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茹這一句“可觀的酬勞”徹底粉碎了我的耐心,只覺得自己方纔一定是迷糊了,居然還想着與這些滿身銅臭的人合作尋找石人的線索,真是不知所謂。
君蘭看見我的臉色一板已明其意,連忙一把拉住我的手,朝楊欣茹說道:“其實關於這尊忽然活過來的石頭人,我們夫妻真的是一無所知。巧合的是,它偏偏與我老公的相貌極其相似……不如請辛德拉先生先講講它的來歷,看看兩者之間有沒有更多聯繫?”
“憑什麼我先講?爲什麼不是你們先說!”辛德拉老頭立刻跳着叫起來,又被楊欣茹狠狠盯了一眼,這才無奈地應道:“那好吧……”
楊欣茹微一擺手,說道:“在這裡談話的氣氛太嚴肅了,咱們換個輕鬆些的地方好麼?”
五分鐘後,衆人來到了酒店中的酒吧之內,或者是因爲突然發生在眼前的奇異事件,每個人都要了一點比較烈性的飲品,希望鬆弛一下有些過度緊張的神經。
事實上在關於石中人的情報方面,辛德拉所能提供的信息並不多——這座山岩石在他的家族中已經存放了一百年左右,具體的來歷已經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只知道是他的一位祖先從埃及帶回來的,而這位祖先從埃及回到家之後沒過多久就一命嗚呼了,根本也沒有來得及交待這尊石像的細節。
這樣的說法,當然無法爲衆人所接受。可是任憑我們一再追問,甚至楊欣茹也跟着一起施加壓力,辛德拉所知的就僅有這些。
君蘭忍不住問道:“那麼,在你的家族保管這座山岩石期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比如說那個石人有沒有移動過?或者發出什麼聲響?”
“絕對沒有!”辛德拉斷然答道,轉而撓了撓頭,忽然說道:“我想起一件事情,可能與這座山岩石有點關係……大概在三十年前,曾經有個奇怪的人上門來朝我索要這塊石頭!”
我立刻追問道:“是什麼人?”
辛德拉一攤手,答道:“我也不知道……當時我聽說有人要我交出一塊包着人的石頭,就吩咐手下把他趕走了。”
楊欣茹冷笑一聲,曬道:“這只是個膽子不小的騙子而已,有什麼好奇怪的?”
辛德拉解釋道:“問題是,我們家族擁有一塊這樣的石頭根本就是個秘密!連家族內部都沒有幾個人知道,一個外人又怎會找上門來的?我事後也查過幾個知情的人,都沒有泄露的可能……”
楊欣茹皺眉分析道:“那還是你追查的不夠到位。如果換成是我,當時就應該把這個人抓起來拷問消息的來源!”
辛德拉苦笑一聲,答道:“我沒有楊小姐這麼聰明,足足過了五分鐘纔想到這個辦法。可是等我再派人追出去的時候,那個人就已經不見了……找遍全城都找不到!”
我心中一動,沉聲問道:“那找你要石頭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黃皮膚,是你們亞洲人!”辛德拉立刻答道:“在三十年前,我們國家的亞洲人還很少,所以我問過我的手下之後,就記住了這件事情。”
“亞洲人……”我忍不住低頭沉吟起來。師傅撿到我的日子恰好是三十年前,華世生帶走臭石也是三十年前,而收養我時候那座古墓的看守也在三十年前離開,如今辛德拉又在三十年前遇到有人朝他索要石中人……這幾件事情之間,難道有什麼聯繫?
楊欣茹見我沉思,立刻問道:“李先生可是想到了什麼?”
我心中一凜,不動聲色地答道:“我在想會不會是某位喜歡收集奇石的前輩,從什麼途徑打聽到辛德拉先生有這樣一塊奇石……”
“不會!”楊欣茹立刻說道:“如果是這樣,他只可能上門的求購,卻絕對說不出讓辛德拉先生交出石頭的話來——從這句話來看,似乎只有這塊石頭的主人才有資格這樣說!”
我淡淡問道:“你是說,當時那個上門討要奇石的,就是這塊石頭的主人?”
楊欣茹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緩緩說道:“那塊石頭與李先生酷似……李先生是亞洲人,而當年上門討要石頭的也是亞洲人……您不覺得這十分的巧合麼?”
我哈哈笑道:“不錯不錯。這樣說來,辛德拉先生的石中人應該不是從埃及得到的,而是應該從我們中國偷走的纔對!”
辛德拉臉色一變,怒道:“誰偷你們的東西!難道就不能是你們中國人賣到埃及去的麼?”
