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哼哼哈嘿
我恍然想起巫妃的進化程度來,不禁對眼前的情形也有了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語言當然也會進化,事實上和人類自身相比,我們所使用的語言幾乎在以日新月異的速度產生着變化。幾乎每一天都有新的詞彙出現,過一段時間又會有舊的詞語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再也不被人提起。
因爲我本身就是異能者,所以對於巫妃所說的,語言最終會慢慢消失,改爲更加方便、更加真實的腦波交流這一點,並不排斥。當然,生命的發聲功能並不會因此而消失,因爲我們還有音樂、還有歌唱的本能,在交流之餘,也可以發出歡喜或者驚歎的鳴叫聲來增強心中的情感。
這些語言的終極特徵,仔細想想並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可是如果有人用這樣的語言去交流,就未免屬於本末倒置、畫蛇添足了……
眼前這夥人的語言發展,無疑就是這樣的情況——他們竟然用“之乎者也、啊喔哦咯”這類的音節發展成一門系統的、複雜的語言,不知經歷了多麼漫長的時間,讓舌頭經歷了多麼艱苦的折磨。
就在這時,那說話的人終於發出了今天的第四個音節,居然是“汪”!聽着一竄“汪汪汪汪”中抑揚頓挫的聲音,我終於哈哈大笑起來。想到這幾聲“哈哈”,說不定在對方的語言裡也有什麼特殊含義,更是讓我忍俊不禁,笑到不能自已。
那些地底出來的人聽到我的笑聲,果然面露驚疑之色,先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認真傾聽片刻之後漸漸嗔怒起來。
巫妃緩緩踏前一步,身後的長髮無風自動,好像摺扇一樣展開。修長的手臂擡至胸前,用食指在虛空中劃出一個奇怪的符號。隨着那個符號的終結,她身體外側也有一個相應的符號從肌膚上浮現出來,在陽光下爍爍生輝。
於此同時,一陣奇異的震盪在衆人腦海中響起,伴隨着巫妃朱脣輕啓,吐氣開聲道:“哼——哼——哈——嘿!”
隨着這段腦海中的震盪,我恍然間明白了巫族語言爲何只剩下了語氣助詞。因爲就在這“哼哼哈嘿”四聲之間,巫妃已經對衆人傳達了長長的一段話,統計起來不下三百字的內容。僅從蘊含的信息量而言,當然已經超出了任何一種語言的範圍,而至於她運用聲帶發出的幾聲,其實不過是對自己表達的態度做一個註腳罷了。
巫妃在這段震盪之中表述了自己的身份,宣告自己是從天外歸來的古地球人,並且詢問眼前的地底人爲什麼會使用他們的語言,當前的地球處於什麼樣的狀態之下?最重要的是這段腦波的震盪之中除了闡述事實,還讓人感覺出其中蘊含着淡淡的威嚴,一種居於上位者不經意中流露出來的氣質。
那些地底人頓時大吃一驚,紛紛退後幾步露出又驚又畏的表情,手中的圓環形武器緩緩垂落下來。
當巫妃又接連繪出幾個符號,一一在她身上相應的位置亮起來時,那些人終於不再懷疑。只見他們各自驚呼一聲,忽然背轉身去用後背對着我們,反手橫在腰部輕輕捶打幾下,復又轉回身來,神態間已經恭敬了許多。
我見狀又是微微一笑,知道這個轉身捶腰的動作應該就是這個時代的禮節了。在很多生物的交往之中,如果肯將背部或者腹部呈現給對方的話,都是等同於示弱或者信任的態度,這些地底人的動作顯然就是從這個角度發展出來的。
那些人行禮之後伸手做出請的手勢,分成兩側讓出一條路來,讓我們進入地下。巫妃和我當然不會拒絕這種邀請,於是委託這些人幫我們將進化之匙收好,便跟着他們進了地洞。
深入其中,我才發現這個地洞並沒有我預料的巨大。入口的地道僅僅有三米寬窄,地道的四周鋪着一層看似錫紙似的東西,在照明下發出熒熒的反光,一直通向下方將近500米纔來到平地。而這個地洞的內部也並不寬敞,與我想象中的地下城市相去甚遠,甚至連一座設施完善的基地都算不上,感覺更像是一間中型的避難所。
走到一間透明的房間之前,那幾個人停了下來,有些猶豫地看着我和巫妃。
透過房間放眼看去,裡面是一個圓形場地,或站或坐地有一些人。這裡的人羣稀稀落落,大概有百餘人,全都用帶着幾分驚慌的目光注視着我們。好在他們的服裝總算不再是圓鼓鼓的太空服,而是普通的貼身裝束,從質地來看,應該是纖維製成。
那名領頭的人再次用屁股朝着我們行了個禮,然後指着透明的房間比比劃劃地大聲說了起來。我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也從這件隔離的房子和他的手語中猜出幾分大概來,這人是要我們進入房間去消毒!
