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逝者師者
人在極度睏乏的時候睡覺，常常會感覺自己只是閉了下眼，一夜就過去了。
沈月晞就是如此。
她覺得就是閉了下眼而已，再睜開的時候，窗外的雨已經停了。一抹微弱的光線穿過半掩着的窗子照在牆上。這是破曉的光，天要亮了。
蕭濯沒有在牀上。她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着放在枕邊。
和蕭濯在一起後就是這樣，每次她醒過來的時候，蕭濯都已經起牀了。沈月晞覺得這從某個側面反應了她是隻懶貓的事實。
毫無反駁的可能。
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才覺得全身好痠痛，腳痛，腿痠，腰沒勁，胸口也不舒服。
該疼的地方疼，不該疼的地方還疼。還好不是那種生病的疼痛，是那種激烈運動後的肌肉痠痛。
想想昨天在馬上顛簸了那麼久，又被雨淋了那麼久，後面又在蕭濯的下面，上面烙餅一樣翻來覆去那麼久，有現在這個感受也是正常的。
若不是梅普反水，邱離明他們便可以守住南屏。蕭北珩就無法斷掉蕭濯的後路。
後面雖然有二皇子的軍隊支援永威，但以蕭濯的神威，蕭凱麾下二十萬靖州大軍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多來那麼幾萬增援，最多推遲全軍覆沒的日期而已。
梅普的墓前，立着一塊由石板刻成的墓碑。雖然天色尚暗，但沈月晞還是能看見上面刻着的字。
“故兄……西涼王世子……”她對古代文字不熟悉，念得磕磕巴巴。
把頭髮紮好，她打開房門走下樓梯，出了客棧，來到蕭濯的身旁。
沈月晞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見過紀老。”沈月晞對着老者屈膝行了一禮。心想原來這老頭是蕭濯的劍術老師，那可麻煩了，蕭濯身上還帶着傷呢，對方年紀雖老，但腰板挺直，動作利索，可不是善茬。
“是啊，梅姐姐真的好可憐，”沈月晞將頭靠在蕭濯的手臂上，“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哥哥又在她面前死去，她卻一直堅持下來。對了夫君，你不怪梅世子麼？”
沈月晞當場傻住了。
沈月晞可沒有蕭濯那種警覺，她的神經反應稍微慢點。聽到蕭濯警示，連忙左右觀瞧。
她起身穿好衣服，站在窗口，咬着頭繩，雙手把頭髮攏到腦後。
讓沈月晞站在一旁，蕭濯迎向老者的馬頭，一撩下襬，跪在泥地裡，雙手抱拳舉過額頭，說道：
“老師。”
兩人在那裡聊，沈月晞在旁邊看得着急。
整個朧升鎮就她和蕭濯兩個大活人，對方顯然不是找他們兩個聊天來的。
老人像女人一樣，是軟弱無力的代名詞。在這荒郊野外，孤身行走的老人，幾乎和孤身行走的女子一樣讓人感到驚異。
紀忠微微頜首以做迴應，蕭濯又對老者介紹她：“老師，這是內子，沈月晞。”
“弟子曾和此劍的主人較量過，是以一眼認出。”蕭濯實話實說。
“我是來殺你的，你跪下做甚？”
“月晞，過來。”蕭濯站起來，回頭招呼她。
“我不怪他，”蕭濯搖頭，“我若是梅普，同樣也會那麼做。我比他還重視名分，不可能將梅家的基業交給一個連出身都不明不白的人。”
篤篤的蹄聲踏過泥濘，在靜寂的朧升鎮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這確是梅世子之墓。當初梅姐姐和我來到這裡，我着急回去找你，”沈月晞雙手抱着蕭濯的胳膊，“梅姐姐便說先將哥哥葬在此處。待戰事平息，她再來遷墓。”
“這是我的劍術老師，紀忠。”蕭濯先爲她介紹老者的身份。
“師道尊嚴，弟子不敢有失，”蕭濯擡起頭，看向白髮老者腰間的劍，說道：“老師，是蕭北珩讓您來的？”
“賢妃，”蕭濯緩緩頜首，“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子。”
“那現在呢？”沈月晞問道。現在蕭濯還像之前那樣重視名分嗎？
沈月晞有點猶豫，別自己過去了，人家拔劍來個一窩端。可看蕭濯的樣子，絲毫不擔心那白髮老者會出手。她暗自咬牙，過去就過去。
東方漸漸亮起的晨曦穿過整個街道，照亮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他戴着一個遮雨的斗笠，背上披着蓑笠，腰間挎着一柄劍，坐在一匹高大的棗紅色俊馬上，由西方緩緩行來。
蕭濯道：“月晞，你先站在一旁。”
蕭濯也真是的，既然知道對方是來殺他的，管他是老師還是什麼，先下手爲強啊。趁這老頭子還沒拔劍，一掌拍過去。當年蕭北珩那麼年輕氣盛，都被蕭濯一掌擊敗。現在拍這個老頭還不和拍個蒼蠅一樣。
這時她看到了蕭濯的背影。
蕭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道：“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梅普，我起初還以爲是誰的惡作劇，後來看了碑文才知道是賢妃所立。”
藉着微弱的光線，她看到蕭濯站的位置，正是之前她和梅黛定下來埋葬梅普的地方。那裡已起了一座墓。
她完全可以說梅普的決定左右了整個戰局。
在她的印象裡，只有梅黛那麼勇敢的女子，纔敢在這黑夜中孤獨前行。現在這個老者同樣做到了。不用猜，這老頭肯定有兩把刷子。
原來這個白髮老頭竟然是蕭濯的老師啊。那這老頭應該就是什麼太子太傅，少傅之類的？
白髮老者停住馬匹，先看了一眼蕭濯，又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沈月晞，方說道：
“月晞，有人來了。”蕭濯輕聲道。
白髮老者跳下馬來，笑道：“看來你的精神已回覆了。老夫還沒說，你已經全都看明白了。”
話音才落，她感到蕭濯的身體忽然緊張起來。
這個房間的視野非常好，可以將整個朧升鎮的街道盡收眼底。
她閃在蕭濯身後，顫聲道：“夫君，他是來追殺我們的。”
“好，你已盡弟子之禮，夠了，”紀忠揹負雙手，向朧升鎮中央的廣場走去，“拿起你的劍，老夫一生從未殺過手無寸鐵之人。”
沈月晞聽得腳底直冒寒氣，這老頭太自信了吧。感覺蕭濯的自信倒是和他有些相似之處，莫非蕭濯的自信就是這老頭教出來的？
“月晞，給爲夫取劍來，”蕭濯轉頭對她道，“我要和老師比試。”
說完蕭濯便跟在紀忠後面，向廣場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