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國大公主一時興起帶着心腹去郊外打獵,沒想到遇上了猛獸,最後跌入山谷,死不見屍,不少人唏噓不已。
不好好地呆在行宮,又不帶上慶國的侍衛,只叫上幾個只會粗淺武功的下人,遇到危險卻幫不上手。
好好一個年輕貌美的公主就這麼死了,還是自己把自己弄死的,大多數人茶餘飯後談論了一番,很快便拋諸腦後。
崔琉娘第一時間收到消息,輕輕搖頭。大公主比她想象中還要急切,這才死得更快。
難道大公主就從來沒想過,那塊鎮紙是假的?
葉紀澤從身後將披風搭上她的肩頭,低聲問道:“夫人在想什麼,這般出神?”
“我在想,大公主可能到死都不明白,爲何事情不如她所料。”崔琉娘覆上落在她肩頭的大手,扭頭說道。
“多得夫人幫忙,才能做出以假亂真的古玉鎮紙來。就連阮掌櫃也十分吃驚,想着以後有夫人幫忙,百寶齋的生意必定蒸蒸日上。”葉紀澤也很驚訝,崔琉娘沒有親自動手,只讓青淼和百寶齋的幾個玉雕師傅出手,不過指點幾句,就能讓他們一起做出這般逼真的古玉鎮紙來。
若非阮掌櫃確定,鎮紙其實就在冽國皇宮之中,手上這本冊子只是從皇宮裡拓印出來的贗品,都要懷疑那鎮紙是假的,真的就在自己手裡。
畢竟這鎮紙逼真得彷彿從紙上一躍而出。誰都辨認不出真假來。
崔琉娘笑笑,這是她的技藝,自然比誰都要清楚。
“大公主只是從來沒見過真品。纔會深信不疑。阮掌櫃亦然,纔會覺得足以以假亂真。若是送到冽國的皇宮去,冽國的皇帝一看就知道是贗品。”
真的假不了,同理,假的也真不了。
她只是結合書上的畫冊,又動用後世的簡單機關,讓大公主上當了。
因爲崔琉娘表現得十分不以爲然。所以大公主便猜測她其實並不清楚內裡的乾坤。
加上之前鄭重其事送的孤本,顯然比這個鎮紙更值錢。大公主更是對此沒有懷疑。
殊不知孤本是真,鎮紙卻是假的,全是人手加班加點雕琢而成,又用特殊的方法制造出古玉的假血沁來。
其他還好。假血沁卻費了一番功夫,火候不擅長控制,燒壞了幾塊玉料才造出來的。
光是這點,已經讓阮掌櫃十分吃驚了。
他知道有人造假古玉,也親眼見過不少,卻第一次看着新玉被用別的方法一點點製造出血沁來。
那血沁若非是阮掌櫃親眼看見是僞造出來的,絕不能辨認出來。
指尖拂過,根本沒有任何的凸起,摸着平滑。彷彿血沁是長年累月滲進去的,叫他嘖嘖稱奇。
顏色也跟真的血沁相差無幾,均勻散佈在玉料的各處。根本就不像是人爲的。
這技藝巧奪天工,阮掌櫃對崔琉孃的佩服猶如滔滔江河,恨不得把她供起來了。
崔琉娘沒把這點小手段放在眼內,笑道:“這點不入流的方法,實在上不了檯面,若非這方古玉鎮紙實在尋不到相似的。我也不會讓人做出來。”
好在大公主沒把鎮紙帶走,悄悄藏起來了。估計想着去藏寶的地方挖掘後再回到行宮來,神不知鬼不覺的。
尤其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藏在慶國行宮裡,就是冽國皇帝也絕不會想得到的。
大公主想得夠全面,可惜從一開始就已經被算計進去了。
假的古玉鎮紙在前,後有崔琉娘隨手繪製的假藏寶圖,拿着兩件假的東西,怎會找到真的寶藏?
冽國早早就對外宣佈,因爲皇宮曾經失火的關係,古玉鎮紙失蹤,可能是被賊人趁機偷走,再也無跡可尋。
從上一代皇帝就開始大肆搜尋,直到如今的冽國皇帝也一直沒有放棄。
誰會想到鎮紙根本就沒有失蹤,還好好的在冽國的皇宮裡。歷代皇帝是避免懷璧之罪,這才謊稱鎮紙被偷走,讓盜賊終於放棄對皇宮的搜刮,還有周邊大國的虎視眈眈。
可惜大公主卻是信了,只因爲國庫並沒有一筆巨大的財富。
冽國的皇帝足夠聰明,財富只留給下一代的皇帝,口口相傳,其餘人等根本就不知道真假,僅僅當做是一場動人的傳說。
崔琉娘隨手繪製的地圖,她心裡清楚,沒有精細的大地圖在前,大公主根本不可能找到所謂的寶藏。
果真如此,大公主不顧危險讓人從御書房偷出大地圖,引來冽國皇帝的注意。
加上有心人給二公主的生母透露了消息,給皇帝吹吹枕邊風,大公主只能在美夢中被扼殺了。
冽國皇帝是絕不會允許有人在他還在位的時候開始覬覦這筆巨大的財富,簡直是在虎口搶食,哪裡會容得下大公主?
