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痕屬下的兩個人離開庫爾騰部,這個消息在其他王公中並沒有引起多大重視,然而,客圖策零卻是思量了好一陣子。不過,如今他也沒大功夫一直注意風無痕這個太子,所以見沒什麼異動之後也就作罷。比起這些來,他更重視的是即將到來的婚禮,將來即便撕破臉,他也能憑着姻親關係得到好處。與大業不同,在他心裡,女人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然而,當新娘真正在衆人面前出現的時候,客圖策零還是大吃一驚。中原女子向以溫柔沉靜而聞名,草原少女從小就練習騎射畜牧,因此少有那種氣質。不過,平昭郡主風凡琳顯然並不是他先前猜想的那種女子。不僅是舉止還是寥寥幾句言語,光是“得體”二字已經難以形容這種感覺,客圖策零甚至可以隱隱覺察到她眸子裡閃過的智慧光芒。看來自己是撿到寶了,他得意地一笑,猛地將滿滿一碗烈酒一飲而盡。
儘管面對着諸多王公的審視,風凡琳仍然是鎮定自若。不同於其他三個宗女,她嫁的人可以說是朝廷的大敵,因此奢談什麼幸福之類的話無非是妄想。她瞥了一眼那個自己命中註定的男人,目光復雜不已。爲了不嫁給那些權貴子弟蹉跎歲月,爲了不讓父母利用自己的婚姻,她這纔有意被挑中嫁到蒙古。
“王妃。”身邊的陪嫁侍女怯生生地開口道,“王爺過來了。”
風凡琳這才見到客圖策零略有些搖晃地走了過來,一手捧着一碗馬奶酒,其中一份顯然是爲她準備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心卻在砰砰直跳。
“王妃,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能娶到像你這樣的皇族貴女,乃是我的福分。”客圖策零彷彿醉了一般,絲毫未覺身邊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兩人身上,“若是你不嫌棄,請飲下這碗馬奶酒,從今往後,我將像珍愛月亮一樣善待你,絕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草原漢子有幾個會說這樣的情話,因此幾個好事的王公已是在旁邊嗤笑起來,就連索圖親王鄂裡也不由莞爾,隨即又把臉繃得緊緊的。
風凡琳大大方方地接過那碗酒,端起碗便大口喝了起來,不過她顯然沒料到這種看似香醇的酒居然有那等勁道,因此一飲而盡之後便禁不住咳嗽了兩聲,臉上也閃過一絲紅暈。
“好,王妃真是女中豪傑!”特古在旁邊唯恐天下不亂地叫好道,激起了衆人的一陣斜視。不過,風凡琳的這種氣度無疑讓許多王公稱羨不已,甚至有人也開始盤算向朝廷求親。對於妻子的配合,客圖策零更是心花怒放,毫不在乎地仰頭把酒全灌進了口中。“王妃,太子殿下正在那邊看着我們,不如前去謝一聲如何?”他大有深意地朝風無痕那邊看了一眼,這纔開口建議道。
風凡琳自然不可能拒絕,點點頭便隨在夫婿一起走了過去,旁人連忙讓了一條道出來。“下臣多謝朝廷賜予準噶爾這麼一個美貌動人,善解人意的王妃。”客圖策零深深地彎腰謝道,“殿下,平昭郡主已經以她的美貌和性情征服了所有人,在此,下臣也要感謝殿下將這位尊貴的皇族之女留給了準噶爾部。”這番話雖然得體,但卻暗含機鋒,索圖親王鄂裡和薩克親王胡裡奇同時一愣,隨即便露出了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風凡琳微微一笑,她並不屬於那種容貌萬分出色的美女,先前被客圖策零這麼一說,反倒是覺得有幾分不適,此時見夫婿彷彿又有意挑撥,便出言道:“凡琳不過是一介普通女子,哪來的什麼美貌性情?我家王爺大約是喝醉了,各位王爺,單單你們剛纔灌他的酒怕是不知十數碗吧?”她趨前一步扶住了丈夫的身子,這才繼續道,“若是再這樣喝下去,怕是明日他就不用起來了。”
鄂裡和胡裡奇又仔細打量了風凡琳一眼,這才發覺此女相貌不過清秀,遠遠比不上自己的新王妃,也就釋了懷,乾笑兩聲便退開了去。對於風凡琳輕描淡寫的兩句話,風無痕分外滿意,當下謙遜了一番之後也就打發這一對新婚夫婦進了他們自己的大帳。太子殿下既然都作了主,一幫有意留難的王公也就悻悻地自己喝起悶酒來。
