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吟秋何曾不清楚崔老爺的性子,讓他出於善心把大筆銀錢拿出來,又或是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送出去,簡直是剮肉一樣疼。
更別說是杜府這麼些年來,除了讓崔老爺面子上稍微沾點光,又能幫了什麼?
答案是沒有,他自然更加不肯爲杜府出力了。
而且人心不足蛇吞象,誰知道杜府今天惹了禍來找崔家幫忙,明天又惹了禍,崔府怎麼可能每一次都幫忙擺平,當他們是開善堂的嗎?
“孃親放寬心,杜家也不就只有杜夫人一個,總會想到辦法的。”崔琉娘也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給杜家二老送去的玉牌,居然會惹下這麼大的麻煩來。
都說是看見的人不同,結果也不同。
杜家二老好好把東西收藏,只覺得是崔琉孃的一片真心。
在杜夫人的眼中,玉牌卻成了爲夫君鋪路的好東西,二話不說就瞞着二老把東西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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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惹上大禍了,她轉身又求到杜吟秋的面前,只想着把這個爛攤子直接扔到孃親身上幫着解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估計心裡對杜吟秋早就是理所當然了。
誰讓每次杜夫人上門來打秋風,杜吟秋從來沒拒絕過她呢?
如今的苦果,自然要杜夫人好好體會一番,這才能明白,世上沒有誰是理所當然要對她好的。
若是不得了教訓,杜夫人以後又如何會收斂?
杜吟秋嘆氣,她不是不明白崔琉孃的意思,杜家總不至於只得一個出嫁女能想辦法幫忙。
崔琉娘安撫了幾句,哄着她睡下了,出去的時候小聲叮囑雙燕:“要是孃親準備變賣首飾,或是其他值錢的物件,你千萬要攔住,然後讓小丫鬟去信給我。還有就是,杜夫人以後上門,再不讓她見孃親了。你好好守着門,可別再讓杜夫人到孃親跟前來。”
雙燕早就對杜夫人又芥蒂了,她一心忠於杜吟秋,心知杜吟秋做的已經夠多了。
以前偷偷補貼杜家,變賣了不知道多少東西,手上的貼己錢從來沒有多少餘銀。
這就算了,如今杜家出事,還是杜夫人一意孤行的結果,卻把麻煩要甩到夫人身上去。
夫人在崔府裡過的艱難,杜夫人從來沒看見,只會予取予求。
如今越發過分了,雙燕是一個丫鬟不好議論以前的主人家,只是崔琉娘都發了話,她連忙應下,說什麼都不會讓杜夫人再到杜吟秋面前去瞎嚷嚷了。
崔琉娘交代完,這才領着芳春回了梨香苑。
她拿出紙筆,想着自己如今狗爬一樣的大字,只怕要嚇壞人的,索性丟下,直接道:“你出府一趟,到杜家去,不必見其他人,只管到杜老夫人的跟前去。”
崔琉娘低語了幾句,芳春重複了兩遍,都記下了,這便匆匆出了府。
芳春去到府上,便立刻被人簇擁着要去花廳,被她攔住了,只道要先去給杜老夫人請安。
婆子丫鬟也不敢來硬的,不情不願地領着她過去。
芳春給杜老夫人行禮,卻見這位老太太的頭髮似乎更白了,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自家媳婦鬧出這樣的事來,杜老夫人只覺得沒臉,卻也不忍責罰。
杜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她也是清楚的,一心只想着讓大郎有個好前程,也不用在翰林院裡辛苦地熬着。
說到底,也是爲了杜家好。
大郎出息了,杜府也不用再過得辛苦,總要媳婦到處打秋風來補貼,維持日常的花銷。
只可惜好心辦了壞事,杜老夫人攔着震怒的杜老太爺,對自家媳婦沒怎麼責怪,卻也愁得不行。
杜家完全是一個空架子了,哪裡弄那麼多銀錢去買好玉器送禮?
就是杜老夫人的妝匣,裡面的首飾都太老舊了,賣不出什麼好價錢。
她已經瞞着杜老太爺融了幾支金釵,好貼補家用,卻也遠遠不夠。
又不敢太過明顯,叫杜老太爺知道。
杜老太爺是真正的書生,以前家境也算殷實,有兄長幫襯着,一直到高中,從來就沒操過心。
只是等兄長去世了,家中的鋪面漸漸流落到幾個侄子身上,自然誰都不樂意白白補貼給杜老太爺。
家裡的日子一天天下去,漸漸便有些坐吃山空了。
趕上杜吟秋出嫁,勉強湊了點東西。在崔老爺看來壓根不值錢,卻是杜府短時間內搜來最好的嫁妝了。
等嫁妝一出,杜府更加捉襟見肘。
杜老太爺還維持着以前的體面,杜老夫人便一直粉飾太平,如今想來,卻是自己錯了。
書生不懂柴米貴,那是因爲沒經手。
這麼多年了,杜老夫人一直寵着杜老太爺,不讓他沾上一點,只管做自己的學問。
杜老太爺從不覺得自家窮得快揭不開鍋了,素來不會像別的同僚拼命往上爬,更別說是人情世故,跟着阿諛奉承,好謀個更好的官職。
所以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大半輩子,得了先帝的讚賞,如今的皇帝對他也頗爲敬重。
一個清高的書生,既不結黨營私,又不想方設法去國庫裡謀私產,哪個皇帝不喜歡?