巫妃皺了皺眉頭,朝我說道:“他說,地面上的世界有很多輻射。咱們必須接受消毒才能進去。”
我無所謂地答道:“那就消毒好了,就算他們想殺死咱們,用毒液給咱們淋浴,你也有辦法應付吧?”
巫妃淡淡一笑,當先朝着那個房間走去。
我跟在她身後剛要邁步,卻被那夥地底人攔了下來。只見他們不住朝我身上比劃着,竟然是要我脫光了才能進去。我怔了一怔,不禁有些惱怒。先不說我和巫妃男女有別,就算她絲毫不介意,我也不願意脫光了衣服給這些人像看猩猩一樣圍觀。
巫妃已經走到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以爲我不明其意。淡淡催促道:“你快把衣服脫了進來,不要耽誤時間。”
她既然發話,我再推搪反而顯得心中有鬼,只好三把兩把脫了個精光,昂首走進那個透明的“消毒間”。
“咔咔”幾聲輕響,整個消毒間的四壁先是一陣模糊,然後就好像燈泡一樣明亮起來。光亮漸漸充斥了整個房間,不過所發出的光線卻非常柔和、沒有絲毫熱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就好像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下一般。
巫妃若無其事地舒展肢體,漆黑的長髮彷彿活物一樣盤捲到腦後,讓矯健的身體完全暴露在光線中。在一片光亮中,她的身體上的絨毛分毫畢現,褐色的肌膚在光芒中閃爍着油光,彷彿緞子一樣。堅挺的雙峰向上翹起,形成兩個完美的半球,連接着平坦的小腹,形成一道神秘的曲線。修長的四肢充滿彈性,蘊含着驚人的爆炸力。筆直的雙腿齊肩分開,毫不介意地讓自己的**裸露出來,形成兩個微微隆起的丘苞。
巫妃似乎很享受這片光線,不但將頭髮盤在腦後,整個人還輕輕地轉了幾圈,一邊朝我淡淡說道:“是磁能,你不妨吸收一些,對精神力有幫助。”
我連忙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儘量用平和的目光掃過巫妃那波瀾起伏的身體,卻感到一股熱力慢慢從小腹下方蒸騰而起,心中不由大窘。
如此近的距離,巫妃對我的變化當然感受的清清楚楚,若有所思地朝我小腹下方掃了一眼,嘴角罕見地微微揚起形成一個淺笑,輕輕問道:“我記得你們的文明中,好像是一夫一妻制?”
我心中一凜,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以爲巫妃是利用這個方式提醒我,不要對她想入非非。於是苦笑一聲,低聲應道:“對不起……”
巫妃微微一怔,有些悵然地淡淡說道:“在我們巫族,已經沒有夫妻制度了呢。”
我頓時大感好奇,問道:“當初誅仙之戰裡的大巫,不是你的丈夫嗎?”
巫妃平靜地應道:“當時爲了便於你理解才這樣說的……其實我們巫族人沒有夫妻的觀念,男女之間互不干涉。只有在女人懷孕期間,才需要男人留在身邊保護自己,然後等孩子滿月,就再次分開了。”
我不禁楞道:“那孩子歸誰撫養?”
巫妃悵然答道:“由族裡統一撫養。當時大巫如果完成那次任務回到族裡,本來就會和我一起製造一個孩子的……”
我對“製造”這個詞彙感覺十分不舒服,忍不住哼了一聲,說道:“以你們的科技,試管嬰兒技術應該很成熟了吧?如果沒有感情,何必要親身遭受生育的痛苦?”
巫妃淡淡說道:“生命的奧秘,是宇宙法則的一部分……不經過母體生育的嬰兒,在各方面都要差於母體生下來的孩子。我們這樣做,也是爲了保持種族的強盛。”
我嘆了一聲,忽然想起和巫妃一起失蹤的巫戰天來,也許宇宙中就只剩下這兩個巫族人了吧?不由問道:“那個巫戰天呢?爲什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聽到巫戰天的名字,巫妃的身體微微一僵,似乎在一瞬間有些狂怒,又有些解脫的說道:“他也回來了,不過他已經放棄了巫族人的身份。”
我立刻追問道:“他怎麼了?”
巫妃看了我一眼,冷冷答道:“他愛上了一個人類的女子!”