一環扣一環,大公主從一開始就已經失敗了,還輸得一塌糊塗。
這場皇位繼承權之爭,小皇子輸了,只能投靠慶國,成爲質子。大公主輸了,被冽國皇帝除掉。
那麼唯一餘下的,就只有二公主了。
這是慶國所有人樂於看見的,二公主衝動易怒,並不如大公主穩重聰慧,又沒有小皇子那樣身邊得高人幫助和指點,唯獨有宮中的生母周旋。
山中難容二虎,等二公主登基之後,會不會還對生母言聽計從?
實在是相當耐人尋味,崔琉娘想到冽國寵妃的強勢,對二公主的掌控,以及在宮中受皇帝獨寵,只怕野心不小。
想必二公主登基之後,最大的絆腳石,反而是自己這位生母了。
就算母女感情再深又如何,在利益之前,一切都只是泡影。
皇家沒有親情,二公主對生母的眷戀,也會隨着她登基爲女皇而煙消雲散。
生母手段了得,二公主名正言順,誰會是最後的贏家呢?
崔琉娘擡起頭來,後背倚着葉紀澤,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葉紀澤笑笑道:“不管誰纔是最後的贏家,兩敗俱傷是逃不過的。”
冽國越是混亂,對慶國越是有利,能趁機將它拿下是再好不過了。
就算不行,冽國在混亂過後必定元氣大傷,被吞併也是遲早的事,慶國只需要趁火打劫,分一杯羹便是了。
無論如何,慶國都不會吃虧,巴不得冽國越亂越好。
小皇子留下,大公主又離奇死去,二公主是心花怒放,比平日還多吃了一碗飯,恨不得立刻回冽國去。
只是生母派人送信來,說是讓她耐心在慶國留幾天,等收拾殘局後再叫人接二公主回冽國。
二公主捏着信箋,心裡有些不痛快。大公主死了,小皇子又成爲質子,她就是唯一的繼承人了,不急着回國,留在慶國一天,不就要更危險?
她沒幾天就急得滿嘴是水泡,可惜生母的來信總是叫自己等一等。
二公主煩躁地摔了幾套茶具,卻也無補於事,只得起身去花園走走散心。
還沒走近,遠遠就聽見兩個灑掃丫鬟在閒聊。這個時辰正是二公主用膳,也沒什麼人過來,丫鬟們說話有些肆無忌憚的。
二公主想了想,躲在樹後打算聽一會兒。
圓臉的丫鬟年長一些,正用瓢子灑着,笑道:“二公主即將登基爲女皇了,我們這些奴婢也跟着雞犬升天,以前剛進宮那個愛嘲笑我的丫鬟,被分去大公主身邊伺候還洋洋得意,如今不知道在哪裡哭着呢。”
這話二公主愛聽,以前大公主愛端着架子教訓自己,在父皇面前卻又裝出愛護妹妹的大姐姐模樣,把她噁心得不行。
如今大公主死了,二公主只覺得揚眉吐氣。
另外一個瘦小的丫鬟跟着點頭:“等回了冽國,我也能混個女官噹噹?”
“就你,算了吧?”圓臉丫鬟笑了一會,很快又憂心忡忡:“二公主遲遲沒出發回宮,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瘦小丫鬟好奇:“能有什麼變故,二公主是鐵板釘釘的皇女了,登基不過是遲早的事。”
圓臉丫鬟四處張望,眼見沒有人,這才壓低聲音嘀咕道:“二公主什麼都好,還有一個厲害的母族……”
“母族厲害是好事,沒看大公主和皇子都因爲沒有母族的幫襯,早早就認輸了?”
“你個傻丫頭,沒登基的時候母族厲害是好事,等登基了,就成壞事了。”圓臉丫鬟點了點對方的鼻尖,聲音更小了。
二公主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冷聲道:“怎麼成壞事了,你說來聽聽?”
兩個丫鬟嚇得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哆嗦着,久久不敢答話。
二公主其實也不需要兩個丫鬟說話,該聽的都聽了,心思百轉,很快也明白了其中的厲害。
沒有登基前,生母的確是她的助力。但是登基之後,母族就成了自己的阻礙了。
想到有生母和其他母族的人對自己指手畫腳,二公主就滿心的不耐。
十幾年來,她對生母是言聽計從。要是以後的幾十年還如此,光是想想就叫人厭惡。
而且父皇正值壯年,就算只剩下她一個繼承人,誰知道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內,會不會出什麼變故?()