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覺得穿中山裝的男人像那個機要秘書徐飛, 但因爲心裡記掛着秦峰, 她無暇多顧及這人。即使是徐飛又能怎麼樣, 跟她又沒有關係。
林蔓火速換掉了演出服裝,急步回到前面。
演出結束了,座位上的人正在散場。林蔓在門口撞見了抱着左小軍的馬隊長。
“秦峰呢?”林蔓從馬隊長手中接回左小軍。左小軍困得不行,一捱上林蔓的肩, 立刻沉沉地睡了。
馬隊長道:“他只說要去辦點事,託我照顧下孩子,沒說去哪兒。”
林蔓感到好奇怪, 這可真不像秦峰的作風,一個交代都沒有, 就突然跑不見了,也不留下句話, 好讓她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林蔓抱着左小軍, 站在演出廳外等了一會兒。
演出廳裡一片狼藉, 當人全部散盡後, 有看門的大爺出來鎖上了大門。
“大爺,裡面還有人嗎?”林蔓想到秦峰也許會去後臺找她, 兩人岔開了。
大爺擺了擺手:“裡面沒人了, 後臺也是。”
說罷,大爺關上了廊道里的燈。走廊裡頓時漆黑一片。林蔓不得不站到文化宮的外面等。
一輛輛車子駛離了文化宮。這些車子有吉普、小轎車,還有載滿文工團男女兵的大卡車。吉普和小轎車的前燈耀出慘白的光束。光束打在前後的車牌上,不是0號打頭的數字,就是白底黑字牌, 個個赫然醒目。
一輛綠色吉普開近林蔓,緩緩地停下。馬隊長搖下車窗,問林蔓道:“你還沒等到秦峰啊?”
林蔓輕笑地搖了下頭。
“這小秦也真是,哪兒能讓對象這麼等。”副駕駛座上的鄭蘭直爲林蔓抱不平。
林蔓滿不在乎道:“他大概也是有重要的事!我反正再等他一會兒,要是再看不見他,我也回去了。”
“你還是回去等!這麼冷的天,孩子也不經凍啊!”馬隊長知道秦峰的家就在文化宮邊上,走過去,要不了十幾分鍾。
經馬隊長提醒,林蔓纔想起懷裡的左小軍。是啊!這麼冷的天,哪兒能讓他也陪着她受冷。於是,她搭上馬隊長的車到巷子口,快步回家。她下車時,鄭蘭又提醒林蔓道:“星期天,記得來我們家做客!”林蔓點頭答應,揮手向馬隊長和鄭蘭告別。
天越來越冷了,呼嘯的風裡好像夾着一把尖刀,輕輕一劃,就能劃破細嫩皮膚的臉。
林蔓一路小跑回家。當快要到家時,她突然想到秦峰也有可能早回家了。於是,她更加快了腳步。
“秦……”林蔓打開房門,話只出口了一個字,便收住了。屋子裡黑漆漆一片,一切仍是離開時候的樣子,哪裡看得出秦峰迴來過。
巨大的不安籠罩了林蔓的心。爲了驅散這種不安,她打開了屋裡屋外所有的燈。頃刻間,廚房裡,房間裡,通明一片。林蔓本以爲這樣能讓她好過些。可誰成想,當所有的光亮都起來了後,她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於是,她將燈都關上了,只留下一盞桌上的檯燈,亮着黃澄澄的光。
哄左小軍安睡後,林蔓斜倚窗窗頭,失神地看着牆上的掛鐘,又等了秦峰一會兒。她聽着“滴滴答答”的鐘響,漸漸有了睡意。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歪倒牀上睡着了。
一覺無夢,林蔓的眼前唯有一片混沌的黑暗。好像天地初時的那片混沌,急需有一把斧子將其劈開,好放耀目的光亮照射進來。
光亮一照進來,就什麼都清楚了。
“小蔓……小蔓……”
林蔓聽到有人柔聲地喚她。她微微地睜開眼。秦峰憔悴的面容映入眼簾。她心疼地撫秦峰的臉頰,因爲她看見秦峰的眼裡還有熬紅的血絲。
“整整一晚,你去哪兒了?”林蔓擔心地問。
秦峰歪倒在林蔓身側。林蔓觸到秦峰冷冰冰的雙手,忙爲他蓋上被子。
秦峰一進溫暖的被窩,立刻睏意襲來。他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喃喃地回答林蔓道:“剛纔看見了一個犯人,怕打草驚蛇,我就先追上去了。”
林蔓不解:“既然是這事,馬隊長應該知道啊!他怎麼不對我說。”
秦峰輕笑:“這種機密的事,老馬纔不會說呢!他是不是讓你別等我,趕快回家?”
林蔓恍然大悟,原來馬隊長讓她回家,是因爲知道秦峰肯定沒事。他沒法透露秦峰的去向,只好讓她回家等。
“那……”林蔓又想問秦峰一樁事。她一轉頭,見到秦峰側枕在枕頭上,沉沉地睡着了,他呼吸之間,還響着微弱的似有似無的鼾聲
林蔓捨不得吵醒秦峰,便爲他蓋好被子,退下了牀,自己去睡另一張秦峰平時睡的行軍牀。鋪好被子後,林蔓剛要上牀,忽然想起了偶遇的徐秘書,以及徐秘書身上的淡淡菸草香。趁着秦峰熟睡未醒,林蔓悄悄地湊近了他,輕輕地嗅了下。果然,秦峰和徐秘書身上的菸草香是一模一樣的。
咚咚咚~~~
“秦公安,我是左根生啊!”