我聞言一驚,同時卻有些明白了巫妃的心情——作爲巫族的首領,同時又是宇宙中僅剩的巫族人之一。巫妃顯然要承擔更多的責任,例如,保住巫族在宇宙中的榮譽、守護巫族的家鄉,以及將種族延續下去。如今巫戰天自願放棄巫族人的身份,與地球女子相愛。顯然令巫族的延續成爲了一個重大的問題,但同時也未嘗不是讓巫妃鬆了一口氣,壓力倍減。
就在我的沉思當中,透明房間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早有人準備了全新的衣物,在房間的門口等待我們換上。不知爲什麼,巫妃依舊保持着盤髮狀態,也和我一起選了一套衣服穿戴起來。
我們一邊默不作聲地穿衣,一邊看着那些地底人的表情,卻發現他們眼中除了寬慰之外,竟然還帶着幾分驚異,不知又是因爲什麼。只不過我想到消毒之際自己露出的醜態,而巫妃居然沒有因此而生氣,心中不免有些異樣,也顧不得分析這些地底人的心態了。
剛一進入廣場,那些散步在各處的人們頓時呼啦一下圍了上來,將我和巫妃包圍在正中,一雙雙眼睛中閃動着異樣的光芒。就好像久旱的農夫忽然看到天空中降下了雨滴般,充滿了渴望。
先前那幾個穿着宇航服的地底人都已經換上便裝走了過來,見狀大聲呵斥了幾聲,圍着我們的人羣這才散開少許。一位白髮老者恭恭敬敬地來到我們面前,轉身施禮,而後指了指我和巫妃,嘰裡咕嚕地比劃起來。
巫妃靜靜地聽着,時不時將老者講述的內容翻譯出來轉述給我,讓我對當前的時代逐漸有了一定的瞭解。
原來這些人並非是什麼生存的地下的種族,而是躲在地底避難的!
據說就在兩年之前,這個時代中最大的幾個國家之間忽然爆發了一場的戰爭。戰鬥很快波及到了整個地球,參戰的勢力從彼此剋制到喪失理智,終於不顧一切地啓動了某種非常規性武器。
這種武器的威力類似核彈,但是對植物無效。不過重點在於,這種武器的輻射範圍比核彈有過之而無不及。地球上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土地受到了污染,只有在地下500米的深度,才能避開致命的威脅。
我們所在的地區,就是被該武器污染的地區。這些人在兩年前戰爭爆發的時候遷入底下,依靠事先的事物儲備,和一些循環利用裝置維生。等待着輻射消退,或者自己的國家戰勝之後,派人來救援他們。
聽到這裡,我才明白這些人看着我和巫妃的眼光爲什麼如此怪異。我相信這些人肯定已經反覆檢測過外面的輻射情況,確認污染並沒有消除,而我和巫妃卻已經在被污染的土地上呆了很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難怪他們的目光中百味雜陳,又驚又畏。
以巫妃的體質,早就能夠在體內自行調節出最適合當前環境的生存狀態,當然不會在乎這區區污染。至於我爲何沒有受到影響,大概也是沾了巫妃的光吧?
想到這裡,我不由朝着巫妃望去。卻見她淡淡掃了我一眼,輕輕搖頭,目光中有些訝然、有些感嘆,又有些嘲諷地輕聲說道:“這種污染,和你們那個時代汽車尾氣造成的污染差不多……”
我微微一愣,不禁苦笑起來……人類的適應能力的確非常強大,沒想到我之所以不受毒害,並非是巫妃的幫助,而是因爲我早就習慣了這種毒物。這樣說來,只怕我剛剛脫下衣服口袋裡的那包香菸,都足夠毒殺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類了。
巫妃又聽了一會,時不時地用腦波配合語氣助詞的方式提出幾個問題。皺眉朝我說道:“現在外面的戰爭還在繼續,只剩下最強的兩股勢力了。看來這羣傢伙不把整個地球都變成一片廢墟,是絕對不肯罷休了。”
我淡淡說道:“仇恨一但發展到某種程度,人就會變得盲目而瘋狂!甚至連本來的目的都已經忘記了,只是想要得到一個結果。”
巫妃輕嘆一聲,深有同感地說道:“我們巫族和神仙族又何嘗不是這樣?幾百萬年的恩怨,最後拼了個同歸於盡……如果早知道這個結果,誰又會去做呢?”
我也跟着巫妃嘆了一聲,覺得精神有些恍惚,沉聲說道:“看看咱們能不能幫這些人做點什麼吧?如果咱們回不去了,今後可能就要在這個時代裡繼續生活,總不能讓地球上就剩下一羣地底人才好。”
巫妃點點頭,揚聲問了對方几句。(以後凡是腦波交流一律掠過,不再特意說明。)
那幾個地底人聽到巫妃肯幫助他們,頓時欣喜若狂,連連比劃着高叫起來。
巫妃一邊聽一邊搖頭,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冷,扭頭朝我無奈地說道:“這些人要研究咱們,想知道咱們爲什麼不會被污染,我拒絕了;然後他們問我,能不能阻止這場戰爭,我也拒絕了……”
我忍不住苦笑道:“看來他們真把你當成無所不能的神仙了。”
巫妃若無其事地淡淡說道:“如果你也想要我去做,我可以把主戰的人全都殺光,這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頓時打了個寒戰,連忙說道:“還是算了,咱們應該先對這個時代多瞭解一些,然後再想辦法吧。”
巫妃點點頭,繼續和那名白髮老者一問一答地對話。他們的歷史、他們的科技、他們的發展歷程,一個時代的脈絡漸漸在我們眼前變得清晰起來,我和巫妃驚喜地發現,這個時代距離巫族離開地球的時間極近,很可能是在巫族之後,地球上出現的最早一代文明!史前文明!
而更讓我震驚的,是目前正在爭鬥的兩股勢力,他們的名字分別叫做——共工!祝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