杜老太爺就這麼安穩的過來了,也沒發覺枕邊人的首飾不知道多少年沒打過新的了。而且髮髻上的釵子,來來回回就這麼兩支。
杜老夫人也知道自家媳婦去崔府求了杜吟秋,她心裡猶豫,卻也期盼着杜吟秋真有辦法幫着杜家渡過難關。
沒想到來的不是杜吟秋身邊的丫鬟,反倒是崔琉孃的。
她招招手,示意芳春起身:“大姑娘怎麼讓你來了,府上一切可好?”
芳春連忙答道:“府上都好,大姑娘是聽聞杜府出了事,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過來給老夫人請安。只是夫人急得茶飯不思,身子虛弱,夜裡還睡不着,早上打着晃,似是病了,大姑娘趕緊勸着夫人才歇下。生怕老夫人怪罪,這便趕緊讓奴婢來跟老夫人說一聲,大姑娘等夫人好了,這便親自上門來請罪。”
杜老夫人心疼得不行,女兒聽說大哥出了事,居然愁得病了。若不是沒法子,哪裡會愁成這個模樣來?
她忍不住擔憂道:“可是請了大夫,喝了藥,有好好歇着?”
“大姑娘親自伺候,夫人只怕很快會好起來的。”芳春把崔琉娘交代的話說得差不多了,便趕緊告辭回去。
杜老夫人趕緊讓身邊的婆子送了她出去,回頭卻是蹙着眉好不憂心。
陪嫁的老嬤嬤是她的心腹,低聲勸道:“老夫人請寬心,姑娘肯定會沒事的。”
“是我不好,默許了媳婦去崔府找杜娘。杜娘在崔家也不好過,這事還是我做得不地道。”杜老夫人嘆氣,她何曾不疼愛這個小女兒?
只是長子是府裡的頂樑柱,要是倒下了,她更加難受。
膝下就兩個孩子,長子素來孝順,卻是像足了杜老太爺,心高氣傲,杜老夫人如何忍心讓他的仕途因此盡毀?
人的心總是偏的,尤其長子一直在膝下孝順,杜吟秋雖然藉着杜夫人的手不斷補貼杜家,卻是杯水車薪。
銀錢送過來,人卻十幾年沒見,當兒子和女兒之間選擇,杜老夫人怎麼都會偏向前者。
再說,女兒不過是丟些臉面,崔老爺怎麼都不會輕易休棄了她。
反之兒子這次得罪了上峰,這輩子都別想出頭了,以後簡直是生不如死。
若是杜吟秋來回絕,杜老夫人必定會怒了,覺得女兒這是偏幫夫家,對孃家沒了情誼。
如今聽說她急得都病了,杜老夫人卻十分心疼。
陪嫁嬤嬤連忙勸道:“老夫人可別這麼說,姑娘總是向着孃家的。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怕是心裡也難受。”
杜老夫人點頭附和,心底只覺得虧欠女兒良多,便不再苛求,索性之後也攔着杜夫人,不讓她再去崔府了。
芳春去院子裡回了話,卻也不明白崔琉娘這麼做是爲何。
明明夫人根本沒病,茶飯不思倒是真的,雙燕不止一次往廚房裡跑,只盼着能做點可口的飯菜讓夫人多用兩口。
崔琉娘笑笑,卻沒有多解釋。
杜老夫人肯定會偏心,要是杜吟秋沒做出什麼來,就算明面上不會怪罪,心裡肯定起了隔閡。
杜吟秋心底最惦記着的就是孃家,尤其是二老。要是被爹孃怨恨了,只怕比死還難受。
崔琉娘不想她傷心,倒不如提前去杜老夫人跟前打打親情牌。
杜吟秋都擔心得病倒了,母女連心,杜老夫人哪裡還會覺得女兒不夠心誠?
就算最後杜吟秋也沒能幫上什麼忙,好歹在杜老夫人心裡有了好印象,也不會多作埋怨。
而且崔琉娘也間接把杜老夫人的注意力從杜吟秋身上挪開,回到杜夫人的身上。
到底是親孃,一雙兒女肯定是好的,不好的就是外人了。
杜府裡唯一的外人,不就是杜夫人了?
這個媳婦雖然是好心,卻壞了大事,該怨恨的不是女兒,而是杜夫人才是。
杜老夫人對杜夫人的確有些愧疚,但是比起兒子的前程來,又能算什麼?
人的心中都有一架天秤,總不能永遠能平衡。
會歪向哪一邊,到底跟親疏有關係。
杜夫人三番四次上門來找杜吟秋,一來實在是走投無路,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二來也有禍水東流的意思,把杜老夫人的視線往這上邊引過去。
杜吟秋瀟灑嫁人了,搬空了杜府,讓新入門的杜夫人如何能不恨?
她兢兢戰戰維持着杜府的開銷,豁出臉面跟孃家一再打秋風,別提心裡多難受了。
杜吟秋在崔府過得再不好,也是錦衣玉食,穿的用的哪一樣缺了?
偏生杜府,卻是每況愈下。
如今杜夫人好不容易想到的好法子,原本以爲是一手好牌,如今看來卻是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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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忙腳亂地盡心補救,怎能看着杜吟秋繼續逍遙在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