左根生的一聲喊,吵醒了秦峰,也吵醒了左小軍。
林蔓快步去給左根生開門。
“這些天,小軍真是麻煩你們了!”左根生拎着行李袋,風塵僕僕地從外面進來。
林蔓輕笑:“沒事,小軍這孩子很懂事,我們都挺喜歡他的。”
爲了表示感謝,左根生從行李袋中拿出了好幾樣糕點,送給林蔓和秦峰。
林蔓和秦峰不想收,可奈何左根生執意要給,他們便只好收下。
林蔓幫左小軍穿上衣服。想着左小軍就要跟爺爺回家了,她忽然感到有些許不捨。近日來,她和秦峰買了不少玩具給左小軍。就着左根生送糕點的袋子,她裝了所有的玩具進去,連着左小軍的衣物,一起交給了左根生。
“雙鳳鎮那邊的事都解決了?”秦峰關心地問。
左根生抱上左小軍,低垂着頭,默默地往門外走。當走到門前,他長嘆了一口氣道:“他爸爸媽媽離婚了,以後就我帶着這個孩子了。”
林蔓和秦峰愕然地站在了門前。左根生急着回家,匆匆地向他們告辭。
望着左根生略有些落寞的背影,林蔓心生感慨:“他爸爸媽媽該不會都不要左小軍,所以才扔給他爺爺了?”
秦峰道:“世事哪兒說的準,也許他父母不要這孩子,是有什麼苦衷呢!”
林蔓和秦峰面面相覷,兩人都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啊!在這樣的一個年代裡,哪樣事是能說清楚的!
大雪連下了好幾天,直到星期天才停。
這天一大早,林蔓起牀拉開窗簾,驚喜地見到屋檐上多出了一排的冰墜子。冰墜子晶瑩剔透,在明媚的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從秦峰家到馬隊長家需要乘三站路,轉兩趟車。因爲路程不遠,轉車麻煩,於是秦峰看雪停了,便從局裡借來了自行車,載着林蔓去馬隊長家。
坐在自行車後,林蔓和秦峰有說有笑。自行車“叮鈴鈴”地出了巷子,上了大道。一路上,風和日麗。纔不過二十幾分鐘的功夫,秦峰就將車子停在了馬隊長家的樓下。
馬隊長和鄭蘭熱情地迎林蔓和秦峰進門。鄭蘭對林蔓尤其親熱。從林蔓進屋起,她又是給林蔓拿汽水,又是給林蔓端果盆。當一切的寒暄客套話都講了一遍之後,林蔓和秦峰坐在沙發上,馬隊長和鄭蘭坐在他們對面的椅子上。鄭蘭終於進入了正題。
“小林啊,有沒有想過來文工團。”鄭蘭是個爽快人,不拐彎抹角,上來就直奔主題。
“在五鋼廠,我還有很多情況沒有澄清清楚。恐怕要調來文工團,沒這麼容易!”林蔓拋出停薪留職的事,無非是想讓鄭蘭知難而退。
鄭蘭滿不在乎道:“小秦早講過你的情況了。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讓五鋼廠放人,關鍵是你要先點頭。”
林蔓看了眼秦峰。
秦峰迴看林蔓:“你自己做決定。反正不管留在五鋼廠,還是去文工團,我都支持你。”
林蔓回過頭,對鄭蘭說道:“小鄭老師,我對您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進文工團工作……”
鄭蘭不以爲意林蔓的拒絕。她和聲和氣地好言勸道:“那既然這樣,你從現在開始考慮也不遲啊。”
說罷,鄭蘭起身,坐到了林蔓的身旁,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相信我,在這方面,你真是一個好苗子,尤其是市裡省裡領導看過你的演出後,都對你大爲看好。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但凡有領導覺得你好,那你在文工團的路就會特別順暢,指不定將來能去XX也可能啊!”
“那要不然,您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好好考慮下。”林蔓見鄭蘭格外言辭懇切,再不好生硬地拒絕下去。
鄭蘭要的就是林蔓這句話。在她看來,林蔓這時候只是還沒想通,又或是覺得不好意思。文工團吶!哪個女孩子不想進?等林蔓回去後,她再讓老馬去做秦峰的工作,由秦峰去勸一勸林蔓,小敲一下邊鼓,那麼林蔓進文工團的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秦峰和林蔓又坐了一會兒。馬隊長和鄭蘭留他們吃飯。他們婉言拒絕了,說是還有事情。
馬隊長和鄭蘭送秦峰和林蔓出門。四人站在門口又聊了一會兒。忽然,林蔓覺得馬隊長家對門有些眼熟。尤其是門上貼的那一副紅喜字。紅喜字舊了,滿是灰塵,顯然已經貼了些年月。
“對門住的什麼人?”林蔓隨口問了句道。
馬隊長道:“一對小夫妻,年初新搬來的。”
鄭蘭接話道:“女的姓秋,是衛生所的護士,男的姓趙,好像是衛生局的一個小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