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章 哀鴻遍野
就在西南方的火海又一次肆虐着撲向草坪的時候,兩條車龍再一次滾滾而出,幾乎是迎着炎炎的烈火,一路倒退着回到草坪,立刻開始左右穿插、前後分割,將D國士兵驅趕地四散奔走起來。
混亂之中,我、31號、曾瑟月和華家父女又重新帶着三具殭屍和臭石潛入了陵墓之中。被叫來替補的一名特工人員迅速開着吉普車離開了入口,回身扔出幾顆手雷,將入口周圍的草地炸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原來的痕跡。於此同時,幾輛車上飛快的跳下數人,將草坪中被破壞的監控頭重新接好。
隨後,剩餘的幾十輛車在草坪上如入無人之境般大肆破壞,更是向着西南方向連射了好幾發火箭炮。無數槍彈落在那鋪天蓋地的烈焰之中,引起一連串的爆炸,只是隨着烈焰一漲一收、一吞一吐之間,就都沒了聲息。
D國的救援部隊終於姍姍而來。上千人的部隊被人一擊而潰,期間還發生了不可思議的怪異火焰,戰場又是D國的皇家陵墓……也難怪這些人異常謹慎,比平時來得慢了一些。僅只是武裝直升機就足足有七架,野戰車至少上百輛,從西北方向氣勢洶洶地朝着草坪開了過來。
仗着還在到處亂跑的D國士兵掩護,31號的車隊迅速脫離了戰場。至少有一半的直升機和野戰車銜尾追殺了過去,遠遠地就開始用重武器攻擊起來,一時間炮火齊鳴……看來D國軍方已經是鐵了心,寧可毀掉皇陵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活殲滅這支突然出現的部隊了!
我們衆人全部擠在監控室裡。曾瑟月一進了房間就立刻盤坐在地上調息起來,顯然經過接連的戰鬥,剛纔又被鬆寒箏的聲音所驚,傷勢已經嚴重到不得不處理的程度。
其他人全都緊盯着屏幕。被修復的攝像頭不足十分之一,只能看見戰場的大部分範圍。31號眼看着自己手下的一輛又一輛汽車被掀翻在地,燃成一團火焰,眼中露出深深的悲憤之色,把雙拳捏的咔咔作響。
這時,三輛看似逃無可逃的車猛然調轉車頭,義無反顧地朝着西南方仍舊燃燒着的火海邊緣衝去。D國的車隊立刻分出幾輛,緊緊咬着他們的身後追了上去,想要把他們直接趕緊火海當中。
幾輛車沿着火海的邊緣你追我趕,有好幾次幾乎是一頭扎進了烈焰之中,又重新拐了回來。31號手下的車身上冒着熊熊的烈火,卻始終不肯脫離火海的邊緣,甚至有時候還會突然減速,朝着身後的追兵射出一梭子子彈。這樣的舉動讓D國士兵惱羞成怒,一邊舉槍反擊,一邊同樣不管不顧地駕駛車輛在火海里鑽進鑽出,勢要把31號的手下殲滅掉。
這三輛車,就是我們故意安排的誘餌。他們執行的是必死無生的任務——引誘魔音者攻擊D國部隊,讓兩方開戰!
“轟——”終於有一輛吉普車經不住火焰的灼烤,在行駛中燒成了一團火球。我甚至看見渾身冒火的駕駛員尤自徒勞地擰着方向盤,好讓副駕駛位置上的同伴朝身後射擊……而他卻沒有發現,自己同伴身上燃燒着的火焰,已經比他身上的更爲熾熱!
華世生見此情景,脫口讚了一聲:“好漢子!”
31號看了他一眼,一語不發地繼續凝視着屏幕中的火焰,彷彿對任何事情都毫無興趣。
華蓉忍不住急道:“都這麼久了,那些魔音者怎麼還是沒有動靜!不會是逃了吧?”
我苦笑一聲,有些懊悔地說道:“看來是我算差了時間……這些魔音者的能量早就用盡了,所以剛剛那幾下子已經是強弩之末,然後就撤離了火海……剛纔咱們直接衝進去,也許已經抓到了這些怪物!”