我淡淡一笑,卻連反駁他的心情都欠奉——就算這塊石頭真的是在埃及的古墓中被發現,辛德拉的祖先也同樣是一名盜寶者,區別無非是從什麼地方偷盜罷了。楊欣茹的猜測卻的確與我不謀而合,當年找上辛德拉的亞洲人只有是師傅當年遇到的那個人,纔有資格用這種語氣說話!只不過他居然會被辛德拉的手下哄走,倒是一件怪事,這其中似乎還有什麼我所不知道的環節。
沉默了片刻,小高當先站起來說道:“我剛纔已經吩咐人去查了,現在不知有沒有什麼結果。我過去看一下,大家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我也拉着君蘭站了起來,淡淡說道:“我們也先回房間休息一下,如果能想到什麼,會通知楊小姐。”
楊欣茹挽留不住,只好看着我們三人結伴而去。
一出門,我就拉着小高問道:“你什麼時候給手下發的命令,我怎麼不知道?”
小高苦笑了一聲,答道:“我自然有我傳輸訊息的方法,現在不但已經開始撒網,就連反饋都回來了不少呢。”
我精神一振,問道:“你找到他了!在哪裡?”
小高指了指我的鼻子,啼笑皆非地答道:“這不就是麼!我把你的照片發下去讓人追查……結果全部的訊息都告訴我說,你在這裡!”
“廢話……你用我的照片去查,查出來的當然是我!你應該用……”我罵道一半,這才醒起現在要找的目標與我一模一樣,如果不用我的照片去查才真是見了鬼。
小高看着我塘口結舌的樣子,忍不住拍了拍我的肩膀,問道:“老李,你剛纔和那石人接觸的不少,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我頓時響起我觸摸石人的時候,精神上曾經一陣恍惚,於是便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緩緩道:“當時一摸那石人,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忽然丟了魂似的……難道它就是趁着這個時候偷走了我的記憶?”
到了這個時候,我所考慮的已經不是石人爲什麼會活過來——活已經活了,可是這石人不但擁有了生命,還擁有了和我一模一樣的言行舉止,這纔是更加古怪的地方!
“老公。”君蘭看着我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道:“我覺得事情不只是偷走記憶這麼簡單!”
這時我們已經進了房間,三個熟悉的老朋友呆在一起,氣氛立刻輕鬆了很多。我招呼小高落座,去房間的酒櫃裡找出杯子倒酒,一邊緩緩問道:“爲什麼?”
君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這才反問道:“假設你擁有了和小高一模一樣的相貌,也知道他從小到大的記憶……你能不能裝成他,不被任何人識破?”
我想了想,老老實實地答道:“短時間內應該沒問題。”
君蘭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杯酒,繼續問道:“如果是跟他最親的人呢?比如在他父母面前,你又能裝多久?”
我苦笑了一聲,答道:“我沒把握……也許一分鐘就會被識破!”
“就是了……”君蘭舉杯曬道:“那你憑什麼以爲別人裝成你,就能瞞過我們一個多小時?”
我也跟着君蘭的思路沉思起來,同時問道:“那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君蘭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裡倒着酒,柔聲問道:“老公……你相不相信,人有三魂七魄?”
我微微一愣,摸着鼻子苦笑道:“你是覺得……那石人吸走了我的魂魄?”
君蘭再盡一杯,沉着臉點了點頭。
道書《雲笈七籤》雲:“人有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靈,一名幽精。”七魄是: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皆“身中之濁鬼也”。
古人認爲,人身上有三魂七魄(也有說三魂六魄的),三魂又叫三精。分別主管人的生死、運道、記憶、性情等……該說法來源於道家,在很多道家典籍和民間故事中都有記載。例如《子不語》、《續金瓶梅》、《封神演義》等。
在《玄怪錄》中有一段關於三魂七魄故事——唐元和五年五月,司戎郎崔宣子崔環病中被兩黃衫帶到陰間判官院受刑。崔環站判官院外,忽聽到四聲以杖擊人聲音,旋有陰吏出來對崔環傳話:今且寬恕,只將你輕杖四板放歸。崔環說:“此身不入,何以受刑?”陰吏說:“凡人有三魂,一魂在家,二魂受杖耳。不信,看郎脛合有杖痕?”崔環拉起衣一看,兩脛上果然各有四條杖痕,且痛苦不堪,不能舉足,只能匍匐而行。
在這則故事中的崔環,就被鬼卒帶走一魂是受刑。他開始並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已經捱了打,直到行刑結束、魂魄歸位,這才發覺已經痛楚加身。原來人的三魂之間雖然可以共用一個身體,但是彼此之間卻互不相干、甚至互不相知。直到其中一個做了事、受了刑,纔會統一體現在肉身之上。
所以君蘭就認爲,我三魂七魄之中的某一部分,跑到了那尊石人身上!