客圖策零對這門親事異常滿意,新婦的舉止無不表明瞭她的內涵遠非尋常貴婦,所以他倒是覺得更有趣了。對他這個縱橫漠西的霸主來說,尋一個夠得上挑戰性的妻子也是一件可喜的事。第二天一早,他就攜着新婦來向風無痕道別,這次會盟對他來說不僅分毫無損,反而還撿了現成便宜,不能不說是收穫頗豐,因此他就連臨別的語氣也是分外殷勤。
準噶爾部的大軍正是借道薩克部的地盤撤離了漠南草原,這一點雖然隱秘,卻還是被索圖親王鄂裡宣揚了出去。然而,漠南蒙古諸部本就和漠西各部沒有太多往來,所以即便知道準噶爾人的狼子野心,對此卻沒有十分的重視。相反,如今誰都知道薩克部和準噶爾部的關係,那些本來還對薩克親王胡裡奇成爲漠南新盟主的結果不甚滿意的王公頓時全都閉上了嘴,一個個收拾利落踏上了回程。只有實力纔是王道,這些小部族雖然現在還不濟,但藉着那達慕的機會,風無痕從他們那邊搜刮了不少人才,所以王公們至少和朝廷攀上了關係,多少還有些收穫。
風無痕直到從段致遠那邊得到滿意的回覆後才準備離開,在此期間,庫爾騰親王賴善總算醒了過來,但身子卻虛弱得很。對於自己的寵妃和幼子做出了那等勾當,他幾乎沒有氣得再度昏厥,毫不猶豫地便下令將兩人驅逐出部族,甚至還令克爾泰清除所有相關親貴。想到當時的危難一刻,賴善恨不得將這對狠心的母子立地斬殺,最終還是由於一點情分而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不過,對於克爾泰急於承襲爵位的心思,賴善還是有幾許不滿,但在風無痕的開導之下還是平息了下來。橫豎他是過一年算一年了,也沒必要再斤斤計較權勢,守着一個年輕美貌的妻子,他也該享享清福了。
克爾泰在得到父王的承諾之後萬分欣喜,當然,他可不會像父王那般大度。在部族驅逐了博特氏和布托母子以及相關親貴的當天夜裡,他就遣了心腹親兵將一行人全部斬殺,甚至還僞裝成馬賊所爲。而緊盯着克爾泰一舉一動的風無痕幾乎是即時得到了消息,心中對於這個未來的庫爾騰親王又有了新的認識。這種形同狼一般的王公很難駕馭,要把這種人馴服成獵犬,怕是得用十萬分的心思才行。
踏上回程的風無痕多了不少累贅,賴善爲了表示鄭重,特意遣了侄兒巴圖格護送女兒雅娜郡主入京,而薩克親王胡裡奇也遣了此子雷欽護送女兒明秀。若非風無痕的態度堅決,怕是欲將部族貴女送往太子東宮的王公不在少數。饒是如此,風無痕也感到頭大不已,雅娜郡主倒還好,看上去不過是個孩子,但那個明秀卻顯然不是普通角色。他這次回京還不知道要遭遇什麼風險,因此已是打定主意,先見過安親王風無方之後,就把人留在起初蕭雲朝行轅所在地龍青縣。
雖然年嘉誠早已先期抵達,但安親王風無方的態度卻仍不明朗,一副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出於謹慎,年嘉誠並未提到京城的變故,只是繞着圈子探知風無方的心意,最終還是無功而返。因此,年嘉誠與風無痕一行會合的時候,臉上寫滿了沮喪和不服,面對風無方這樣一個曾經在地方和西北廝混過多年的皇族,他的閱歷其實還是淺了一些。
“無方哥,看來你是給孤的那個幕僚吃了不少苦頭。”風無痕一見面就毫不客氣地道,“說吧,不用和孤兜圈子了,京中的情勢你肯定知道,再裝成一無所知的樣子就未免太見外了。”他緊盯着對方的眼睛,突然自失地一笑,“是不是無惜派人聯絡過你?”
“我還沒答應呢!”風無方舒服地將身子全部陷在那張鋪着狐皮的太師椅中,許久才擡起頭來,目光中已是帶了幾許期望,“你也知道,他們想讓我做什麼。不過,無痕,即便我肯派人護送你進京,如果京中再有什麼變故,或是來一道矯詔,你該如何自處?”
風無痕冷笑一聲,殺機畢露地答道:“無方哥無非再問孤的決心而已,眼下還有選擇的餘地麼?”他反問了一句,突然又用一種玄妙的語氣道,“以父皇的精明,敢在那個時候讓孤出京城,又怎會沒有完全的打算?若是他們想借此起事,不過自尋死路罷了。再者,孤還有別的殺手鐗!”
風無方看着對方自信滿滿的模樣,心中陡然有幾分失落,但他乃是心志堅毅的人,輕易不會受別人的影響。沉思了好一會,他的雙目頓時精芒大盛,“一句話,太子殿下,若是你登基,是否能給我一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