31號冷冷問道:“那現在怎麼辦?衝出去追殺他們?”
衝出去追殺魔音者當然不可能,現在我們衝出陵墓的唯一下場就是被數百輛武裝野戰車追殺!剛纔31號的手下幾乎是以一當十,擊敗了上千的D國士兵,這種共和國的精銳部隊,無疑是所有領兵者的驕傲與心血結晶,幾乎是比親兒子還要親,現在卻因爲我的建議而白白送死在這裡,所以他的語氣已經是極不客氣。
對於31號的冷嘲熱諷,我只能誠懇地就事論事說道:“我承認是我的錯誤判斷,讓咱們的戰士白白犧牲……不過請你理智一點,如果衝出去真的能追殺那些怪物,我當然同意。但是咱們現在衝出去,根本就沒有機會!”
“這不怪你……我也是以爲那些怪物還能支持很長一段時間,沒想到它們只是虛晃一槍!”31號黯然低首,從衣領上拽下一個微型的發射器,說道:“我要連上你們這裡的發射裝置,讓外面的人繼續往西南方向集中,爭取追上那些怪物……”
31號身上的通訊裝置雖然先進,但是在厚厚的地下卻肯定要藉助這裡的發射器纔有可能與外界聯絡了。華蓉連忙接過他的發射器,在主控臺上操作起來。
屏幕上,又一輛吉普車在火海邊緣的追趕中被重武器擊中,整個車身騰空而起,翻滾着跌入了火海之中。三輛負責誘敵的吉普車僅剩下一輛車還在不屈不撓地行進着,即便是火海中沒有絲毫動靜、即便同伴已經慘死,卻依舊沒有改變路線,而是堅定地、義無反顧地等待着死亡的時刻……
華世生輕嘆了一聲,緩緩扭過頭去,顯然已經不願再看接下來的場景。
就在這時,一直盤膝而坐的曾瑟月忽然再次吐了一口血,卻顧不得擦拭,從地上一躍而起,滿臉惶急地叫道:“魔音!快戴頭套!”
“什麼!”我微微一怔,不知曾瑟月是不是調息入靜的時候產生了環境,連忙問道:“那些魔音者已經逃了,怎麼會還有魔音?”
“誰逃了!鬆寒箏還在這裡,它們怎麼會逃!”曾瑟月的身體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可能倒在地上,一股股殷紅的血液順着嘴角流下,嘎聲說道:“它們已經開始彈奏魔音了,你們快戴頭套!再晚就來不及了!”
說着,曾瑟月不知從哪裡得來的力氣,身形一閃已經到了華世生身邊,從揹包裡拽出一個頭套,不由分說就往華蓉腦袋上套去。
對鬆寒箏和魔音的辨別,曾瑟月無疑是權威中的權威。她既然說鬆寒箏還在附近,那麼魔音者無疑也藏在火海中未曾遠離。看來剛纔它們並非逃走,而是趁着這段時間養精蓄銳、恢復能量。現在看見火海外來了這麼多人,乾脆改換方式——直接走到有效的距離內,用鬆寒箏廣播的功能開始彈奏了魔音!
與此同時,只聽31號驚呼一聲,伸手指着屏幕。卻見原來不斷繞着火海邊緣蛇形的幾輛車全部失去了控制,有的就地停在了火中,有的直直衝進了火海,有的保持着原來的方向不斷前行……我甚至看見一輛車中的駕駛員身上已經被點燃,而他卻彷彿毫無所覺一樣,仍舊保持着駕駛的姿勢坐在遠處。
如此詭異,難怪以31號的身份也要驚呼一聲。畢竟他雖然聽到我們說了很多魔音者的厲害,可是現在親眼所見,自然又是另一種感覺。
一陣莫名的寒意從心底涌起,那魔音者一邊演奏一邊推進的速度不知幾何,那攝魂奪魄的魔音,會在多久之後傳進我們耳中?
