鍋好湯送過去。”
紅如只聽得心頭髮寒,如果真的喝了她的湯,風無痕恐怕就永遠都無法回覆健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