如果以傳說作爲考據的話,這個結論倒是合情合理,充分證明了那尊石人爲什麼知道我的隱私,還能在言行舉止上與我一般無二。如果人真的有三魂七魄,並且能夠共享本體中的記憶的話,那尊石人得了我的魂魄,就等於是一個特立獨行、存在於我之外的“我”本人!再加上與我一模一樣的外型,如果騙不過那些與我熟悉的至親好友,才真是一件怪事。
只不過這個結論雖然合情合理,但是推論的依據卻是建立在虛無縹緲的魂魄之上,究竟能不能成立,卻在兩可之間。
以我經歷過許多匪夷所思的奇異事件,又對異能有所瞭解,甚至本事就經歷過靈魂離體的經歷,自然知道人靈魂的存在。但是靈魂能不能分成三魂七魄等互不相干的幾個等份?這個問題卻遠遠超出了我的理解範疇。
君蘭看着我直愣愣的表情,忍不住輕嘆了一聲,說道:“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這人與人之間最難相似的地方也不是身材相貌,而是骨子裡的那股神韻與氣質。除非兩個人共享同一個靈魂,否則我實在找不出你們如此相似的理由來……”
小高聽了半天,忍不住開口說道:“如果是這樣,豈不等於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老李?”
我心頭紛亂,有些不耐地說道:“那石人不可能與我一般無二,假設我們換位相處的話,我絕對不會離開君蘭!”
小高也斟滿酒杯,緩緩說道:“按照嫂子的這個推測,還有幾種後續的說話……第一,就是這個石人活過來之後知道自己只是老李的一個副本,所以他立刻藉機離開酒店,又甩掉嫂子,只怕是想從此獨立生活……”
君蘭點點頭,接道:“第二,就是他雖然得到了我老公的記憶,與部分魂魄,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石頭人。那麼就很難知道它匆匆離開究竟有什麼目的了!”
我聽着二人的猜測,忍不住插口道:“那石人是自己從架子上走下來的,就算原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看到周圍的環境也該明白了。所以,你們說的第二個猜測可以忽略掉!”
君蘭的神色一凜,看着我沉聲問道:“那麼假設你是這個石人……你會怎樣?如果你忽然發現自己在一尊石頭裡復活,外面的世界中還多了一個自己,你會怎麼做?”
我微微一愣,禁不住把自己放在石人的角度上設身處地的想了想,才道:“如果換成是我,首先會找到另一個我來商量一番纔對!既然都是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說的吧?更不會急匆匆地跑出酒店,還在半路將君蘭甩下……”
君蘭沉吟着說道:“人的三魂七魄分工不同,是否控制身體的時候,做出的決定是不是也會不同呢?”
我苦笑一聲,應道:“那就只能等找到那個石人,才能問出究竟了。如果,他身體內真的存在着我的一個魂魄……”
小高忽然撫掌笑道:“我倒是想起這石人和老李之間的一處不同來,說不定它就是因爲這一點,才匆匆離開了酒店,甚至連嫂子也不要了——你們莫要忘了,那石人的下身平平如也,卻是個天使級的人物!”
君蘭頓時啐了一聲,才道:“你這小子,說話忒陰了。”
我卻心中一動,暗想如果是自己忽然發現自己變成了“天然的太監”,會不會也在無奈之下遠走他方,做出和這石人一樣的舉動來?
卻見君蘭已經紅着臉拉住我的胳膊,狠狠瞪了我一眼說道:“你不許亂想!”
我只得哈哈一笑,徑自端起杯來喝酒。
小高卻神色嚴肅地繼續說道:“如果真的是因爲這個,那老李反而要小心一點了!那石人會因爲生理的問題愧而離去,沒準也會因爲倫理的問題憤而殺回——畢竟嫂子只有一個,而現在李斯衛卻出了一雙。套用一句成語來形容你們的話,可謂是不共戴天!”
君蘭神色一凜,自然明白小高的意思。如果世界上多出了另一個我,那麼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勢必就要一分爲二,同時屬於兩人。像錢財家業這些身外物卻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如果那石人要與我來分享君蘭,無疑就等於是犯了大忌——在這一點上不但我不能容許,就算君蘭也絕對接受不了。
古人云“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都是屬於不共戴天,有你沒我的深仇,我和那石人如果真的是同一個靈魂所出的話,顯然已經佔了後一樣。
我忍不住咳了一聲,說道:“我李斯衛雖然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不過也還沒到濫殺無辜的地步……就算那人真的與我一般無二,我也絕對不會因此就想要殺掉他。至於其他方面……”說到這裡,我有些慶幸那石人乃是天閹,不由看了君蘭一眼,繼續說道:“現在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小高沉聲說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那石人現在逃跑,只是因爲事出突然,需要一些時間去思索。只怕等那石人過段時間尋思過來,未必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我淡淡一揮手,說道:“我自己會怎麼想,我自己難道還不清楚麼?此事絕無可能!如果那石人真的與我同出一體,他肯定很快就會聯繫我的……”
話音未落,我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