我和華世生對視了一眼,卻見他一手拿着一個頭套,也正朝我望來。
面對無法抗拒的魔咒,這三個頭套無疑等於救命的仙丹。只是刨去那三個殭屍不提,房間裡卻一共有五個人——曾瑟月雖然自稱能夠抵抗魔音,但是以她現在的傷勢究竟還有沒有這樣的能力卻很難講。華蓉已經分到一個頭套,剩下的兩個,該給誰?
31號這時顯然也意識到華世生手中的東西意味着什麼,頓時瞪大了眼睛朝我看來,喉頭不住上下滾動,卻始終沒有張口。在這樣的時候,他還依舊能夠保持着一顆理智的心態,無疑是心志相當的堅毅過人了,難怪會被委派指揮一個國家內的全部特工。
我輕輕嘆了一聲,說道:“別慌,我有辦法!”說着,從華世生手裡接過一個頭套,遞進31號手中。
31號微微一愣,雖然想要推讓,五指卻緊緊地抓住了手中的頭套。
我沉聲說道:“我曾經聽過一次那段魔音——別急,當時我只聽了前半截,然後就被華蓉打斷了,我們殺掉了那個魔音者!不過這也證明如果只聽到一半的魔咒,是有機會掙脫開來的……華師伯和31,你們先戴上頭套,一會如果看見我和曾阿姨的眼睛發直,那就是魔音開始傳到這個地方了!你們默數一分鐘,然後把頭套摘下來,立刻替我們戴上,這樣大家都只聽一半,應該有機會逃出魔音的控制!”
華蓉這時已經戴上了頭套,卻用手掀起一條裂縫來聽聲,聞言立刻叫道:“對啊,當時李大哥的確聽到了,我還以爲他被附身了呢!”
“這個辦法原本是可以的……”曾瑟月嘆了一聲,說道:“原本的那段魔咒前後不過兩分鐘,所以只聽到一半的話是難以奏效。可是現在換成鬆寒箏來彈,不但傳播的距離變了,而且時長也不一樣……用這個辦法,只怕是行不通了。”
“那怎麼辦?”華蓉急急叫道:“姑姑,你用什麼辦法抵禦魔音,能不能教教我?”
曾瑟月低下頭輕聲說道:“我這是師門秘法,現在教給你也來不及了……”
我看見曾瑟月故意低下頭說話,心頭已然雪亮,知道不只是現場教授來不及,只怕曾瑟月本人也沒有把握抵禦用鬆寒箏彈出的魔音。
“你們快看!”31號忽然指着屏幕叫了起來。
只見火海邊緣緩緩出現了三道人影,這三個人行走的方式極怪,就好像兩個救護者分別從兩側架着一名傷員的肩膀在拖動着前進一樣。但是仔細看去,才發現他們不是架着肩膀,而是三人的手臂一起前伸,每人各出一手,平平託着一件長方形的東西,而另一隻手則不斷在那東西上方撥動着。
“鬆寒箏!他們拿得是鬆寒箏!”曾瑟月立刻叫道:“他們是三個人一起在彈琴!”
我卻渾身一震,彷彿有一種沉重的壓力隨着三人的出現而緩緩涌來,立刻大聲問道:“那邊距離咱們還有多遠?”
華蓉飛快地答道:“不到1800米!李大哥……”卻見她盯着31號手中的頭套欲言又止,顯然是示意我將頭套收回來。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恐怕我若是不肯點頭,她就要出手硬搶了。
只不過送出去的東西越是生死攸關,就越是不應該出爾反爾,所以我雖然明白她的意思,卻絲毫沒有半點順着她目光扭頭的打算。反而大聲說道:“別急,那臭石還在咱們手裡!如果不行的話,我現在就把那石頭敲碎,卻看它們會不會立刻死掉!”說到敲碎臭石之際,我心頭忽然再次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我要敲碎的不是臭石,而是一件伴隨了自己多年的貼身之物似的。
衆人立刻朝着放在牆角的箱子看去,華蓉已經一躍而起,喝道:“那還等什麼,乾脆現在就敲碎它!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和什麼東西玉石俱焚!”話音未落,華蓉的手掌一揚,“呼”地一聲,抄起身下的椅子就朝着裝載臭石的箱子砸去。
曾瑟月急叫道:“不可……”
“喀嚓!”木屑飛濺,那隻箱子卻已經應聲而碎!一股臭不可當的味道頓時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就好像碼頭上暴曬了半個月的臭魚,又好像陰溝裡泡足了半年的死老鼠,僅僅是聞到一點,都讓人恨不得將隔夜的飯都吐出來!
好在我雖然沒有聞過這種味道,對臭石的威力卻早有耳聞,剛剛聞到一點臭氣就立刻將全身的毛孔和鼻子都閉了起來。即便是這樣,我也還是覺得胃裡上下翻騰、一陣作嘔,好像全身都沾上了這股揮之不去的臭氣。而身旁的31號已經“哇”地一聲,吐了個五顏六色。
至於華蓉和曾瑟月,前者似乎早有準備,砸開箱子後就立刻撿起椅子,回頭拿目光問我要不要走近來看一看?而曾瑟月雖然也是“哇”地吐了一口,卻沒有再吐,只是有些無奈地跺了跺腳,同樣朝我看來,顯然把決定權交給了我。
這時再讓我去找一個足夠大小、還密不透風的箱子再將臭石裝回去顯然已經是不可能。可是繼續這樣閉氣下去,只怕不等魔音者的魔咒傳來,這一屋子的人卻先被活活臭死了……事已至此,看來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先砸了這塊石頭再說!至於那句“摧毀臭石,玉石俱焚!”的警句,現在卻是沒有時間去考慮了。
只不過臭石畢竟是華世生保存了三十餘年的東西,毀掉之前還是要和他招呼一聲。想到這裡,我扭頭朝華世生看去,卻頓時一驚——華世生剛纔站着的地方空空蕩蕩,他竟然不知在何時走出了監控室!
曾瑟月和華蓉也發現了異常,齊齊用鼻子“嗯?”了一聲。
我心念急轉,先朝地上掃了一眼,卻見一道腳印指着監視器的屏幕,似乎是華世生所留。而揹包上面空無一物,華世生顯然是帶着他手中的頭套一起離開了……要說華世生這樣能和我師傅做朋友的人會貪生怕死,所以帶着頭套跑掉,那是絕無可能!可是他卻偏偏這樣做了,目的何在?
這時卻聽華蓉輕呼一聲,指着屏幕叫了起來。應聲看去,只見陵墓的入口已經被打開了,三個一蹦一跳的殭屍和戴着頭套的華世生連成一線疾奔,飛快地朝着西南方向跑去……原來,他終於還是下定決心,要指揮三具護法殭屍去挑戰那三名魔音者!
這時那三名魔音者又前進了三百多米,外面的草坪上已經亂成一團,無數失去了控制的D國野戰車橫衝直撞,就連天上的直升機也是或懸停、或急墜,甚至有的兩兩撞在了一起,燃燒成巨大的火球,從天空中落下。
整座草坪上最少有一半的空間裡慘叫連連、哀鴻遍野,偏偏另一半的空間裡卻聽不到任何人語聲,只有一團團不斷爆炸的火光沖天而起,上演着地獄般的慘景。
在這樣的情況下,三名魔音者行進的速度也被不住拖慢。因爲聽到魔咒的人類雖然會立刻陷入失神的狀態之下,可是他們原來正在射擊的手指卻不會馬上鬆開,還有正在駕駛的車輛、飛機,在失控之後僅有極少數保持靜止,而多數卻保持着慣性和動力……
這些毫無規律的流彈給三人制造了大量的麻煩,以至於他們一邊彈琴,還要一邊選擇着路線。在避無可避的時候,還要用鬆寒箏製造出一層類似屏障的東西來阻擋爆炸。我猜測這也是一種次聲波的使用方式,看起來他們在火海中就是依靠這樣的辦法來脫困的。
如此複雜的環境,卻給華世生和三具殭屍提供了很大便利。除了流彈之外,任何神智清醒的人都不會有時間去顧及他們,更不用說空出時間揉揉眼睛,研究自己爲什麼會忽然見到三具只會跳着走路的古怪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